第91章 :
樓淮祀打發了吠兒照顧柳漁兒,環胸往俞子離跟前一座, 不滿道:“我本打算甕中捉鼈, 師叔既說那個柳漁兒可疑, 怎還當着她的面明說?萬一她聽得懂京中話,與那幫賊人有瓜葛豈不是走漏了風聲?”
“我幾時疑她與匪徒有交,我只說她有欺瞞。”俞子離沒好聲氣, 又訓道,“你是一州知州, 改改這匪盜作派。”
樓淮祀笑起來:“師叔, 管甚手段作派, 有用即可,何必諸多講究, 比賊更像賊方能捉到賊。”
俞子離道:“說不得就是因着我們這一行看着不像好人, 那柳漁兒才不改說實話, 她剛出狼窩又入虎穴,焉改聽你‘好心’送她歸家?誰知會不會引禍上門, 累及同族?”
樓淮祀不知從哪個箱籠裏翻出的一把折扇,腕一抖,展開來, 道:“倒也不怕, 吠兒這小丫頭機敏,我沖她使了眼色,讓她多加留意。”
俞子離故作驚訝:“是哪個疑吠兒生性不佳?”
樓淮祀道:“我眼下也疑她,疑她莫非就用不得她?”
梅萼清聽到此處, 撫掌誇贊不已,一串馬屁脫口而出,娴熟無比,樓淮祀被吹得熨帖,舉碗:“梅老頭,不枉你我忘年稱友啊。”
梅萼清道:“小友那句‘比賊更像賊方能捉到賊’,老朽真是心有戚戚,不多,與小友相見恨晚,來來來,同飲一杯同飲一杯。”
俞子離笑得雲淡風輕:“你要是比賊更像賊,休怪我一封書信送到你阿爹手上,屆時被你爹摁倒在門口扒了褲子打,面子裏子都掉得精光,你衛妹妹再看你滿心都是自家夫君光腚挨打的德行。你不怕丢人,只管任性。”
樓淮祀打個哆嗦,再不敢作怪。
吠兒帶磁柳漁兒去船上洗漱換衣,綠俏生得嬌小與她身形仿佛,便拿了自己的一身衣裙過來,道:“這是我新裁的衣裳,舊年也就下水一二回,色還是鮮的,小娘子別嫌棄。”
柳漁兒睜着眼,聽不懂,吠兒接過衣裳塞她手裏,她這才恍然大悟,感激不已,雙手合什抵着額頭沖着綠俏就是一拜。
綠俏結結實實吓了一跳,連忙閃開,唬得花容失色:“這拜天拜地拜鬼神,你我平輩,你拜我,豈不是折我的壽?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一跺腳,扭身跑了,八成跑去點香化解去了。
柳漁兒傻在那,無措地看着吠兒。
吠兒呆愣一笑,露出一對虎牙,指指綠俏跑走的方向,又擺擺手,叫她不要放在心上,見柳漁兒還呆滞着,推了人去洗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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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漁兒依稀覺得自己似是做錯了事,又不解錯了哪處,恍惚地到屏風沐浴去了。
吠兒見她離開,臉色一變,坐在桌案微微出神,她長在匪窩,賊匪的手段陰損狠辣無所不用其及,拿貌美的娘子或歲小稚童做餌是常有之事,若是柳漁兒是賊人的餌,自己又将她引進來,簡直是罪該萬死。低身摸了摸藏着的刀,模糊想着:我定要盯好她,她要是與賊人一夥的,自己拿住尾巴,就殺了她。
柳漁兒全不知吠兒已起了殺意,她全身髒污又累又餓又怕,痛痛快快洗發淨身,換了新衣裳,從屏風後走出來。
吠兒初見她時便看她生得秀致,這一洗,有如蒙塵之珠重現寶光,這柳漁兒生得很是貌美,秀眉杏眼櫻唇,立在那亭亭玉立,出水新荷一般。她越是好看,吠兒心中越是不安,更以為她是賊人放的餌。
柳漁兒見她一味盯着自己看,不明所以,雙手合什對着吠兒又是一拜。又伊裏哇啦說了好些話,想去謝謝當家人。
吠兒連蒙帶狂明白過來,想了想,做了個扒筷子的動作,又将她摁在桌案邊,叫她不要慌急,自己去外頭跟一個仆婦道:“大娘,勞你去問素婆,要些吃得來呢。”
仆婦一時沒回過味,笑着道:“一點吃食,哪裏用得知會素嬷嬷。”
吠兒回嘴:“屋裏的小娘子是客呢,怎麽也得跟素婆說上一聲,大娘別是懶得走道,找得托詞借口罷?”
仆婦被她搶白一通,撇了撇嘴暗罵一聲:不過是賊窩裏出來的,跟了俞郎君才有幾分體面,丁丁點大竟也拿起架式來。不痛快歸不痛快,到底還是去知會素婆,不一時帶回一盤子吃食,白饅白餅,扯起一個笑對吠兒道:“素嫲嬷誇你這個小丫頭想得細致呢。”
吠兒笑了笑,謝過後接過吃食轉身招呼柳漁兒吃,自己掰了半個餅,邊吃邊看着柳漁兒。柳漁兒腹中饑餓,也不與吠兒客氣,眸中露出驚喜之色,拿起肉刀割下一塊,蘸了蘸鹽蒜,吃一口餅就一口肉,她許是餓得慌,吃得又急又兇。吠兒又想:她生得好看,要是賊人的餌,在賊窩定不會受到薄待,莫非是窩窮賊,肉都吃不得的那種?窮成這般的賊能聚得多少人?要是小貓幾只,竟敢來劫俞先生,這與自尋死路有何分別?
柳漁兒吃飽喝足,又笑着邊比劃邊說,吠兒實在聽不懂,只好帶她出去找賈先生。如何上船就如何下船,船邊舷都不肯多走一步,柳漁兒似也不在意,她目光端正,一眼多不曾多看,反倒更像急着下船。
俞子離極為好奇索夷族,見柳漁兒無意歇息,召了賈先生過來在中間傳話,問起風土人情來。
柳漁兒大惑不解,撓了撓頭,答道:“家裏也種田,也打漁,阿娘種田織網,阿爹打漁,與別的地方沒甚不同。”
賈先生邊傳話邊道:“你們信的神可與我們不同。”
柳漁兒又黑又長的睫毛上下扇動幾下,直看着賈先生道:“我們拜河神哩,河神保佑我們全族風調雨順,年年豐收,河神阿祖再神不過。”
樓淮祀偷偷湊到衛繁耳邊,低不可聞道:“衛妹妹,這個柳小娘子在說謊。”
“你怎知道?”衛繁問。
樓淮祀笑道:“我有時說謊為讓人相信,便是這模樣,故意直看對方雙眸,以示真誠,實則是瞎編的。”
“哦。”衛繁深信不疑,“原來如此。”
俞子離又問:“柳小娘子,你們族中可有什麽有趣的習俗?”
柳漁兒想了想,咬了下唇,道:“我們族人都會吹葉笛子。”
“葉笛?”俞子離垂眸,繼而一笑,讓小童取來幹淨的葉子,道,“不知俞某可有幸聽小娘子吹曲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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