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傾訴
說時遲那時快，未等将要忍無可忍的尹阡陌作出反應，一陣疾風已然自她眼前呼嘯而過。
慕容無卿面若冰霜地抓住了男子伸向女子的手腕，一雙耐看的杏眼中罕見地透着絲絲寒意。
“喲！英雄救美？”被抓疼了的易家次子雖有一瞬愣怔，但考慮到自己在天權皇朝的身份地位，歷來橫着走慣了的他壓根沒把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放在眼裏，“那還得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
孰料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疼痛就不由分說地侵襲了他的腕部。
慕容無卿向來不喜歡同人廢話，是以，他沒等這個出言不遜的男人把話說完，就徑直發力，扭斷了他的右腕。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劃破長空，劇痛鑽心的男子捂住手腕，在慕容無卿輕巧的一推之下，踉跄着倒退了數步，被其身後的跟班們及時扶住了，“你！你！竟敢傷了本公子！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麽人！？”
“我只知道，易丞相同尹國師雖然長期政見不合，但卻從不公報私仇，且極重門第之風。”誰知面對男子淺顯易懂的威脅，慕容無卿卻是面無漣漪、毫不慌亂，“若是讓左相大人知曉了他的兒子當街輕薄國師府的千金，那麽公子斷的，恐怕就不止一只右手了。”
簡潔明了的一席話，愣是将原本面目猙獰的男子說得面色一凝。
是了，他本仗着尹家父女皆人善好欺、不喜生事，認為就算他私下調戲了尹阡陌，事情也不會被捅到他爹那兒去——可而今看來，這個來路不明的男人，似乎跟國師父女不是一個路數的。
權衡利弊之後，易家次子只得惡狠狠地瞪了慕容無卿一眼。撫着疼痛難忍的傷處，他留下一句“你給我等着”，就攜人揚長而去。
慕容無卿目視一行人倉皇離去，這才緩了緩臉色，轉身面向背後的尹阡陌。
豈料一句安慰的話語尚未出口，他就目睹了女子眸中顯而易見的淚意。
她想起多年以前，他也是如今天這般救下了她。
那一日風華無雙的英姿，卻成了她此生的劫。
她不怨嗎？
不，她是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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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四年前他未嘗棄她而去，今日乃至這整整四年以來，她就早已嫁做人婦，甚至已然兒女繞膝，又豈需承受那源源不斷的流言蜚語和心懷惡意者的當衆挑釁？
曾經的歡喜有多濃，如今的怨怼就有多深。
“阡陌……”微微愣了神的男子不自覺地喚了一聲，卻見女子聞聲猝然還魂，随後猛地回身背對于他。
他想，她這是不願意面對他的表現。
那麽，是什麽致使她這樣悲傷？
順理成章地思及方才那不速之客的一番話，慕容無卿千載難逢地開了竅。
“你這些年……過得很不好嗎？”
誠然，他雖非女子，也不谙情（和諧）事，卻曉得女子到了她這年紀而尚未婚配的，必然是會承受着一定的壓力的。
只是沒料想，這壓力……竟是如此之大。
還有什麽“克夫”……
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人言……原來也是這般可畏的。
男子暗自鎖眉之際，女子卻是凄然一笑。
“好與不好，都已成過去。”尹阡陌強行忍住了徘徊在眼眶中的淚水，張嘴不由自主地呼出了一口白色的水汽，“慕容無卿，我現在只想告訴你，這次你回來，若非真心想要娶我，那還是趁早離開吧。”
男子微皺着眉，注視着那纖弱卻倔強的背影，一時不知該如何言語。
“別再讓我品嘗……那種從雲端跌入谷底的痛。”
得而複失的感覺，她不想再有。
如果最終沒法給予她想要的東西，那麽一開始就不要給她希望。
“對不起……”這一瞬間，慕容無卿好像頓悟了什麽，他凝視着她微有抖動的雙肩，心中竟是泛出一絲苦澀來。
四年前，他真的做錯了。
他以為她會潇灑地将他遺忘，抑或在有朝一日的重逢中狠狠地指責他一通。
可是，她沒有，她都沒有。
二哥，記着，女子的心思和男子的心思，是不一樣的。而這天底下大多數的人，跟你的想法又是迥然不同的。最重要的是，尹姑娘她并不像你認為的那般灑脫。
腦中忽然回響起慕容無心對他說的這一席聽似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他的心中莫名泛起陣陣漣漪。
鬼使神差地，他向着女子跨出了兩步，悄無聲息地站定在她的身後。
接着，他有些不自然地伸出雙臂，輕輕地圈攬住她略有發顫的身子。
尹阡陌遽然打了個激靈，以至于恍然間都忘記了哭泣。
“對不起。”耳畔傳來男子低沉的嗓音，這就又逼出了女子滿眶的清淚，“我不會了……”
他飽含歉意的承諾，終是叫她潸然淚下。
這麽多年來，她沒敢在尹攸面前哭泣，也沒好意思在月牙兒跟前落淚——她不想讓他們替她擔心，不想讓他們分擔她的痛苦，不想讓他們看見她內心的軟弱。
然而此時此刻，她被他攬在懷中，卻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積壓的悲戚。
是以，它們化作了奪眶而出的熱淚，順着她的臉頰滾滾而落。
她用單手捂住唇鼻，回過身來埋首于他的前胸，為的是不叫自己發出太大的聲響。
事實上，她也不想在他的胸前哭得這般梨花帶雨——可是，她忍不住啊……
慕容無卿以前并不知道，原來尹阡陌是這麽愛哭的——真像是水做的人兒。
可是，他瞧着她滿心委屈卻又竭力壓抑的模樣，心頭早就禁不住一軟。
沒有一絲不耐，沒有一絲輕視，他無意識地擡起一條胳膊，用他帶着薄繭的大掌笨拙地輕撫起她的發叢來。
許多年前，他的小妹在慕容無心那邊受了欺負的時候，他也是這麽安慰她的。
後來，年幼的妹妹總是哭着哭着，就在他懷裏睡着了。
但是，她不會吧？
這麽想着，素來神色淡淡的男子竟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角。
說起來，他與她，還是因他的妹妹而結緣。
待到這裏的事情了結了，就帶她回去見見他的家人吧。
如是思量着，男子任由女子在自個兒的懷抱裏哭了個夠，随後，才陪着她頂着一對兔子眼回到了國師府。
尹阡陌心想，最好不要被別人撞見她眼下的這張臉——尤其是她的侍女月牙兒。
奈何天不遂人願，偏偏怕什麽就來什麽。
剛在慕容無卿的陪同下走進尹府大院，她就聽到一聲熟悉的“小姐”。
女子心下霎時“咯噔”一沉，擡眼就瞧見那關心她關心得有些過頭的丫鬟正快步朝她走來。
她放緩了腳步，亦情不自禁地移開了視線。
注意到這一變化的慕容無卿有點兒奇怪，一雙杏眼悄悄地打量着似乎有幾分心虛的女子。
這時，很擔心自家小姐被男子欺負了去的月牙兒已然站定在主子的跟前，并且一眼就瞧見了尹阡陌發紅的眼眶。
“小姐！”少女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一聲高呼震得女子猛地心頭一緊，“你怎麽了？！”想來想去也只有眼前這個負心漢了——少女這就将矛頭指向了也算是有些責任的慕容無卿，朝着他怒目而視，“是不是他欺負你！？”
“不是……是我……我撞到頭了。”無可奈何之下，尹阡陌只得當着知情人的面撒了個不着邊際的謊。
“啊？”月牙兒聞言一怔，下意識地張開嘴脫口而出。
“我撞到頭了，疼的。”下定決心要将謊言進行到底的女子理直氣壯地擡高了下巴，一雙泛紅的美目毫不避諱地直視着少女驚疑的眉眼。
“怎麽會撞到頭呢？”少女起先不免狐疑，可眼見自家主子一臉坦然的樣子，便慢慢地信了，她甚至開始縮着脖子，觀察起女子的額頭來，“傷哪兒了？！快讓奴婢瞧瞧！”
“腦袋上。”尹阡陌伸出玉手，故作小心地摸了摸頭頂，索性裝出一副頭疼的模樣，嘴上胡扯起來。
月牙兒見狀，馬上踮起腳尖，伸長了脖頸，意圖瞧一瞧自家主子的傷勢。
很快，她就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放平了腳底，沖着一旁始終未置一詞的慕容無卿瞪視而去。
“慕容公子不是武功高強嗎？怎麽陪小姐出門，還會害得小姐撞了腦袋呢？！”
她果然看他很不爽，各種不爽啊不爽——所以不管小姐有了什麽閃失，都是他的錯啊他的錯！
“……”慕容無卿無辜地同少女對視，這就被迫吃了個啞巴虧——盡管他也不是那麽的介意。
可惡！這家夥說句話會死嗎？！
越是盯着那張貌似比女人還漂亮的臉蛋瞧，月牙兒就越覺氣不打一處來。
她離開前還特地用眼神警告過他，不可害她的小姐傷心——結果他倒好，心是沒怎麽傷，換做傷身了呀！？
長得好看的男人果然都是禍水啊禍水！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少女咬牙切齒地腹诽完畢，終于記起當務之急乃是替尹阡陌處理傷患而非跟慕容無卿大眼瞪小眼。
“哼！”于是，她沒好氣地瞪了男子一眼，轉而換上滿臉的憂慮，心疼地看向她家主子，“小姐，我們回房，奴婢給您上藥。”
見少女應該是相信了她的話，尹阡陌趕緊點點頭，在少女的攙扶下不徐不疾地邁向自己的閨房。
走出去沒多遠，她就忍不住回眸一探，盈盈帶水的美目依依不舍地凝視着仍舊伫立在原地的慕容無卿。
可惜素來不解風情的男子照例是沒讀懂她的意圖，徑自低眉以示告別之禮。
尹阡陌無奈，只得眨巴着眼睛把頭扭了回去。
他就一點兒看不出來，她這是舍不得他的表現嗎？
這下，她真是覺着有點兒頭痛了。
唔……這種欲哭無淚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第三枚收藏：）
這章可以放在內容提要裏的話實在是太多了啊太多了——放不過來啊放不過來
話說慕容公子，在某些事情上你真很……遲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