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顧寒這句話裏信息量太大，白可一下沒反應過來。等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腦子，問出的第一句話就讓身旁人身形晃動，差點被石階絆倒。

“所以你到底多大了？”

顧寒站定，話裏透着委屈：“你這是嫌棄我老麽？”

白可：“……”不怪他這麽問，主要是顧章和胡微生活的年代真的太久遠了，子女的年紀也應該很大了，由此推斷，顧寒的年齡……

他之前一直以為顧寒就比他大個十幾二十來歲，現在看來，一兩百歲都是有可能的！

他張了張口，微笑着機智回答道，“不管如何，我總有權利知道男朋友的年齡吧？”

這句“男朋友”取悅了顧寒，他湊到白可耳邊，動了動嘴巴。

白可張大嘴，震驚道：“沒想到你竟然——”後面的字被顧寒捂了回去。

顧寒看着前方：“祖父，祖母。”

白可轉過頭去，看到一對年逾古稀的老人，兩人手緊緊扣在一起，正順着石階下來。兩位老人見到白可和顧寒，腳步明顯一滞。

白可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們，只得鞠躬，低着頭道：“前輩好。”

顧寒拉住白可的手在兩位老人面前晃了晃，大聲道：“我帶着孫媳婦來看你們了！”

白可本來準備豎直身體，顧寒這麽一句話，直接讓他羞地擡不起頭來，保持這麽個姿勢，恨不得鞠躬到地老天荒去。

·

兩位老人隐居在小城郊區的一座小山上。

說是小山，其實就是個小土丘，百來米的高度。兩人住的小木屋在山頂最高處，設了屏障，普通人是看不到的。

進了屋子，才發現裏面別有洞天，原來不止外面設了屏障，這是雙重屏障。從外面看不過是一間很普通的小房子，白可還感嘆兩位老人生活過的太簡樸了些。

進了門才發現，這根本就是超級豪華的別墅啊，應有盡有，還是特別華麗的歐式裝修風格。白可走在最後面，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似的，左看右看，激動地合不攏嘴。

顧寒走在前面，等了白可好幾回，終于忍不住拉了他的手拖着他往前走，邊低聲解釋着：“我父親最大的愛好就是搞裝修，祖父祖母這邊，算是他的試驗場。你先別看花了眼，往裏面走，還有很多不同畫風的東西給你看呢。”

果然，穿過客廳，走過花園進了起居室，整個風格一換，是那種特別純正的古典中式風。

白可扶額，顧寒家裏還真的是……卧虎藏龍。

顧章是個話極少的老頭子，看起來很是嚴肅，白可曾在書上看過他舌戰人類中十幾個大儒的場景，此刻見到真人，有些難以想象，這麽一個嚴肅到有些木讷的老人，是如何說服人妖兩界，讓他們嘗試共處的。

很快顧章把顧寒叫去了內室，小廳裏便只剩下白可和胡微。

胡微是個看起來很和善的老太太，雖滿臉溝壑白發蒼蒼，但雙目明亮清澈，神色間還有幾分天真模樣，看得出是個活的很快樂的人。

她給白可倒了杯茶，白可剛要站起身致謝，就被她壓着胳膊坐了回去。

白可原以為會被詢問與顧寒的相識經過等等，結果胡微卻什麽都沒問，只和他天南地北随便說着一些趣事，完全沒提及與顧寒有關的事情。

說着說着，白可忍不住問：“兩位前輩一直隐居在這裏，平時很少和顧寒相見，不會想他嗎？”

白可在今天之前，從未聽顧寒提起過父母家人。他一直以為，是顧寒和家裏人關系不好或者他家人都已離開之類的緣故。但是看今天，也不像他一直猜測的那樣。

老太太雖不提顧寒，但是剛才雙方相見時，那種神情中的歡喜不是僞裝的，而且顧寒提起兩位老人，也明顯是極高興的。

胡微眯了下眼睛，笑道：“我們家的孩子，年幼時候都是獨自在山林間生活，大了些，再自己去尋覓可以居住的地方。他爺爺一直堅持，男子漢大丈夫，應該獨立于天地間。”

從未真正獨立過的白可：“……”很是羞愧。

也難怪顧寒可以将生活打理的那麽好，是因為從小就如此了的緣故。白可心裏慢慢升騰起一絲別樣的感情，他又想起最初遇到顧寒時的場景。

那時候，顧寒是受了極重的傷，沒辦法維持人形，就換化為狐貍，也幾乎沒辦法正常行走，所以才會摔倒在大雨傾盆的泥濘中。

顧寒也不是一開始就那麽強大的吧，他一定也有過彷徨無助的時刻，也經歷過自己曾經經歷過的種種。不過這個男人，從來不會将這些表露出來。

他給別人看到的，永遠是自己獨立又強大的一面，讓別人很有安全感，卻忘了去想，他變得如此強大，到底經受過什麽。

白可突然覺得自己過往的那些想法，做的事情都過于矯情了。

胡微的視線慢慢往下，突然在白可胸口停了下來。她本來坐在白可對角的位置上，站起身快走了兩步，緊緊盯着被衣服遮蓋着的，微微凸起的地方。

屋子裏空調打的暖，白可一進來就脫了外衣，這邊海濱小城并不冷，他裏面只穿了一件薄衫。

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裏的圓簽，很容易就顯露了出來。

白可本能地摸了下圓簽，取出，擡眼道：“您要看嗎？”

胡微：“可以嗎？”

白可直接取下圓簽，遞到胡微手中。

他自那夜偷看過後，心中隐隐猜測出這圓簽和顧寒受傷有關，但他現在沒有和顧寒挑破，也不好去問到底有什麽關系。從剛才胡微的神色看，她是知道其中內情的，也許可以問一下。

說不定，還可以知道當年自己“被抛棄”的真相。

畢竟，他一覺醒來就已經被丢在狐族後山了，身上除了這枚圓簽，什麽都沒有。

胡微将黃色的圓簽托在掌心中，細細端詳着，好半晌，才擡眸看向白可。白可緊張地回望着眼前這位傳說中巾帼不讓須眉的奇女子，心中思量着該如何開口去問比較合适。

胡微問：“這圓簽，是顧寒給你的？”

白可應聲點頭。

胡微指尖輕輕摩挲了下圓簽表面，然後屈指，用指關節敲擊了兩下，笑道：“他對你，還真的是上心。”

白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這話很多人都說過，但是被顧寒真正的家人這麽說，感覺特別不一樣。

心裏跟吃了蜜糖一樣的甜。

胡微：“顧寒跟你說過這個圓簽的用處沒？”

白可愣了下，很快搖頭。

胡微眸光閃動了下：“這樣的話，你還是等他自己和你說吧。”

白可卻是等不及了，好不容易遇到個知道這東西用處的，而且胡微明顯也不是那種會亂說話的人。他急聲問道：“前輩方便的話，可以和我說下麽，他之前因為這個圓簽的緣故受了傷，我不想什麽都不知道，又害得他步入險境。”

胡微唇角彎了彎，道：“你倒也是個好孩子，對他也真心。無妨，那我就将內中實情告訴你。”她說着笑了下，打趣白可，“你還叫我前輩麽？不應該跟着顧寒叫我祖母？”

白可臉一紅，嘴開合了好幾次，終于憋出一聲“祖母”。

胡微笑出了聲，坐到他旁邊，緩聲說：“這圓簽并非普通的石頭，這裏面凝着顧寒的心頭血，狐妖的心頭血有什麽用處，你知道嗎？”

白可呆坐在那，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木木地說：“知道。”

妖的心頭血，極其珍貴，尤其是九尾狐妖的，終其一生也只有那麽幾滴。這僅有的幾滴血，卻是天上地下，極其可怕的存在，可以護攜帶者的平安。

也就是說，旁人若是帶着狐妖的心頭血，那麽這個狐妖會為其承受所有的傷害。

直到狐妖死亡。

白可慢慢握緊拳頭。

那天他無意試探中，知道顧寒的傷，是傷及了魂魄。

這傷及魂魄的傷，是替他承受了鬼婦那一擊造成的。若是顧寒本人遇到了鬼婦，一定不會受傷，但當時直面那個鬼婦的是經驗不豐富，且妖力很普通的白可。

白可并非天生的妖，他是因為九微燈入體而化妖的，魂魄較之一般的妖來說更不穩定些。而在那一夜的時候，白可恰好魂魄離體，再加上他的修為比較低，如果遭遇抽魂之術，十之八九，會被那一擊打的魂飛魄散。

白可臉色幾番變化，眼角發紅，眼睛漸漸濕潤起來。

胡微無聲嘆了口氣，伸手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可別哭，不然等下我那小孫子出來，說不定會以為是我欺負你了。”

白可忙将即将要奪眶的眼淚壓了回去。

胡微側頭，繼續打趣：“果然，這種事情還是應該由顧寒自己和你說來的更為動人，還是我老婆子多嘴了。”

白可咬着嘴唇，臉越來越紅，雖極力壓着，心緒還是不停在起伏。

他懊悔這段時間，自己對顧寒的諸多猜疑和忽冷忽熱；更後悔這麽多年，沒有好好将這個圓簽妥善保管，甚至好多次想要将其丢棄。

幸好，也只是想，沒有付諸行動。

他當時做鬼婦那個案子時，還那麽“羨慕”過鬼婦對那個念念不忘之人的感情。

原來自己早已遇到這麽一個人，将他的心，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胡微替白可将圓簽挂了回去：“也別想太多，憑你們現在的關系，你完全受的起這枚簽。”她微笑道，“你說對不對，我的孫媳婦？”

白可：“……”

雖然心頭依舊澎湃，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吐槽，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感謝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