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周悅然
大年初一,林周和母親約了一起去英石Shopping Mall的餐廳吃團圓午飯。
周悅然入住的酒店離英石不遠,從大樓出來,步行一段就看到女兒站在英石6號門前,身上穿着她從南島給她帶的嶄新的淡粉色短大衣,下頭配了黑白格子呢裙和過膝靴,整個人亭亭玉立,襯着頭上的小兔子耳捂又顯得格外活潑。
“小兔子”蹦跳着過來,把裝新年禮物的袋子塞到母親手裏,就勢挽住她臂彎,并肩往商場裏走。
周悅然的不期而至對林周來說無疑是巨大的驚喜。聽她說外婆和老姐妹們報團出國游去了,又有些無語。
無語,也開心。
真好,她們都有自己的生活。
兩人去了四樓的臨海餐廳,那裏以南島風味出名。
周悅然坐定,問她:“今天沒排班?”
林周一邊滑着手機上臨海餐廳的公衆號點單,一邊回她:“今天的班排在晚上喔。希望沒有電話,大家都團團圓圓。”
她按下确認鍵,又想起什麽:“有個昨天的回訪要打。”
服務生上了兩杯熱烏龍茶。周悅然呷了一口,眉頭微皺:“大過年的,還有人想不開?”
她極少過問女兒的工作,用語随便了些。林周好聲解釋:“不是簡單說想不想得開。”
周悅然便也沒深入問,又道:“那這個是什麽問題呢。”
“導火索是催婚吧。”林周脫去外套,露出裏頭月白色的高領羊絨衫。服務生幫她在椅背挂好大衣罩上,又去周悅然身後幫忙。
第一道花枝丸上來。
林周叉了一顆放母親碗裏,又往自己嘴裏送了一顆,嚼了兩口。
“春節的時候,催婚挺常見的吧。雖然只是個導火索,但會帶出很多孩子與父母的矛盾。”
林周補了一句:“畢竟不是每對父母都和你們一樣開明樂觀。”
周悅然說:“那你打算什麽結婚?”
“……”林周放下叉子,嗔道,“媽媽,你不是說戀愛結婚都随我便嗎?”
“也是啊,”周悅然對付着自己碗裏的花枝丸,“我這麽美麗優秀的女兒,自然不能輕易被拐走。”
林周嘻嘻一笑。
和昨天那通求助電話的主角不同,林周從小在父母的贊美聲中長大。雖然小時候她瘦削羸弱,臉蛋也不好看,媽媽卻總對她說“我家小乖世上第一美第一可愛”。
她腦海中倏忽冒出一個策劃:組織一場“誇誇孩子”的活動吧。
服務生上第二道菜“梅漬聖女果”。
周悅然又說:“但是周周,媽媽也是希望有個可靠的人照顧你的。”
“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林周心有所動,輕聲安撫母親。
“就你這個沒常識的楞頭乖,我還真不放心……”周悅然難得毒舌。
林周想笑,“楞頭乖”是什麽形容啊。又聽母親也說她沒常識,不免想到某人。
此時正是飯點。她們落座的地方臨窗,外頭熙攘的人來人往一覽無餘。如今人們生活方式轉變,大過年的也有不少來餐廳吃飯,不再拘泥于家中團圓。
林周目光微微右移,便能看見中庭懸挂的巨幅海報,是「玩樂」代言的高端音響。上頭三人在後擺弄樂器,陳佑舟獨自成“C位”,懸空坐于音箱之上,長腿矚目。他手持話筒,眼波含笑,仿佛能從面部想象到他縱聲歌唱的表情。下頭六字廣告語:“玩音樂,愛生活”,也是很符合品牌「樂活」的定義了。
周悅然似乎發現她在走神,轉頭看過去,了然笑笑:“我女兒這麽美貌,男朋友最起碼得長得像阿佑那樣吧,有他百分之八十好看也成……”
“媽媽……”林周頃刻間紅臉,伸筷搛了一只蟹黃小籠包張口就咬。
“……”燙到了,湯汁順着嘴角滴下來。
她手忙腳亂去拽餐巾紙。周悅然無奈搖頭,抽了張濕巾探身為她擦着衣領上的污漬。
折騰完畢,林周像做錯了事,低頭自顧自吃起蚵仔煎來,也不言語。
周悅然語重心長:“不是說你不懂照顧自己,我相信你會繼續成長,變得更好。但周周,你真的考慮好了嗎?以後就一個人過一生?”
“媽媽,”林周正色,“你會介意我一個人嗎?”
“我只會介意你一個人過得不好。”
“那你還是不相信我呀。”
周悅然嘆氣:“如果你爸爸不是……你應該會出國讀書工作定居。雖然也有世俗壓力,但那些離你很遠,不會影響到你。不是說在國內就怎麽樣。你生活的世界裏,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眼光,尤其當它們來自你熟悉親密的人的時候,你做好準備去面對了嗎?大部分人都害怕自己與身邊的人不一樣,還喜歡在趨同之時極盡可能地改變他們眼裏的異類,你能夠抵抗那種威逼誘哄嗎?”
林周回味這番話,認真地點了點頭:“媽媽,我可以。”
又說:“我也不是就想一輩子一個人。如果遇到一個完完全全契合我尊重我愛我的人,我還是會和他在一起的。但,連我自己都不信有這樣的人存在,所以……”
周悅然點點頭:“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吃完最後一道黃金蝦卷,林周拿起手機買單付賬。
等服務生開發票的間歇,她随意刷了刷朋友圈。
JoeChan發于3分鐘前:今天是不是全元京的人都集中到了英石購物中心?
配圖是他們的「樂活」廣告海報。
“……”
林周放下手機向外張望。從照片上海報的角度來看,應該就是在臨海餐廳附近拍的。
此刻,陳佑舟就站在三樓「樂活」實體店的門口,視線越過墨鏡上緣,定格在樓上正對面的臨海餐廳靠窗的位子。那抹月白色輕輕晃動着,仿佛在尋找什麽。
他得意地撇嘴笑起來:這波戲弄,穩。
之前,他本想去臨海吃午飯,低調走過,一眼便看到靠窗的身影。毛衫高領托着巴掌小臉,乖覺、恬靜,似乎還化了淡妝,原本紅潤的唇色粉粉嫩嫩。
她對面的女人,眉眼與她相似,但氣勢鋒利,只在看向她的時候,流露女性的溫情柔和。
那是她母親,他一眼就下了判斷。而這判斷令他收回了準備邁進餐廳的步子。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腦海中所有不可言說的念頭都将在那位女性面前無所遁形,包括勾搭招惹林周。
哪怕,他根本不可能讓她們發現自己。
做,賊,心,虛。
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