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松口
尹阡陌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很沒骨氣的女子。
如若不然，她又豈會在慕容無卿說完那番硬邦邦的“情話”之後，就淚眼婆娑着對他松了口？
所幸，她最基本的原則尚在。
是以，哭紅了眼的尹阡陌吸了吸鼻子，離了慕容無卿的胸膛，然後故作高傲地擡起了頭顱，仰視着男子那漂亮的眉眼。
“你這次當真要娶我？”
“是。”
“可這抵消不了你言而無信、悔婚在前的過錯。”
“是。”
“所以我對你有要求。”
“你說。”
“第一，入贅。”
“……”
“第二，入贅之前先在國師府當半年的護衛，讓我看到你的誠意。”
“……”
“第三，當護衛之前，把你的那些東西收回去……看得我堵得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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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不到？”
“不是。”
他只是沒料到她會如此刁難于他。
是啊，刁難……他雖不至愛得死去活來，卻也了解她的為人。
盡管比起尋常女子更大膽一些，但她終究還是個善良的姑娘。
因此，她方才說的那些……恐怕大多是……
罷，他就姑且應下吧。
就這樣，差人将幾箱聘禮先行擡走的男子以“護衛”的身份，在國師府上住了下來。
此事一出，目瞪口呆的皇城百姓們奔走相告。
一時間，這竟成了皇城內外最具沖擊力的消息。
國師府裏住了個年輕男子？！就是前兩天上門提親的那個？他沒在半路上被馬車撞、被飛賊搶？沒在尹府內被房梁砸、被門檻絆？
這真是太神奇了！
當上述驚疑被悉數肯定之後，皇城之內驚嘆四起。
于是，月牙兒不樂意了。
“小姐！您真的要容那個家夥就這麽住到咱們府上嗎？！”慕容無卿入住尹府的第三天，已然不止一回表達過憤慨之情的少女又一次提及此事。
“你已經說了不下六遍了。”閨房內，喝着熱茶的尹阡陌氣定神閑地作着小結，“還有，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別動辄‘家夥’、‘家夥’地喊。”
月牙兒咬牙。
別看小姐現在淡定得很，大前天同那姓慕容的男人一道回來之後，那眼眶可是實打實的紅呢！
哼！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定是那厚顏無恥的家夥用花言巧語迷惑了小姐！還害得小姐哭了鼻子！
被歸為始亂終棄薄情郎的某人，被少女暗暗地唾棄了幾百遍啊幾百遍。
“但是小姐！他連當年為何會不告而別都沒法跟您解釋，這種人當真可信嗎？”不希望自家小姐再受到傷害，少女不假思索地提醒她。
面對上述質疑，尹阡陌還以沉默。
是的，他沒有替自己辯解——連一絲一毫都沒有。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他，竟讓她不曉得該從何懷疑。
仿佛心裏就是有一個聲音在對她說：他是有難言之隐的。
至于這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難言之隐究竟是何……她不敢也不願逼問。
也許終有一天，他會主動告知與她。
又或者……
尹阡陌沒敢接着往下想，硬是掐斷了漸行漸遠的思緒，擡眼注目于一臉嚴肅的侍女，好整以暇地對她說：“家裏多了個不用付工錢的護衛，不好嗎？”
月牙兒聞言張大了嘴，唇形似乎接近于“好”字——但不用想也知道，義憤填膺的她就算是開口說了話，講的也只會是“好個頭啊”之類的話。
“陌兒。”就在少女忍不住又要出言打抱不平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家之主的聲音。
尹阡陌聞聲心下一沉。
該來的，到底是來了。
她心知肚明，在慕容無卿向她二度提親的這件事上，最難應付的不是她的丫鬟月牙兒，而是她的父親尹攸。
“老爺……”月牙兒低眉行禮的同時，來人已然不徐不疾地走到了兩人的面前。
“你先下去吧。”尹攸面色如常地遣走了立于桌邊的少女，繼而徑直看向了自己的女兒。
“爹……”女子壓下心中的悸動，不慌不忙地起身相迎。
“坐吧。”尹攸面色如常地示意她坐下，自己也跟着落座于女兒的對面。
相繼坐定之後，這對父女卻沒有急着交談。
尹攸凝視着女兒的目光忽而投向別處，女子的視線則始終未嘗與其父相接。
直到年過半百的男子似有似無地嘆息一聲，接着再度喚了她的小名兒，才使得她眸光一轉，落在他的眼中。
“你還喜歡他嗎？”尹攸看着将要二十有四的女兒，啓唇直言相問。
“……”尹阡陌抿着嘴靜默了片刻，似是有些為難，“女兒不知……”
不知嗎？
尹攸一言不發地打量着女子，眉心微微挑動。
興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可這孩子的模樣，分明還是相當之在意啊……
是否他四年前的當斷不斷，而今竟是害了她？
思及此，心情略有沉重的男子斟酌着開啓了雙唇：“陌兒啊……爹說句話，你聽了可得受得住。”
話音落下，尹阡陌的心不可避免地“咯噔”一沉，可面上仍是從容不迫道：“爹爹請講，女兒聽着。”
“那慕容公子，心中怕是鮮有情愛。”
簡潔明了的十餘個字，令聞者登時心頭一緊。
她的父親果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凡是經過其認真思考進而道出的話語，總是這麽一針見血，叫人無所适從。
“爹爹與他相處的時間雖遠不如你來得長，可爹爹看得出來，他那心裏頭裝着太多其他的東西，沒有多餘的位置，來容納男女之情。”将女兒霎時凝固的臉色盡收眼底，尹攸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卻不得不繼續将他的看法娓娓道來，“或許身為一個夫君，他會尊重你、善待你，但他卻很難真正地把你當做一名女子去愛。”
尹阡陌默不作聲地聆聽着，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一顆心已然跳成了什麽樣。
或許一直以來，她都固執地認為他也是喜歡她的——至少，他會在将來的某一天，完完全全地愛上她。
因為，她曾是那麽的全心全意。
然如今想來，她似乎真的是有意無意地……忽略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話雖如此，話雖如此……
“爹爹……”尹阡陌艱難地動了動唇，無處可逃的目光終究還是落回到父親的眸中，“縱然他今生不會愛我……也不妨礙我嫁他為妻。”
不期而至的話語傳入耳中，令男子瞬間一怔。
她的陌兒……在說什麽？
“爹爹忘了嗎？這人世間，能有多少夫妻，是彼此相愛相知的？”尹阡陌沖着微微發愣的父親莞爾一笑，出乎其意料地說出了一個她從未言說的現實，“他若能做到與我相敬如賓、相守到老，女兒也就知足了……”
“陌兒……”女子言說至此，男子終才緩過勁來，“你以前……從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尹阡陌揚唇苦笑。
是啊……從前的她，天真地相信自己可以找到一個知她、懂她、愛她、護她的男子，然後與他白頭偕老、相戀一生——她也曾誤以為自己尋到了慕容無卿，便是尋到了她的真愛——卻不料，當她身陷溫柔泥沼的時候，對方的心思，卻壓根不是她能夠捉摸得透的。
也許，這便是所謂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吧。
倘若慕容無卿真如爹爹所言，無情無愛，只能給予她責任和道義，那她也唯有認了。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再怎麽說，只要她嫁給了他，她已日漸年邁的父親就不會再被外人妄議。
誠然，她可以忍受別人暗中議論她的是非——哪怕是“克夫”之流的難聽說法，她也能做到置若罔聞——但是，她最親最愛的爹爹要怎麽辦？
女兒嫁不出去，他這當爹的，怎麽可能不遭人非議、不遭人恥笑？
況且，他是天權國的國師，看似位高權重，實則樹大招風——她實在不希望看到爹爹在年華漸老、為國操勞的同時，卻還要遭人指指點點。
為此，即便讓她下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她也無怨無悔。
更何況……是那慕容無卿。
“爹爹。”理清了上述想法，尹阡陌面上略顯悲涼的笑意悄然淡化，“時不我待……女兒，想再試一次。”
四目相對，尹攸的內心五味雜陳。
他仿佛體會到了較之四年前更為煎熬的感覺，卻奈何什麽也說不出口。
作為獨身一人将尹阡陌撫養長大的父親，他豈會不知曉女兒心中所思？
她是一個孝順的孩子，為了他的名聲，她甚至願意放棄一輩子的幸福。
然而他……他，為什麽卻對此無計可施？
這一天，同樣依稀生出一股無力感的，還有已在國師府內上任四天的“護衛”——慕容無卿。
他未嘗料想，尹阡陌幾日前提出的第二個要求裏，居然是有附加條件的——那就是，在他擔任尹府護衛的期間，未經允許不得擅自離開。
這一下，可真真是耽誤他了。
已經是第五天了，他卻連個出去同某人接頭的機會都沒有。
自己何時這般“委曲求全”過？
雖然慕容無卿也不是特別着急，但到底是有生以來未曾被人牽着鼻子走過的天之驕子，他免不了會冒出類似于上述言論的念頭。
只不過，假使如此方可探得秘事，便也值得。
作者有話要說： 姑娘啊你莫要哭
有幹媽我陪着你
一起……
抱頭痛哭【大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