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梅夫人李曼上門時,衛繁正領着一衆丫頭點蟲香熏蟲子呢。栖州天暖, 全是蟲子, 天上飛的, 地上爬的,花間藏着的,大的小的, 長翅膀的沒腿的,咬人的張網的……磚縫牆角還藏着巴掌長通體黑紅的蜈蚣。

樓淮祀就倒了黴, 他膚白肉細, 極為招蟲子, 一叮一個鮮紅的疙瘩,一夜睡醒, 身上臉上好些紅點, 衛繁直心疼, 她樓哥哥生得美貌無雙,竟被蟲子咬成了這德行, 趁樓淮祀去牢中找索夷族的那個木葛出氣,叫綠萼等人将屋子裏裏外外熏一遍。

這一熏,連人帶蟲都熏跑了大半, 內院煙霧缭繞立不住人, 一幹仆婦不得不擁着衛繁去了前院。

綠萼等人在裏頭蒙了口鼻,越熏越是心驚,這蟲香是瘦道士與老太醫調制,熏了沒多時, 大的長的蟲子暈頭轉向爬将出來,小的細的紛紛掉落在地,拿掃帚一掃,黑壓壓一大捧,看得人毛骨悚然。

綠蟻見後,生怕蟲香有毒,氣味沒散盡前,說什麽也不許衛繁回內院。衛繁只得在前院打發長日閑閑,一衆仆婦見她無趣,特意尋了個說書的說起民間怪志來。

衛繁還叫廚下炸了一大盤子的見風消,倒了蜜酒,聽得入迷吃得高興,女說書人正說到緊要處,就聽得大門外呯呯幾聲,将一院人吓了一跳。這,她們正聽到女鬼敲門尋那負心漢呢,怎麽自家大門也響敲門聲?

守門的仆婦膀大腰圓獅鼻豹子眼,力氣與膽氣齊飛,什麽女鬼難鬼的,敢來鬧事,頭都給擰下來,将門一開,與李曼撞了個面對面。二人心裏都是一咯噔:眼前這人當得虎背熊腰。再看眉眼:撲面而來的兇煞之氣啊。當是同道中人!對內管得夫婿,對外掐得鄰舍親戚。

仆婦看李曼順眼,李曼看仆婦合意,能用這等仆婦的女主人定然無半分的矯情。

“這位娘子不知是何名姓?”

李曼道:“我是梅縣令的娘子,有事來尋你們主人家。”

衛繁聽到動靜,捏着一片見風消從涼榻上彈起來,梅老伯的娘子,那是自家人,不能怠慢。迎出來一個撞面,衛繁默默地将見風消塞進嘴裏,咽進肚中,梅……梅大娘?梅嫂嫂……真心高壯啊,切一條腿下來能比自己的腰粗,再看年歲,比梅老伯似乎小好些,叫大娘不大合适啊。

李曼低頭看着衛繁,她本意是來吵架,看着衛繁這小身板與稚氣未脫的臉,腮幫子隐隐作疼:這……還是小丫頭片子呢,小臉白嫩得如桃子,細細的絨毛、微微的粉,天真爛漫疑似有奶味未消。和她吵,有勝之不武之嫌。

衛繁糾結了半天,終于拿定了主意,笑喚道:“可是李家姐姐?”還是不從梅老伯那邊依着輩份年紀叫人吧,從李家那邊叫,不出錯。

李曼最讨厭當姐姐了,她的那幾個庶妹,要麽讨厭的,要麽是尤其讨厭的,沒一個能讨得她歡心,但衛繁這一聲姐姐,她聽得還是很樂呵。無他,自來栖州,江上風加上毒日頭,李曼自覺一年能老好幾歲,上好的脂粉都添不回過往青春年少。衛繁叫她姐姐,眼光好,識趣啊,摸摸自己的臉,可見未老呢。

“你既叫我姐姐,托大,我就應下了。”李曼笑起來。

衛李家并無交情,在禹京雖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彼此不過知曉一二,兩家一年也難得碰到幾回,他鄉相遇,再不熟也有別樣的親熱,說了幾句話就有故知之感。  上衛繁招呼李曼就座,又笑着問:“李家姐姐喜愛吃茶還是吃蜜酒還是酪漿?”

李曼一屁股坐在涼榻上,擠得榻腿咯吱作響,她一路行來,口幹體燥,道:“你家可有冰沒?要是有冰,上點冰涼的果子與涼酪。”

衛繁想了想,笑道:“井裏有湃着的果子,卻沒有冰。”

李曼嘆口氣,一揮手:“想來也是沒有,栖州這鬼地方,冬日連雪都不下,哪來得藏冰,浸涼的鬼對付着吃吧。”

衛繁便叫端上湃涼的果子與一些吃食,很是過意不去道:“本來是我去拜訪李家姐姐的,只家裏不曾收拾好,還亂糟糟,只好先擱下了。”

“不打緊,我看你你看我,差不離。”李曼捏起衛繁的嫩胳膊,斜着三角眼,又掐一把她的臉,“你這生得嫩得豆腐似得,怎随夫來了栖州,叫你知曉,有你好果子吃。這栖州要吃的沒吃的,要玩的沒玩的,要看的沒看的,你看這栖州城,一條破街幾間破屋,到外頭逛逛都沒個興致。”

衛繁甜甜一笑:“不是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嗎?我夫君在哪我就在哪。”

“放屁。”李曼翻了一個老大的白眼,“你夫君做賊你也去偷?他去街上要飯你也拄根拐讨錢?什麽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的?全是騙女人的話,你看這王寶钏守寒窖,陳世美就抛棄糟糠妻,女子就貧寒不棄,男子登高就休妻……”

衛繁一愣,拉拉李曼的衣袖:“李姐姐,陳世美好似也被砍了頭。”

李曼嫌棄道:“越看你越你,古往今來王寶钏不知凡幾,陳世美也不知凡幾,砍陳世美狗頭的官卻只得一個。”她接過丫頭送上的鮮果,咬了一口,教訓道,“聽姐姐的,別聽什麽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這夫君不好,先管,管不好就棄,還随他,做得什麽黃粱美夢。”

衛繁只得臉上端着笑,軟聲道:“可是我夫君待我很好。”

“好就做夫妻呗。”李曼道,“我只叫你休信他,休随他,休對他言聽計。”

衛繁幾時聽過這種驚世駭俗之言,琢磨一會,道:“除去随了我夫君來栖州的,餘的事,我夫君都是聽我的。”

“哦,那你倒有運道,你這個夫君不錯。”李曼誇道。她三兩口吃了果子,又拿了一下,問,“你們幾時到的栖州,老梅可是随你們一同回的?”

衛繁不疑有他,點頭道:“梅老……梅大哥與我們同船回的,到了快十日了。”

“十日了?”李曼手上一個用力,手裏的脆梨喀碎碎成幾塊,汁水淌了一手。

“這果子藏了一冬,藏壞了?”衛繁慚愧不已,叫綠俏打水。

李曼洗淨了手,她是葷腥不忌口無遮攔的,擠出一個笑:“衛家妹妹,你們這船上有沒有帶的花娘啊,伎人啊,美貌的丫頭啊?有沒有哪個跟你梅大哥走得過近的啊?”

衛繁傻氣未脫,老老實實答道:“李家姐姐,我們的船上哪會有花娘伎人?美貌的丫頭?除了我身邊的四個丫頭,再也沒別的人了。”

李曼将心放了一大半,擡眼看看俏生生的綠俏,将嘴一撇,道:“我看你這幾個丫頭不好。”

在旁給衛繁添蜜水的綠俏氣得柳眉倒豎,在心裏求遍東西神佛,将李曼咒了個遍。

衛繁護道:“李家姐姐,我的丫頭可好了,她們都是與我一道長大的。”

“你怕不是個呆子?”李曼摁不住自己的脾氣,扯過衛繁,低聲道,“姐姐告訴你,什麽賢惠啊大度啊,都是那些臭男人寫了詞編了書能騙人的,通房啊丫頭啊妾室一個都不許有。我看了看啊,你使喚的侍婢,除了跟前頭四個的都不錯。”一個比一個兇,一個比一個醜,一個比一個老。

衛繁兩頰漲得緋紅,忙道:“沒有沒有,我的丫頭以後都是要婚配的。”她覺李曼說得話頗有交淺言深之意,便也願說私密的話,“那些仆婢,是我阿娘給我尋的陪嫁。”

李曼一拍巴掌:“侯夫人這事辦得爽心痛快。”

衛繁憨笑,她娘親給女兒陪嫁了一堆粗仆做細活,沒少遭人诟病,也就一個李曼拍手誇贊。誇了她娘親,也算誇她。衛繁覺得自己與李曼更加貼心了。

李曼慣來直來直去,從不搞迂回婉轉:“老梅可是寄住在妹妹家?與妹夫吃酒去了?”

衛繁搖頭:“梅大哥一路行來我老師相談甚歡,到栖州後也是與老師一道,聽聞常與老師在栖州城看各樣民俗。”

李曼不耐煩:“你老師又是什麽人?”

“我老師姓俞,是我兄長的先生,也是我夫君的師叔。老師知道的可多了,天文地理,雜談玄說,就沒他不會的。”衛繁滿心欽佩道。

李曼遂點了下頭:“這倒合老梅的脾性,可不就愛讀書寫字下棋嘛。”臉一板,又道,“從來文人雅客最是風流多情,你老師是不是有好些紅顏知己?”

衛繁呆了呆,搖了搖頭。

李曼看她一團孩子氣,估摸着這姓俞的就算有相好的,在學生跟前也是裝腔作勢、不露痕跡。

衛繁看了看李曼神色,托腮笑道:“李姐姐與梅姐夫夫妻情深,梅姐夫打着燈籠才娶了李姐姐為妻。”

李曼吃驚,她悍名在外,哪個不知哪個不曉,無論是禹京還是栖州就沒人說她李曼是佳婦。她盯着衛繁好一會,疑心這丫頭在譏諷她,左看右看,衛繁眼中卻是一片真情實意。

“妹妹別是誤會了,我與那老梅不過破桶破蓋,無奈湊一塊過活罷了。”

衛繁笑起來:“要是湊一過過活,李姐姐哪會緊張梅姐夫呢。”她正色道,“樓哥哥說:要是你厭惡一人,才懶怠理會,巴不得眼裏不見這人。可李姐姐眼裏心裏都是梅姐夫,栖州這不好那不好,可李姐姐還是随着梅姐夫來這邊吃苦。李姐姐這樣的妻子還不好,哪樣的妻子才好?”她是真心覺得李曼好,李曼未嫁時李家多有嬌寵,嫁後在禹京也不會受半點的委屈,可她偏來了栖州,熱天連口冰都吃不得。

李曼半點不領情:“我自問不是好妻,不瞞你說,嫁與老梅,我哭了大半宿。從來嫦娥愛少年,老梅這名兒風雅,卻不是枝頭的花,是樹底的皺巴酸梅。只不過,後頭吵吵鬧鬧過度時日,他又沒對不住我的地方,湊合着過吧。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是夫,這天各一方,還不如休離,既不休離我也得委屈自個來栖州。唉,這一來,可把我自個給坑苦了。你這府衙後宅雖破舊,好歹也像模像樣,澤栖那縣衙,跟個草棚子似得。”她抽抽鼻子,嗅到熏屋子的香,道,“教你個乖,澤栖天潮地潮,爛腳鶴膝風常有之,你既來了這記得時不時抓藥草明暖膝蓋頭。”

衛繁謝她提點,叫綠萼記下,拉了李曼的手:“李姐姐,我喚人去我師叔那尋梅姐夫,姐姐多留幾日可好,我們一道說話。”

李曼難得有說得來的人,又同是禹京來的,親切,就有些意動,只低聲問:“我家那老頭可沒生歪心吧?”

衛繁道:“怎會,梅姐夫正人君子。”她嘴上這般說,心裏卻想梅老伯活似古板的老學究,實在不想風流貪色,也不知李姐姐為何要疑心梅老伯生有外心。

李曼問起樓淮祀來:“聽說妹夫少年有成,哪去了?我也見見。”

衛繁道:“夫君去牢裏審問人犯了。”樓淮祀一來是為出氣,二來好奇黑水,帶了快大好的始一與瘦道士與牢裏逼問。

“我來得不巧,恰逢妹夫有正事。”李曼略有遺憾,又問,“那你在家做什麽?”

衛繁嘆口氣:“整屋子呢,我帶的人多,廚房也要重砌一下,李姐姐你看,這兒的窗紗也要新換,院子的地不平,還要鋪平整。”

“這些粗笨雜事,不都是下人的活計?”

衛繁又嘆一口氣:“左右我無事,當個監工也好。素婆說栖州城內不太平,叫我不要出去逛街,我只好在家裏胡亂找事打發時長。”

李曼點頭:“那倒也是,這栖州委實沒處逛,一街的臭魚爛蝦,也沒甚土儀,連個飯鋪都是髒兮兮的,鍋蓋一揭,一群蒼蠅。”

衛繁隐隐作嘔,想想自家剛才掃出的蟲子,有些發愁,難道将後日日在這一方院子裏聽書吃見風消,咕哝道:“等家裏安頓好,再與夫君去郊野看看栖州景。”

李曼嗤得一聲:“你夫君對栖州又不熟,哪裏知曉栖州的景?”

衛繁笑道:“時日長着呢,我們也不急,也不必奇景,只看看花草也好。”

李曼道:“他們有事做,我們便尋不着樂子?不如這般,你随我去澤栖,我帶你浮舟去。澤栖的水比城外的清,那邊還紮皮筏子的,保準你不曾見過。”

“皮筏子?”衛繁別說沒見過,聽都沒聽過。

李曼叉着腿坐那,茜紅裙鋪了一地,笑着道:“這皮筏子拿囫囵剝下的羊皮鞣制後再拿風箱吹了氣,鼓鼓囊囊的,小的兩三個綁一處,大的十來個綁一排,随水流去,它輕便,比尋常的小舟還要快呢。澤栖在水上,這出入大都靠舟、筏,在水上皮筏子,竹排、小舟不一而足,你在禹京定然少見。”

衛繁好奇心重,想着這新鮮的事物最好畫下加以注釋,附在信中捎與衛絮知曉,央道:“李姐姐,等我夫君回來,你帶我們去可好。”

李曼恨鐵不成鋼:“妹夫既有正經事,捎上他做什麽?我們一處游玩,他一個小郎君夾在裏頭,多有不便。好些私密如何說去?”一把扯過衛繁,道,“你這事事繞着他轉,大是不該,你我出去游玩更随性便宜。你莫不是信不過我?”

衛繁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道:“李姐姐好好的哪會騙我,只是,将夫君一人撇下……”樓淮祀怕是要生氣。

“這話說的,他們男兒家志大走四方,可不也将你獨個撇在家中?許得他撇得你,還不許你撇得他?”李曼又誘到,“正是吃螺的好時節,你我皮筏子,再煮盤螺,燙壺酒,好好吃上一盅如何?你這成日家的,也不嫌悶得慌,栖州天潮,你這一日一日不動彈,都能生出黴來。”

衛繁不由蠢蠢欲動,想着随李姐姐出去玩玩也沒什麽要緊。

李曼又道:“不如這般,讓老梅請了你的老師去,我請了你去,你們師生一處,想來你妹夫也放心。”

衛繁兩眼一亮,期艾道:“也不知老叔去不去。”

李曼道:“你老師莫不是個婆媽的?”

衛繁搖頭:“老師溫文爾雅,跟神仙差不離。”

綠俏在旁邊大急,怎好好的要去外頭游玩?這個梅夫人也不知什麽路數,上門連張拜帖也沒有,別是個騙子,琢磨了一下家裏頭:郎主樓淮祀不在,管得了衛繁的素婆外出有事,牛叔還在那買屋買宅呢……她有心拖上一拖,道:“娘子,你忘了要挑個信使,給家裏送信。”

“信使?”李曼插嘴。

衛繁笑道:“栖州與禹京隔山隔水的,書信不便,官府的差使送文書時才能托他捎信過去。我家夫君便道尋兩匹好馬,找個腿腳快的專司送信捎土儀一事。”

李曼聽後心頭一動,老實不客氣道:“妹妹那個信差尋好了人,替姐姐也送包裹去我娘家,不叫白送,姐姐給腳頭錢。”

衛繁道:“哪裏能要姐姐的錢,到時知會姐姐一聲。”又問綠俏,“尋信差的事不是要等牛叔事了?牛叔才知手底下下人的本事。”

綠俏跺腳,她不過尋個由頭不想讓衛繁外出。

李曼生得五大三粗的,這點小門道還是看得門清,叉腰罵道:“好個刁鑽的丫頭,管起主人家的事。”

綠俏差點被她擠兌得哭,道:“奴婢不敢,奴婢……”

衛繁替她擦淚,道:“我知……”

不等她話說完,李曼一把攜了衛繁的手,道:“好好的主仆二人掉起金豆豆,我又不是大蟲還能吃了你家娘子,你也來,能使得棍棒的仆婦一并帶了來。我們先去尋了老梅與你那個什麽老師,一道去澤栖看景去,比你在家聞蟲香強。”

李曼力大無窮,衛繁被她拉着輕飄飄,一乎兒就到了門。綠萼與綠俏幾人大驚,一個飛也似得跑去收拾了包裹出來,一個叫小厮送口信給樓淮祀,一個急匆匆跟上,另一個忙忙拿了銀兩又點了跟随的仆婦。

匆匆忙忙,忙忙匆匆,秋風掃落葉似得出了門,門口李曼過來使喚的竹辇還停在哪,一聲吼,又叫來好幾擡,扛了衛繁主仆就往俞子離的住處行去,等衛繁回過神來時,人都已經在船上了。身邊李曼坐在船中剝着蝦米就着酒,船頭俞子離與梅萼清看兩岸農事,朱眉與吠兒立在船尾……

怎麽……她不是在熏屋子嗎?怎麽就去澤栖看景浮船了?

栖州府衙的監牢空蕩蕩的,裏頭就關着仨人,那倆訛詐的差役與索夷族的木葛。人犯,牢役也小貓倆三只,瘦巴巴,苦伶仃的,嘴裏說着一串狗都聽不懂的土語。

樓淮祀坐在小馬紮上,隔着牢門看着破口大罵的木葛,唔,聽不懂;身後點頭哈腰的牢役應是說着好話,還是聽不懂。樓淮祀掏掏耳朵,自己比聾子還不如,好話歹話,聽在耳裏全是嗡嗡嗡嗡,吵得他想暴捶這二人。

始一站在樓淮祀身後,他的傷已經大好,手癢,道:“郎君不喜聽他們說話,卸了下巴就好。”

瘦道士嫌棄:“你只知喊打喊殺,下了下巴,還怎麽問話?”

始一道:“裝回去便好。”

樓淮祀兩手托着下巴不說話,任由木葛在牢裏仇恨地瞪着自己,困獸地狂吼大叫。

賈先生聽得懂索夷語,木葛的吼叫在他耳裏全是粗言穢語,不堪入耳,低身道:“小郎君,這厮無禮得狠,問清黑水之事,小郎君就離這穢氣之地。”

樓淮祀問:“他在罵什麽?”

賈先生不好轉述,只道:“狗嘴吐不出了象牙,全是污言,小郎君不入耳才好。”

樓淮祀皺着眉,道:“老賈,從禹京到栖州,我好似落了什麽人。”

賈先生一呆,想着不是審木葛嗎,怎麽又提別的事,落了什麽人?帶了這麽多的各行各業三教九流的人,還有落下什麽來?

“小郎君是指?”

“與江石分開後,我們這邊好似少了人。”樓淮祀道。

賈先生想了半天,沒想起來:“誰?不曾落下人啊。”

樓淮祀招手叫過牢役,指指木葛:“你,與他對罵,好好罵,也好容我想想。”

牢役眨巴着眼,不懂,還得賈先生轉述,聽明白後,當即一捊袖子,往牢前一站對着木葛大罵出口。

樓淮祀看着牢役“英姿”,靈光一閃,道:“我說落了什麽,梅老頭那倆胖瘦差役竟是不曾與我們一道,下了船後就沒了蹤影。”

賈先生就沒留意過那倆差役,不解道:“敢問小郎主,這裏頭有何不對?許聽了梅縣令的吩咐,先行捎平安信回澤栖了。”

樓淮祀道:“雖是情理之中,但我就是覺得不對。”

瘦道士急着拿木葛試藥,道:“啊呀,小郎君啊,那倆差役無足輕重,不如先問黑水之事,不知這什麽黑水能不能入藥。”

樓淮祀不滿道:“你這個牛鼻子老道,半點沒出家人的仙風道骨,好好的人又不是藥罐子。”

始一附和:“卸腿卸胳膊穿琵琶骨便好,下藥不過末流。”

他二人正争論,家中的下仆闖進監牢送來口信:郎主,娘子叫梅夫人帶去了澤栖,俞先生也一道走了。

樓淮祀刷得黑沉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長更補上昨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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