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哭過

走出住院部大樓,林周慢慢平複了情緒,接過安芸芸遞來的紙巾。

三人沉默地往醫院大門走去。

林周眼前還晃動着病房裏尤佳母親抱住女兒痛哭的情景,難過得深深吸氣。

馬妤曦突然在她身側開口:“尤佳,應該是被那男的騙了。”

一句話說得林周和安芸芸同時頓住腳。

她一直板着的冰山臉正被憤怒悲傷瓦解消融,手緊緊攥成拳,聲音也顫了:“等急救的時候,我翻了尤佳微博,找到了她那個男友的ID。”

“沒有什麽特別的,各種秀,自拍,座駕,工資條。”

“然後我翻了他的關注和粉絲。”

馬妤曦深深吸了口氣,轉臉對安芸芸說:“你還記得去年有段時間你關注的熱點新聞嗎?就是那種專門教導怎麽泡乖乖女的學習俱樂部。”

安芸芸頓時刷白了臉。

馬妤曦點點頭:“她男友應該就是那裏頭的會員。”

林周不太明白她們話裏所指,直到馬妤曦滑開手機,在微信上分享了一篇報道給她。

她一行行粗略看過——

打壓女性。

寵物養成。

自殺鼓勵。

……

“自殺鼓勵。”

林周眼前發黑,耳畔轟然作響。

她迅速退出推文頁面,按下110。

安芸芸眼疾手快,覆住她的屏幕:“Jojo你幹嘛?”

“報警。”她冷冷吐露,眸光卻渾然如火。

“等下。”安芸芸拽過她,“你冷靜點!現在還沒确定啊,警察要講證據的。”

“那就任由這些垃圾輕賤別人的生命嗎?!”

林周掙開她的手,憤然出聲。

無數個日夜,她和中心的夥伴們一起——依賴着一部簡單的電話,依賴着牢牢掌握的培訓知識,依賴着多年的實戰經驗,依賴着穩定的通訊信號,依賴着聽筒那頭的拳拳信任,依賴着每一顆熾熱的、堅守在熱線一線的責任心——而為挽留生命做出的努力,在那些垃圾眼裏,到底算什麽?

馬妤曦見勢不對,也上前挽住她輕聲安撫。

安芸芸不是不理解林周的憤怒與悲傷。她放緩語調:“Jojo,我明白你的心情。我跟你一樣氣憤。我回去就聯系新聞社的朋友、聯系微信上電視臺和新媒體的前輩,我一定要曝光那些垃圾,扒掉他們的畫皮,為受害的女孩讨還公道。”

說着說着,她的聲音也哽住了。

三個年輕的姑娘在離醫院大門不遠的榕樹下攬肩抱臂,哭成一團。

這人間還有多少醜惡。

對于現在的她們而言,還有多少的蒼白的無能為力。

林周使勁揉了把酸脹的鼻頭。

“我去中心上班。”

浸過淚的眼睛被近午的陽光刺得生疼,邁向目的地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的猶疑。

……

京大一附院門口的停車位上,陳佑舟緩緩搖上貼滿黑色擋光紙的車窗。

兩三個小時之前,他對剛打算調轉車頭駛往春江花月的于嘉銘說:“先在這裏停一會兒。”

見他一臉不解,又道:“我在車裏睡,等她出來,你喊我。”

“……”于嘉銘反應了一會兒,差點從車座跳起來,“卧槽我的爺!您幾個意思?叫我給她當接送司機?還是?不對……”

他打住話頭:“林同學出來後不回學校的?”

陳佑舟幾個意思?

與林周上一次與他相見是電影節照面的記憶不同,他與她生活裏的交集停留在大年初一的“臨海餐廳”,還有那則他點贊的朋友圈。

到達京大附院後,林周丢下兩百元說了句“太謝謝了”就匆忙下車,看也沒看他一眼。

她纖秀的背影跳躍在晨光裏,往醫院大樓飛奔,連着腦後翹起的馬尾一起晃動在他的視野。

再慢慢地,縮小成一顆彈跳的球,蹦跶在他的心弦之上。

“不行不行,爺你到底什麽意思?對林同學有意思?”于嘉銘驚惶地又問一遍。

“呵……”他扯着嘴角笑起來,“想在車裏睡一覺,再睜眼看看漂亮妹子,你有什麽不滿?”

“……”于嘉銘将信将疑,“佑哥,你別亂動心思。然姐知道會撕了我的。”

——「玩樂」的經紀人舒然是業內知名的金牌經紀人,對樂隊有三條底線要求:一是不沾黃賭毒抄,二是不亂搞男女關系,三是不許隊內顏值和流量擔當陳佑舟公開戀愛。

于嘉銘總覺得陳佑舟在試探二三條底線。

陳佑舟沒再理會他的話,合上眼再次靠倒在床邊。

他發現自己似乎記不清林周的臉,依稀是很白很秀氣,杏眼清澈,紅唇潋滟。

她應該是不怎麽化妝的,也不愛在朋友圈放自拍。因此,每當他想憶起林周的樣子的時候,他就要翻回她大年初一與母親的合照。而每次看到那上頭的她,彼時的心癢難耐又會突襲而來。

所以這一次,他想仔仔細細、從頭到腳再打量她幾番,置換腦海裏靠那張合影生出的印象,以及,驅趕那只撩撥心弦的細爪。

……

聽到于嘉銘喚他,陳佑舟倒向車廂靠醫院大門的一側,伸手搖下窗,頓時被日光刺得眯起眼睛。

他費力地攏住視線,把那個剛出大門的模糊身影罩進去。

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附近,難為于嘉銘能一眼看到林周。

她的手緊攥着身前的雙肩包帶,完全一副剛放學的乖乖女好學生的模樣。然後,她立定在門口,左右顧盼了片刻,似是觀察有無空的出租車。

快近中午,一附院前除去停車位的夾道已水洩不通。探病看病的人潮和來往的過路客成了造成交通擁堵的主力軍。

林周果斷往另一頭公交站牌的方向走去。

她微垂着頸子,視線投向晃着斑駁樹影的人行道彩磚,一條條平行齊整的分割線漸漸在眼中扭曲。她停住腳,深深深深吸氣,手背胡亂劃着濕漉漉的眼旁。

過度的悲傷真的會令人喪失理智。冷靜下來後,她無比懊惱對尤佳說出那番話,那不是一個合格的咨詢師正确的做法。

她翻開手機微信。

【尤佳,對不起。】

【尤佳,你是個美好的姑娘,你漂亮可愛,熱情善良,我們都愛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你值得。】

然而,這樣的寬慰能彌補多少當時意氣用事的脫口而出?

再啓程時,她的腳步明顯變得有些匆忙淩亂。

搖上車窗之前,陳佑舟最後看到的,便是林周失魂落魄又跌撞頓挫的背影。

“佑哥,可以走了嗎?”于嘉銘試探問道,心裏忐忑,生怕他提出開車送林周的要求。

好在他立刻幹脆應聲:“走吧,回我家。”

于嘉銘如獲大赦,趕忙發動,調轉車頭與林周背道疾馳。

陳佑舟疲倦地仰臉後靠,又一次合上眼。

黑漆漆的視界內,卻滿是剛才林周目光無意識掃來時,嫣紅如花的眼角。

一看就知,她傷心哭過。

他驀然睜眼坐正,握着手機翻來覆去好一會兒,點開了微信通訊錄上“林Jojo”的小鳥頭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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