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對峙
那一刻，慕容無心還以為自個兒聽錯了。
慕容無卿的話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叫他一時間難以置信。
待他緩過勁來之後，慕容無卿已然從容不迫地往屋外走了。
他趕緊擡腳跟了上去。
等到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尹府前廳，目睹的是尹阡陌同嚴良一左一右站在案幾前賞鑒字畫的景象。
慕容無卿稍稍放慢了步子，忽而扭頭對他的弟弟說：“你去支走阡陌。”
慕容無心一聽難免一怔，但腦海中旋即就浮現出情敵對峙的經典畫面。
他一下子就喜上眉梢，來了勁加快了步伐。
很快，在案前相談甚歡的一男一女聽到了不清不楚的腳步聲，這就相繼擡起頭來。
一見是慕容無心，略覺意外的尹阡陌自是免不了微微一愣，而嚴良則是不着痕跡地打量了男子一番。
慕容無心微笑着向嚴良行了個禮，便毫不遲疑地面向了尹阡陌，說：“小姐，老爺請您過去一趟。”
“我爹？”對于父親突如其來的召喚，尹阡陌一時有點兒摸不着頭腦。
“是。”為了自家二哥、二嫂美好的未來，慕容無心撒起謊來，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尹阡陌本就沒想過慕容無心會騙她，這會兒聽他面色如常地肯定了，更是毫無防備地相信了。
“嚴公子，阡陌失陪一下。”她看向身旁的嚴良，大方得體地說道。
“尹姑娘請便。”嚴良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還沖她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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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阡陌亦是回以禮貌的笑容，随後就舉步跟着慕容無心去了。
兩人前腳剛走得沒影，藏于暗處的慕容無卿就一個閃身走了出來。
嚴良察覺到有人靠近，下意識地便擡頭去看。
“你是……”他端量着來人的臉，顯然是在詢問來者何人。
“在下慕容無卿。”慕容無卿也不遲疑，随即就給出了回複。
話音落下的同時，嚴良的腦袋裏已然閃過了許多信息。
如果底下人打聽的情報沒有錯，眼前這個人，應該就是年前上尹府提親而後又在府裏住下的“護衛”了。
“慕容公子找嚴某何事？”思及此，嚴良噙着淡淡的笑意注目于男子，口中彬彬有禮地問道。
“嚴公子對阡陌是何種想法？”讓他始料未及的是，慕容無卿沒有作任何鋪墊，開門見山地就問出了這樣一個突兀的問題，登時叫他笑容一凝。
他這是……
所幸嚴良是個處變不驚的主，故而稍有愣怔過後，他馬上就回過神來，恢複了一臉的淺笑。
既然對方要問，他答了便是。
是以，他直直地盯着慕容無卿的眼睛，不慌不忙道：“尹姑娘才貌雙全、至情至性，嚴某……自是十分欣賞的。”
“除此以外呢？”嚴良話剛說完，慕容無卿就注視着他的眸子，面無漣漪地追問。
直截了當的詢問，難免又叫嚴良有些意外。
“慕容公子此言何意？”在摸不透對方究竟意欲何為的前提下，他只得采取保守的做法——不答反問。
“沒有別的意思。”慕容無卿依舊是面無表情，淡然地與之對視，“只是提醒嚴公子一句，阡陌同慕容，是有婚約在身的。”
已然相當直白的話語，再一次讓嚴良臉色一滞。
對方這話已經說得很是明白了——那是我未過門的妻，你好自為之。
可是，這慕容無卿，就是為了警告他而來？
對來人不甚了解的嚴良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不管此人是何來意，他嚴良都不是知難而退的主。
須臾，面色緩和下來的男子業已重拾雲淡風輕的笑意。
“那嚴某也想提醒慕容公子一句。”他故意稍作停頓，好整以暇地盯着始終面沉如水的慕容無卿，“當年公子雖是來到這國師府提親，可到頭來，也是公子自己言而無信，一聲不響地抛下了尹姑娘，一去……就是整整四年。”
一語畢，一室寂。
四目相對的兩人皆是毫不避諱地直視着對方的眉眼，電光石火間，屋裏似有一觸即發之勢——這讓适才躲在暗處的月牙兒不由屏息凝神。
誠然，片刻前，她拿着盤子前來替自家小姐和嚴二公子端茶送水，卻出乎意料地聽到了慕容無卿的聲音。她不自覺地頓住了腳步，藏在後頭悄悄地聽了兩句，這才發現她家主子已經不在了，廳堂裏變成了慕容無卿同嚴良二人共處一室。
本來這兩人之間的對話，她是不該偷聽的，但壞就壞在，她似乎隐隐嗅到了一些男人間的火藥味。
果不其然，兩個人才一來一去說了沒幾句，這談話的中心就顯山露水了。
沒想到這慕容無卿看起來生性涼薄、無情無義的，這會兒倒是沉不住氣了啊……難不成，小姐在他心裏的分量，其實還是很重的？
啊呸呸呸！她在想什麽？！她不是嚴良公子的支持者嗎？怎麽能因為慕容無卿的幾句話就臨陣倒戈了呢？！
拍走了自個兒腦袋裏的那些绮念，月牙兒再次定了定神，端着茶水側耳傾聽。
“這是慕容與阡陌之間的事，不勞嚴公子操心。”慕容無卿果然沒有辜負少女的期望，不久就不冷不熱地道出了這麽一句話。
“呵……”嚴良只是啞然失笑，抿着唇不予置評。
“告辭。”慕容無卿也無意與之多作糾纏，這就略一垂眸，而後轉身離去了。
嚴良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含笑的眸光倏爾變得高深莫測。
這個時候，慕容無心已經帶着尹阡陌在國師府裏繞了個大圈子——這樣的行為，終于惹來了女子的懷疑。
“我爹真的叫我去見他麽？”她注視着男子兀自前行的身影，索性将心中疑問化作語言。
遭遇揭穿的慕容無心倒也鎮定自若，當即停下了腳步，回身盯着尹阡陌瞧。
“……”被男子莫名注目的女子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你盯着我做什麽？我在問你話。”
“無心有過，請小姐恕罪。”慕容無心冷不防彎腰低頭，向着女子畢恭畢敬地作了個揖。
“我爹沒說要見我？”尹阡陌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随即皺起眉頭追問道。
“是。”慕容無心據實以告。
“那你這是幹什麽？”委實不理解男子緣何如此，尹阡陌仍是雙眉緊鎖地瞅着他。
“因為……”慕容無心站直了身子，放下了雙手，漂亮的鳳眼不緩不急地擡起，凝眸于女子的一雙美目，“公子有話，要同嚴公子說。”
話音剛落，尹阡陌已是遽然一怔。
下一瞬，她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錯愕不已地看着面色坦然的男子。
“你家公子？”她脫口而出。
誠然，在尹阡陌看來，慕容無卿與嚴良二人素無往來，恐怕連面兒都沒怎麽見過——這冷不丁的，慕容無卿能有什麽事情，非得特意支走她，然後單獨跟嚴良談？
女子詫異的神情被慕容無心盡收眼底，他突然覺着，是不是人和人在一起呆久了，就會被同化的？如若不然，怎麽四年前冰雪聰明的尹姑娘此刻竟跟他那二哥一樣反應遲鈍？
不，最關鍵的問題還不在這裏。
這未來二嫂受了他家二哥的影響，也漸漸變得不解風月了。他作為小叔子——不，現在是作為一個随從，要怎麽把這事兒跟她說明白？
他好想抽一抽嘴角啊……
可惜他不能，何況，縱使他把嘴角給抽歪了，也是于事無補的。
于是，慕容無心從難以名狀的無力感中抽離出身，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瞅着越發不解的女子，語氣平和地說：“依無心看，公子大約是覺得嚴公子不清楚他同小姐之間的婚約，是以……‘特地’去給嚴公子提個醒。”
此言一出，一瞬間緩不過勁來的尹阡陌依舊不可避免地愣了愣神。
好在下一刻，她就忽然如夢初醒。
他……他的意思是……無卿他……
心中油然而生的喜悅之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火速滋長，很快就溢于言表了。
敏銳地捕捉到女子面上不禁流露的喜色，慕容無心剛想跟着露出欣慰的笑意，就突然瞧見女子神色一改。
尹阡陌略擡了擡下巴，不鹹不淡地說：“我什麽時候同意嫁給他了？”
這回，輪到慕容無心臉色生變了。
“既然我沒答應嫁給他，我和他之間就不存在什麽婚約。”女子自顧自地繼續着她的論調，故意将自個兒的神态擺成高高在上的樣子，“你家公子也太……自以為是了。”她目光一轉，落在慕容無心似有僵硬的臉上，理直氣壯地評價道。
“……”慕容無心只覺無言以對。
他能說什麽？他什麽也不能說。
總不見得要叫他當着未來嫂嫂的面，扶着額頭苦着臉說上一句：嫂子您能別這樣嗎？難得二哥開了竅啊開了竅！
可轉念一想，這也怪不得尹阡陌，畢竟當年是自家兄長先負了人姑娘，一個字也沒留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雖說他也是有苦衷的吧……但到底是他有錯在先啊！
如此思量着，慕容無心的心情立馬就平靜了下來——他甚至還眼珠子一轉，想到了一條“妙計”。
“小姐說的是。”說幹就幹，男子登時擺出一張萬分慚愧的面孔，朝着故作高傲的女子拜了一拜，“公子辜負小姐不說，而今又攔着小姐的姻緣……無心雖為公子侍從，卻也覺得羞愧得很啊……”他“痛心疾首”地說着，還煞有其事地搖了搖頭。
等等……什麽姻緣不姻緣的？這個人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面對男子突如其來的“沉痛”口吻，尹阡陌剛想張嘴一言，卻又聽得他雙眉緊蹙曰：“說實話，無心也認為，那嚴家的公子是個人物，小姐若是能與之喜結良緣，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喜、喜結良緣！？
慕容無心自顧自地喟嘆着，仿佛全然無視了女子目瞪口呆的表情。
“小姐你盡管放心，只要小姐同嚴公子兩情相悅，無心定會想法子勸說我家公子成全……”
不是！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尹阡陌覺着自己快要被這慕容無心給繞進去了。
這人……這人怎麽這麽自說自話呢！？
方才還泰然自若，這會兒已着急上火——女子再也按捺不住了。
“慕容無心！”她當場擡高了嗓門，一聲呼喝——這聲音大的，連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被喝止的男子也忙不疊打了個激靈，接着迷惑不解地看向雙目圓睜的女子，那迷茫又無辜的眼神就好像在問：小姐，無心說錯了什麽嗎？
“我……我同嚴公子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尹阡陌不曉得該怎麽說，卻又不得不開口替自個兒正名，“不許在你家公子面前胡言……”
慕容無心張開了嘴，作出一個“哦”的口型，卻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他故作茫然地注目于面帶急色的女子，一知半解似的點了點頭。
尹阡陌瞧着他似懂非懂的模樣，驟然生出了一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算了！她不跟他說了！此人看似機靈，原來也跟他那主子一個樣。
莫名負氣的女子抿緊了唇背過身去，眨巴着眼睛，朝天吐了口氣。
身後，慕容無心卻是不着痕跡地笑了。
看來那個什麽世态炎涼的，壓根不構成威脅啊……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