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俞子離擺起架式來比樓淮祀還像個名門公子。

樓淮祀出身雖高,俊俏奪目, 爹是将軍娘是長公主, 但身上偏有些匪氣與市井之氣。再看俞子離, 隐士之後,清貴俊雅,騎在白馬上, 欺霜傲雪,呵出的氣都是涼絲絲的。

木巫也不管身後兩撥人劍拔弩張, 慢吞吞地穿過車隊, 牛叔皺皺眉, 行武之人,最忌諱的就是奇人異士, 這個走着走着像要化成一堆白骨的木巫身上就有這種異味, 也不知是藏了毒還是藏了蟲。他不敢托大, 肩勁緊繃,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一瞬不瞬地盯着木巫,看他在俞子離跟前停下身,慢慢地施個禮。

俞子離神色清冷, 态度疏離, 居高臨下看了木巫一眼:“索夷族的巫?”

“正是,貴人初至栖州,不知栖州的各種忌諱也是常理,這河母是我族中大事, 還望貴人送回。”木巫好似不怎麽在意俞子離的輕慢,仍舊慢吞吞用扁平枯老的聲音說着要求。

俞子離不接他這話:“巫長帶着我的仇人來跟我說話,未免不敬。”

“仇人?”木巫一呆。

俞子離長睫微垂,輕飄飄道:“我們初來就遭了劫匪,傷了家仆的性命,那夥賊好似就随巫長同來。”

木巫灰白的眼裏浮現出一絲氣惱,他仰着枯老的臉,外地人果然都是壞的,這個公子哥生得清雅貴氣,卻是個紅口白牙、颠倒黑白亂扣罪名的:“他們是不是匪我不知道,我怎聽聞是貴人的家仆傷了他們同村兄弟的性命,才來問貴人讨說法的?”

俞子離颌首:“他們劫財殺人丢了命,還敢讨要說話。巫長這是要與他們一合污,你們的河母确實在我手中,地異族異自有其風,我無意多管閑事。只是,你們若是要與那幫匪徒一道,那便也是我的仇家,即為仇,論的便是生死。餘者,一概不論。”

木巫渾身陰氣沖天,嘎地一聲笑:“貴人劃下道來。”

俞子離看風過蘆葦,起伏綿延,道:“等我們擒下了賊再來跟巫長說河母的事。”

木巫立在那如同一截枯朽老木,飛快地盤算着其中利弊。

牛叔與朱眉看這老頭在那盤算,想着賊匪與索夷族應當不是同夥,就是不知怎麽攪和到一處。

木巫忽道:“不如貴人将河母先還與我們,再去尋那仇家算賬。”

俞子離一聲冷哼,理都不都木巫勒馬就走,翻身下馬進了馬車,跪坐在兩邊的小童立馬合上馬車車門,雕花門剎時掩去了俞子離的身影。

賈先生呵呵一笑,與木巫道:“巫長,我們貴人初到貴地,不願起沖突才纡尊降貴與你一談,巫長不識趣也就罷了,竟敢讨價還價,豈有此理。”他一拂袖,與牛叔道,“牛兄弟,送送巫長。”

木巫在索夷族位高權重,哪個敢給他冷臉,氣得整個人都快散架了,強忍着一口氣回到族人中。

樓淮祀躲在一邊看得嘆服不已,他師叔這神女下凡似得目光冷傲,活人能氣死死人有氣活,就憑這一手氣人的功夫,自己就落了下風。他爹也是前世沒燒高香,修下他這個兒子和俞子離這個師弟,非得減壽不好。既到了栖州怎麽也要報聲平安,收拾得大補之物給他爹。

索夷族人見巫長空手而回,一個一個急怒道:“巫,他們不願還我們河母?”“巫,我們挑了吉時,誤了怎好?”“巫,河母生辰名姓都燒與河神,這婚必結。”“巫,與他們多話什麽,他們不願,打服便好。”

戴着耳珰大漢一拍胸脯,道:“巫長,你放心,我們兄弟人雖不多,個頂個好漢,拼死也要相幫。”

木巫臉上浮起怪笑:“那個貴人不是好人,你們也不過想來利用我們,我們索夷可不是聽你擺布的。”

大漢微怔,繼而笑道:“巫長這是何意?”

木巫道:“那貴人說你們與他有仇,先要了了你們之間的仇,再來跟我們說河母之事。”

大漢聽了這話,收起嬉笑的神色:“巫長,你是老糊塗了吧,你我合二為一一才與他們一戰之力,外地人狡詐,不過想讓我們內讧。”

木巫盯着他:“你們才幾人,十條人命,身手再好也有限,只有你們借我們的力,我們卻占不到什麽好處。我們是良民,你們是什麽,也不過賊,我們河母還是你劫走的。”

大漢冷哼一聲:“巫長,你們算個屁的良民,良民還将人往河裏丢,往河裏丢有個屁的好處,還不如丢進花樓換點錢呢。巫長,那些外地人是诳騙你的,我們被擒了,你們就能要得回河母?再說了,沒有我告知,你們能知道河母在他們手上?”

索夷族人聽他們出言無狀,對這幾個匪盜本身又頗為仇視,紛紛怒視呵斥,木巫身邊的年輕拔出樸刀:“誰許對我們巫不敬?”

木巫伸出手撥開樸刀,道:“河母能不能要回,有你們不是助力,沒你們也不是麻煩,你們微不足道。”那些外地人的話可不可信是一碼事,他願意賭上一賭那貴人的信用,不過一小夥盜賊而已,有他們沒他們并不能左右事局。

大漢沒想到索夷族說翻臉就翻臉,一撮唇打個口哨就要溜。直盯着的阿大哪肯放開,一個縱身飛撲了過來,仇敵相見份外眼紅,大漢恨阿大殺了店小二,阿大恨賊匪害自己犯了錯,二人頓時纏鬥一處。

木巫一擺手,索夷族人立退開幾丈,将盜匪一夥人獨伶了出來,幾個私兵一擁而上。俞子離聽得打鬥聲,有心想亮亮牛刀,叫朱眉前去相幫。

朱眉玄衣冷面,微跛着腿,他個子不算,身形又瘦,站在那就如寒風中的一竿翠竹。那夥匪賊也好,索夷一族也好均沒将這個身有殘缺過于消瘦蒼白的年輕人放在眼裏。

然後,朱眉的刀出鞘了,刀鋒如冬日刮骨的寒風,浸着一冬的酷利,夾着風雪的冰寒,風過處,斷手斷胳膊斷腿掉了一地,鮮血浸透了腳下的泥土,賊匪才感到斷腕處傳來的劇痛,驚恐地慘嚎出聲。蒼白的青年站在一片殘肢中揮揮刀上的血,慢慢收刀入鞘,連發絲都沒掉一根。

木巫倒吸一口涼氣,他們托大了,好在他事臨頭見對方人頭沒有強橫要人,不然,焉知下場如何。

阿大見轉瞬間一夥賊成了殘廢,大是不甘,他又立不了功,哀聲嘆氣地招呼兄弟将血淋淋的賊匪綁好拎回去,又大聲問太醫與瘦道士要了點止血和止呻吟的藥,這血乎乎的不好帶上路,慘嚎聲聲也擾人清淨。上好藥将一幹賊往兩輛平板車上一扔了事。

索夷一族到底也是平頭百姓,性情再兇悍,也不過與他族起沖突時兩方械鬥,打出人命,斷人胳膊腿的也大而有之,但幾時見過這等煉獄景象?

木巫再見到俞子離時,身上的陰氣都收了幾分:“敢問郎君名姓?”

俞子離卻不答他,叫人将一身盛裝瑟瑟發抖的柳漁兒帶了上來。木巫跟條蛇似得盯着柳漁兒,見她身下衣飾華麗,衣裙繡着繁華,摻着金線銀錢,被人重新挽了發,插了一頭金釵,只面上不曾施半點脂粉,卻無損半點新嫁娘之态。

“貴人有心了。”木巫死死壓抑着心頭的狂喜,卻又小心警惕着,外地人狡猾,誰知打得什麽算盤。

“我對異族風俗極感興趣,不知可有幸飲一杯河神的喜酒?”俞子離笑問道。

木巫謹慎道:“貴人有心赴我族中喜事,不勝榮幸,只我族中地荒廟小,無力接待。”

“無妨,我一行數百人,怎會同往,不過我左右親信跟随。”俞子離道。

木巫又問:“敢問貴人為何來栖州?”

俞子離面上一點不耐:“小住散心。”

木巫想這答得倒像在別處犯了錯打發來栖州的:“要是我不答應,貴人又待如何?”

俞子離不鹹不淡道:“那就只好請巫長另給河神娶個娘子。”

木巫暗暗惱怒不已,只朱眉露的那一手令他不得不忌憚,想了半日,道:“既是娶親族中還要擺宴,敢問貴人要帶幾人,我也好叫族中菜蔬。”

“二三十人。”俞子離道。

“倒也不多。”木巫點了點頭,“那便請貴人赴我族地共慶我族中盛事。河母還許允我帶走。”

俞子離笑道:“我不請自來,慚愧不已,這河母出嫁怎能寒酸,衣飾頭面冷清了不好,便由我叫丫鬟幫她妝扮,你看如何”

“我看河母這般就很好。”木巫咬牙道。

俞子離輕笑:“哪裏好?我的丫鬟都比河母體面,巫既供奉河神,未免失于恭敬,過于敷衍,大不誠心。”

木巫擠出一個難看的笑,道:“那便有勞貴人了,我族定會好好招待貴人,神仙佳釀雖無,薄酒定有幾杯。”

“大善。”俞子離撫掌,“巫長暫去,我收拾收拾與你們同去。”

木巫施禮:“敢不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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