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顧寒猛地睜開眼睛：“誰？”

他飛身往窗邊奔去，推開窗戶，外頭月明星稀，微風徐徐往裏頭吹，帶來一片花草清香。

族長停下手頭動作，問道：“顧寒，怎麽了？”

顧寒四處張望了一圈，才合起窗，轉過身來：“沒什麽。”雖然這麽說，他還是覺得不對。因為受傷的緣故，他的嗅覺聽覺都受了些影響，所以只是感覺到有人來過，卻不清楚來者到底是誰。

族長道：“那我們繼續吧，剛才你突然那麽一下，又得從頭來過了。下一回，別這麽莽撞了。”

顧寒低聲：“嗯。”

他走回原先的位置，又回頭看了一眼窗戶，才閉起眼擺好姿勢入定下來。

白可蜷縮在窗下，捂住自己的口鼻，一顆心砰砰砰亂跳，好一會，聽到那熟悉的壓抑聲音後，才慢慢松開手。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要沖過去大聲質問顧寒，這塊玉簽到底是不是他給自己的。其實哪裏需要他去問，答案已經擺在他面前了。如果不是，顧寒何須要偷偷拿這圓簽來治傷，他雖不大精通這些妖族的術法，到底也通讀過《衆妖手冊》，大體還是知道一些的。

他早就該想到的，九尾白狐這種稀缺物種，怎麽可能那麽好運，讓他一下碰到兩只。

怪不得顧寒對自己态度暧昧又奇怪，那時候他還傻兮兮地以為喜歡就是沒由來的。果然啊，世界上哪裏會有無緣由的愛呢，所有的“愛”都是有前因後果的。

白可不知道顧寒心裏究竟怎麽想的，只是那一個瞬間，他慫了。

他沒有勇氣，也沒有底氣就這麽和顧寒去攤牌，他害怕聽到顧寒說，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彌補當初遺棄他而已。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重新相信一份感情，不想就這麽……在一個人身上跌倒兩次。

于是他就躲起來了。

白可嘆了口氣，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着。之前勸黃孝天的時候還大言不慚的，果然輪到自己時，比黃孝天還不果斷。

他匆忙出來，只穿了一件單衣。狐族的村落雖然四季如春，深夜時分到底有些冷，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緊了緊衣領後，白可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沿着眼前的小路往外走去。

走着走着，餘光裏掃過一片白茫茫發着光的東西，白可轉頭看過去，眼瞳頓住了。

那是他在電影裏才會看到的景象，一棵樹孤零零地生長在天地間，每片葉子都發着幽藍的冷光。風吹過，葉子抖動，冷光閃爍不停，比天上的星點還要奪人眼目千萬倍。

白可不由自主往樹的方向走去，并不是因為這樹太過于美麗或者獨特，而是因為這樹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魚遇上水，植物遇上泥土，他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去摸一摸它。

雖然他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越走進，樹上的光華越是絢麗，白可心中的熟悉感也越濃。走到樹下後，他毫不猶豫地走到樹幹旁，伸手——

“這棵樹平日并不會發光的。”

就在手即将觸碰到樹幹的時候，身後突然起了一道女聲，白可回頭，借着月色以及樹的光，他看清了來人的樣貌。

他記性不差，大部分見過的人都會有印象，更何況他還與這個非常漂亮迷人的姑娘共處過一陣子。

胡靈仰頭看了眼巨大的樹冠，輕聲道：“這是微樹，是狐族聖樹，百年開花。”

白可在樹上看到過有關這樹的介紹，書上說，微樹百年開的花可以制成九微燈，能起死回生，治世上一切不可能。

白可看着胡靈，問道：“不發光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這樹還看天氣看心情決定自己什麽時候發光？

胡靈解釋道：“微樹只有百年開花時候才會發光，平日裏，如果發光，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白可：“什麽可能？”

胡靈擡眸看他，一雙水眸亮地驚人，在這種環境裏看着有些詭異。白可莫名心裏發怵，身體本能後退，背撞上了身後微樹的樹幹。

四周環境倏然變亮，白可仰頭，眼瞳劇縮！

整顆微樹瞬間迸發出如白晝一般的光華來，不，如閃亮一般的，大半片天空都被它照亮了。整個村莊都籠罩在這種奇異的藍光裏，如果這時候有人夜醒，一定會大為驚異，到底發生了什麽。

白可想起在黑暗中的顧寒，他記得顧寒的感覺有多敏銳，如果發現這種異像，趕過來的話——

他慌忙站直身體，離開微樹，樹冠的光華才慢慢黯淡下來。

白可心跳快到不可思議，耳旁胡靈的聲音再次響起，是非常近距離的響起。

不知何時，她竟已走到白可身旁，她身量很高，幾乎能與白可平視，毫不費力地湊到白可耳邊，緩緩道：“我猜，你知道它為什麽會發光了。”

白可顫着唇，腦子裏一片混亂，混亂中，某段記憶開始一幀一幀在眼前飛速掠過。

面前是無邊懸崖，身後是猛虎野狼，小小的白兔渾身已裹滿泥漿，根本看不出原先的毛色。它整個身軀抖如篩羅，往前是掉下懸崖摔死，往後是被猛獸吞入腹中成為它們的食物。

絕望中，小小的白兔悲鳴一聲，縱身跳入無盡頭的懸崖裏。

他的記憶一直都停留到這裏，但這會兒，記憶卻往下進行了下去。

小小的兔子飛速下落，突然，天空裏閃過一片藍白色的光，一盞燈以肉眼無法看到的速度，嗖地飛向它，直接堙沒在它體內。

小小的兔子被一團藍光包裹住，緩緩上升，回到了懸崖邊。那些老虎豺狼依舊在，卻只敢發出吼叫聲，不再往前一步。過了好一會，它們大概是明白這食物今天是吃不到了，紛紛離開。

小白兔悠悠醒了過來，發現自己還在懸崖邊，它在泥土地上打了個滾，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确定暫時沒有危險之後，慢慢往叢林深處走去。

再之後的記憶，白可清晰的不得了，它逃出了這座山林，最後又累又餓地暈倒在一條小河旁。等再醒過來的時候，早已變成了人形，被一所孤兒院收養了。

白可一直不大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化妖，但他大部分時候都不是那種會追根究底的人，況且化妖後，他的生活也并沒有很順利，更是讓他慢慢養成随波逐流的生活态度。

如果沒有遇上顧寒，他大概會在特別工作組裏繼續做着那些文書工作，混着把這一生過下去。

其實想想，那樣也不錯。

白可收回渙散的思緒，眼神聚焦，胡靈早已退到距離他五六米遠的地方，風大了起來，她的長裙在風裏飛舞着，勾了着完美的身體線條，如仙女，亦如鬼魅。

她的聲音越發輕柔：“白可，你應該明白了，為什麽，你會變妖吧？”

白可苦笑了一下，他寧願不知道。

如果他不跟顧寒回來狐族，他什麽都還不知道，該有多好。

胡靈突然輕笑了一聲，眉眼也溫和了起來，仿佛剛才那種詭異的感覺只是白可的錯覺。她理了下被風吹亂的額發，細細聲道：“其實也不是你的錯，那燈自己會找主人，它找了你，也不算糟糕。算了，今晚的事情我會幫你保密的，你別太擔心。”

白可喉頭幹澀，他其實想問些別的，但又覺得這麽去問一個并不相熟的人，并不合适，只得壓下滿腹惆悵，點頭致謝。

胡靈很快離開了，白可在樹下又發了會呆，最終害怕別人也看到這種異像，小跑着離開了微樹，回到顧寒住的地方。

白可知道自己遲早要與顧寒攤牌，不光是這個圓簽的事情，還有他化妖的事情。當初顧寒帶還是小白兔的他回來，天天給他灌妖氣，應該也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化妖的。

可惜，灌了那麽久，也不過是讓它小小開了靈智。更沒想到的是，他才丢棄小兔子，小兔子就被微樹開花結成的九微燈選中，讓它直接化妖成了兔妖。

這世間的陰差陽錯之事，從來都不會少。

白可沖了個澡，沖去一身的汗意，回到被窩中。

被子裏還殘留着顧寒的氣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身體內部莫名一陣空虛，身後某個部位燙的他全身顫抖起來。

白可裹緊了被子，把整個頭都埋進了被子裏。

腦子裏亂到一塌糊塗，一點頭緒都沒有。白可又後悔起來，如果他沒有跟着顧寒來狐族該多少，又或者，他不調到二部，會不會所有事情都不一樣？

大概是身體真的疲憊到了極致，他在這種亂七八糟的思緒中，竟再次沉沉睡了過去。

等白可再睜開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顧寒的睡顏，他往胸口摸了一下，圓簽好好的在原來的地方。

白可倏地坐起，難不成，昨夜只是他的一場夢？可他怎麽會夢到這種東西？！

床頭櫃上，顧寒的紙條還在，上面的內容一字不差。白可剎那間清醒過來，這一切都不是夢，都是真的。

所有的，那些，全部都是真的！

大概是他動作太大，顧寒被他吵醒，他緩緩睜開眼，眼神有些迷離。

白可定定看着他，心亂如麻。

他擡起眼眸看了白可一下，突然探身過來，捧住他的臉頰，給了他一個纏綿的早安吻。

白可大睜着眼：“！！！！！”完全忘了要做什麽。

親了好一會，顧寒才放開他，躺回床上，啞聲道：“早上好。”

白可雙唇翕動了好幾下，最後只是讪讪道：“早。”

作者有話要說：

是啊，掉馬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