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出游
慕容無心覺得，這一天他二哥帶給他的驚喜，實在是太多了。
多得……他幾乎都快要消化不了了。
不過，他好慕容無心歹也是他們家四個孩子裏頭第二淡定的那個——是以，他很快就緩過勁來，眉開眼笑地跑去牽線搭橋了。
于是，翌日一早，就有了月牙兒面無表情看着尹阡陌忙着梳妝打扮的景象。
“月牙，你說我是戴這支金釵好？還是戴這支玉簪好？”銅鏡前，女子雖是安安穩穩地坐着，可心裏卻一點兒也安定不下來，她左手拿着一枚镂空的雀頭釵，右手執有一支白玉簪子，對着鏡子比劃了好一會兒。
“……”少女沒有回話，只是動着眼珠子，瞧着她家主子話剛說完，又自顧自地從首飾盒裏拿出了另一支金簪。
“那這個怎麽樣？”尹阡陌壓根就沒注意到少女興致缺缺的神情，兀自擡起了玉手，将金簪輕輕插（和諧）進發叢裏，随後來回轉動着脖頸，比較着試戴的效果，“會不會太俗氣了？”
“小姐您天生麗質，戴什麽都好看。”這時，面無漣漪的月牙兒總算是開口應了聲，可這擱在平時的好聽話，今個兒被她淡淡道來，卻是怎麽聽怎麽敷衍。
這下，沉浸在自身情緒之中的女子終于察覺到了少女的異常。
她驀地轉過上身，注目于背後微眯着眼的貼身侍女，問：“怎麽了？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因為小姐太高興了嘛……”月牙兒死氣沉沉地說着，不自覺地垂下眼簾，心不在焉地絞了絞手指。
“我……”尹阡陌張了張嘴，算是明白月牙兒緣何這般情緒低落了，然後，她緩了緩勁，定睛注目于低眉不語的少女，“月牙。”
月牙兒聞聲擡眼，與女子四目相接。
“你為何總是這麽讨厭無卿？”尹阡陌單刀直入的提問，一下子叫少女變了變臉。
“小姐。”月牙兒驀地站直了身子，連帶着臉色都變得有點兒難看，“他是四年前抛……”生怕太過直白的措辭會刺痛女子的心，她話到嘴邊又強行咽了回去，“他四年前一個字都沒留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害得您這些年來傷心難過，連性子都變了……”她頓了頓，眉宇間倏爾浮現出一抹怒意，“您能寬宏大量原諒他，可月牙兒做不到。”
一席話擲地有聲，直叫尹阡陌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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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良久，她抿了抿唇，凝視着少女嚴肅的眉眼，不着痕跡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替我覺得委屈，可是……我還是願意相信，他當初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的。”
“苦衷？”奈何聽罷女子的一番說辭，少女卻根本就冷靜不下來，她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一股火氣直往頭頂上蹿，“他能有什麽苦衷？能有什麽苦衷，讓他一去四年杳無音信？！”
尹阡陌皺起了眉頭，垂眸無聲以對。
“小姐！”
“月牙……”少女剛想再說點什麽，就被女子冷不防出言打斷了，“我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她不徐不疾地眨了眨眼，注目于忿忿不平的貼身侍女，“別的女子在我這個年紀，都兒女繞膝了……難得一個我喜歡……又喜歡我的男子回到我的身邊……”她沉聲說着，沖着神色漸變的少女揚了揚唇，眸中卻忽然染上了些許濕意，“我要如何把他推開……”
“小姐……”
“就算我不為自己考慮，也該替我爹想想吧？他雖然貴為天權國師……不，應該說，正是因為他位高權重，多少雙眼睛都在盯着他……”思及父親那花白的兩鬓與眉角的皺紋，尹阡陌眼中的淚意更甚，“若是他唯一的女兒真的終身難嫁，該是有多少難聽的非議強加到他的頭上……”
月牙兒說不出話來了，原本薄怒的神情此刻業已被憂慮之色所取代。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尹阡陌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欲将眼眶裏的淚水逼回，“爹爹獨自一人将我撫養長大，我不能叫他老了老了，還終日生活在流言蜚語之中，無法安度晚年……”
“小姐……”聽着聽着也跟着淚眼婆娑的少女舉步行至女子的跟前，不緩不急地蹲下了身子，仰視着強顏歡笑的主子，“月牙兒知道您心裏苦……可我……可我就怕那慕容公子不是小姐的良人，到頭來再害得小姐傷心難過……”
“……”尹阡陌直視着少女含淚的眼眸，心頭驀地一酸，這眼淚，到底是忍不住掉了出來，“傻丫頭……”她伸手握住對方的柔荑，一邊流着淚一邊沖其微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何況你小姐我又不是傻瓜，這次一定把他欠我的都讨回來。”
“呵……”女子俏皮的語調，終是讓少女啞然失笑。
“好了，今個兒出門散心，多高興的日子，咱們別哭哭啼啼的。”說着，尹阡陌先行收回右手來抹了抹眼淚，接着就目睹少女也擡起一只手來，心領神會地拭去了眼角的清淚，“來，幫我出出主意，究竟戴哪根簪子好。”
“嗯……”終究是不忍心讓女子失望為難，少女暗自嘆息一聲，收起了原先的心思，起身同自家主子一道看向了面前的銅鏡。
約莫兩盞茶的工夫過後，兩名女子已然并肩來到了國師府的大門外。
在那裏，慕容無卿與慕容無心早已備好了馬車，恭候多時。
四個人互相略施薄禮，月牙兒便默不作聲地扶着尹阡陌上了馬車。
她看着慕容無卿神色自然地跟了進去，自己則一聲不吭地坐到了車夫的位置上。
見此情景，最後上車的慕容無心不免微微愣了一愣。
他本來已經做好了少女會鬧騰一番的心理準備——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對方竟然安靜得出奇，好似她對他們哥倆從未存過意見。
心下略有不解的男子悄悄地端量其少女的臉龐，隐約發現她的眼眶似乎有點兒發紅。
發生了什麽事？被主子訓了？
慕容無心随即否定了這一猜測，因為憑他對尹阡陌的了解，她疼這丫頭還來不及，又如何會為了些瑣事就訓斥于她？
抱着少許疑惑，他輕巧地一蹬腳，穩穩地落座到少女的身邊，卻意外地沒看到她的任何反應。
诶？怪了啊？若是換做平時，她至少也該給他一個白眼，或者一臉嫌惡地往邊上挪一挪吧？今天居然……什麽動作也沒有？
這異常的發展令慕容無心十分好奇。
不過，眼下不是研究少女緣何如此反常的時候。
慕容無心執起馬鞭，不輕不重地往面前的馬臀上一抽，這就叫馬兒撒開蹄子跑了起來。
馬車的轱辘“咕嚕咕嚕”地轉着，一路将四人帶到了郊外的羊腸小道上。
慕容無心思量着時機差不多了，便側過腦袋瞧了瞧身旁始終未置一詞的少女，神态自若地開了口：“月牙兒妹妹，今天怎麽一句話都不說呢？”
少女聞言，冷着張臉斜睨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反問：“說什麽？”
“比如，聊聊這萬裏無雲啊，誇誇這姹紫嫣紅啊……”慕容無心順勢作答，一會兒仰頭望望藍天，一會兒側首瞧瞧路邊，“說什麽都行。”
“沒興趣。”豈料素來活潑開朗的少女聽了，竟是沉着臉不冷不熱。
嘿……還真是奇了怪了啊？雖說他們再遇之後也不過就相處了三個月的時間，但以他慕容無心的認知，這丫頭應該不是習慣說這種話的人。
“你心情不好？”被勾起了好奇心的男子锲而不舍地追問。
這一下，少女總算是轉動脖頸與之對視。
然而下一刻，她就冷不丁睜大了眼且擡高了下巴，挑眉答曰：“是啊，我心情不好，手癢着呢。”
既然這個歷來惹她讨厭的家夥非要死乞白賴地纏着她說話，那就休怪她不留情面了。
如此思量着，少女故意把一只拳頭舉到男子的眼前晃了晃，好整以暇道：“你看起來皮這麽厚，想來被揍了也是不痛不癢的。要不你就做件好事，讓我練練手？”
月牙兒本還思忖着，這回他總該閉上嘴了吧？
誰知，出人意料的一幕上演了。
慕容無心妖孽般的俊顏倏地綻放出一抹風華絕代的微笑，目不轉睛地凝視着舉着右拳的少女，他泰然自若地回答說：“既然是月牙兒妹妹的請求，那無心自是樂意為之。”
話音落下，少女不禁面色一凝。
在男子噙着笑意的注目下，她僵着臉放下了拳頭，扭過頭不去看他。
不對啊？她為什麽要放過這個機會？反正是他自己同意的。
正偷笑少女不會當真動手亦或者就算動了手也是打不疼他這個練家子的，慕容無心就瞧見改變主意的少女毫無預兆地轉回腦袋，對準他的左胸當即就是狠狠的一拳。
電光石火間，馬車裏沉默相對的一男一女突然聽到了“嗷”的一聲慘叫。
兩人下意識地對望了一眼，尹阡陌就先一步伸出胳膊，迅速掀開了車簾。
“怎麽……了？”她愣愣地瞅着慕容無心彎腰佝背的身影，一時間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得有點兒磕磕巴巴了。
此言一出，罪魁禍首并未接話，只是擡頭望着天空，裝傻充愣。
而大意輕敵的男子，則一手捂着生疼生疼的胸口，另一手抓緊了缰繩。
這丫頭……看上去嬌小玲珑的……怎麽力道這麽大……簡直……簡直就是不正常嗷……
作者有話要說： 姑娘你太孝順了……幹媽我替你抹一把辛酸淚……
喂，正經一點，本章的重點是探讨兒女親事對于父母晚年的重要性，不是什麽嬌小玲珑暴力女VS大意輕敵妖孽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