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公主
突如其來的話語，是尹阡陌始料未及的。
可是，當她懷揣着一顆怦怦直跳的心前去詢問其父之際，得到的答複卻又是“讓爹爹一個人去”。
爹爹和無卿沒有商量好嗎？怎麽兩人說法不一？
面對女兒微愣的神情和不解的疑問，尹攸頓覺哭笑不得——緊随其後的，是心下油然而生的一股苦澀。
但在女兒面前，他也只得壓下心底的悸動和無奈，噙着慈愛的笑意調侃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簡潔明了卻意味深長的一句話，立馬讓尹阡陌意識到了自己洩露在外的情緒，她忙不疊把腦袋埋低了，口中難得撒嬌着嘟囔道：“女兒不去就是了……但憑爹爹做主……”
看着女子莞爾嬌羞的模樣，尹攸唯有繼續咽下那惆悵的嘆息，輕輕抓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個兒的掌心裏拍了一拍。
翌日，尹攸如同往常一樣進宮入朝。然退朝之後，他卻沒有跟同僚們一道出宮，而是在天權禁宮內徘徊了片刻。
本來，他是想好了要去觐見權恒帝，向自個兒的主子告個假的。可是，把自己事先琢磨好的幌子翻來覆去咀嚼了幾遍過後，他又總覺得這麽做似乎有些風險。
畢竟，他無法确定已值而立之年的權恒帝是否知曉那個秘密，更沒法揣測出皇帝對此事是抱有怎樣的态度。
如此想來，倒不如快刀斬亂麻……
“國師大人。”一個念頭方悄然而生，尹攸就聽聞身後冷不丁傳來了女兒家悅耳動聽的嗓音。
尹攸循聲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名身着紫色紗裙的女子。
對方正施施然向他走來，而他，也很快随着女子的漸行漸近而認出了來者何人。
“公主殿下。”是以，他趕緊站正了身子，拱手彎腰，向着來人恭敬行禮。
“大人免禮。”女子面帶笑意伸出手掌，徐徐向上擡了一擡，而後看着男子不徐不疾地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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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乃是當朝天子最小的妹妹——六公主宸钰殿下。
說起這宸钰公主，其實她身上的傳言也有不少。其中一件曾經廣為議論的秘事，就是六公主已然年過二十，卻遲遲未有婚配。
關于這件事情，識相的，會說公主乃金枝玉葉，眼界非比尋常女子，又頗得其皇兄的照顧，這親事自然要好好地挑上一挑；膽大的，則直接就在私底下談論，說是這六公主興許是有什麽隐疾，或是存着些與衆不同的癖好——譬如，比起男子來，她更偏愛女子。
如此說法所造成的傷害，對于一個女兒家而言，興許并不比“克夫”之說來得輕。
所幸宸钰到底是皇家的女兒，哪怕今年也已二十有二且尚未出閣，皇城裏的百姓們也只敢“權衡輕重”，把目光聚集在國師千金的身上，沒敢在皇族中人的頭上撒野。
這般想來，不知是該說她與自家女兒同病相憐，還是該認為是自家女兒替她承受了那些本該分攤到她那兒去的流言蜚語了。
“真是巧，大人下了朝，本宮剛好到這兒來轉悠。”尹攸暗自思量之際，宸钰公主已然言笑晏晏地開了口，“這就碰上了。”女子頓了頓，一雙青黛勾染的丹鳳眼上下打量着男子微垂的臉，“大人這是有事要去求見皇兄嗎？”
“呵呵……”沒料想一下子就被對方一語中的，饒是飽經世故的尹攸也不由心頭一緊，好在他面上仍是一如常态，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回公主的話，不過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臣想着，還是不去擾了皇上的清淨罷。”
“國師大人言重了。”宸钰公主笑語盈盈地說着，一副相當客氣的模樣，“大人為國操勞數十年，朝野上下有目共睹。大人若是有什麽難處，皇兄定會為大人做主的。”
尹攸并不接話，唯有欠着身子賠笑以對。
“對了，”女子見狀，也不窮追猛打，這就順其自然地轉移了話題，“今年的除夕宴上，本宮都沒瞧見尹姑娘。往年，她不是一直都随大人一道入宮赴宴的嗎？”
“回公主的話，小女那日不慎摔傷了腦袋，臣便自作主張，讓她在家中歇着了。”聽聞對方談及多月前的瑣事，尹攸思忖着宸钰公主也無非是沒話找話寒暄幾句，就挑了個折中的說法，道明了緣由。
“怎麽會突然摔傷了腦袋呢？尹姑娘無礙吧？”女子聞訊面露詫異，旋即盯着男子關切地追問。
“謝公主關心，小女已然無事了。”尹攸說罷，又下意識地欠了欠身。
“如此便好。”宸钰公主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收回了那略顯緊張的神色，換回了一臉柔美的笑容，“大人，什麽時候……也讓尹姑娘進宮來陪本宮說說話。本宮以為，我同尹姑娘之間，應該有許多話可以說道。”
不期而至的話頭令尹攸不免微微一愣。
在他的印象裏，宸钰公主與尹阡陌先前并未有過太多的往來，也僅僅是在一些宮宴上有過數面之緣，更談不上什麽共同的語言了……
思及此，男子驀地一怔。
這公主殿下的意思是……她們都年過弱冠卻皆未有嫁人，在這一點上，兩人極其相似故而話可投機？
想到了上述可能性，尹攸不禁心下略沉。
事實上，他并不希望女兒同皇家的人扯上什麽幹系。
離這座皇宮越近，對她而言恐怕就越是危險。
但幸好，這六公主看起來只是順口一提，所以，他也不必太過擔心。
“是，能得公主召見，乃是小女的福分。”于是，尹攸不緊不慢地作答，眉宇間似乎還透露着受寵若驚的意味。
“那就這麽說定了。”然而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下一刻，宸钰公主就冷不防笑靥如花地給這件事兒拍了板，“本宮就在宮中……靜候佳人了。”
話音落下，尹攸的臉色略微變了變，面上卻也只能恭敬地應下。
至此，素來沒有什麽交集的兩人分道揚镳，一個在宮人的跟随下回了寝宮，另一個則懷揣着心事打道回府。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既已存在的問題未能得到解決，新的麻煩又猝不及防地欺上門來。
這六公主，怎就突然對他的女兒生出了興趣？
年過半百的男子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曾經流傳在外的風言風語，皺起眉頭搖頭嘆息。
要他對那種不正經的傳聞信以為真，那是不現實的。
罷……有這閑工夫去考慮這些，不如先将眼下的當務之急給了結了吧。
這般思忖着，尹攸吩咐轎夫改變了前行的方向，朝着知味齋而去。
與此同時，國師府內，尹阡陌則恰好找到了慕容無卿。
本來昨個兒自尹攸書房裏出來之後，她就親自去尋他了——奈何她把整座府邸翻了個遍，也沒能尋見所念之人。
她甚至跑去問了慕容無心，卻被告知他也不知自家公子去了哪裏。
女子當時只好作罷，平複了心緒後，才于第二天找着了慕容無卿。
“昨天你去了哪裏？我找了你半天，都沒見着你的影子。”因此，今個兒一見到慕容無卿，尹阡陌就微嗔着向他發問。
“尹大人說要去見我的爹娘，我自是安排去了。”慕容無卿坦然地直視着尹阡陌的眼眸，徑直據實以告，但話音剛落，他就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随即流露出一絲歉意，“抱歉，一時情急，忘了征得你的允許。”
尹阡陌被對方這莫名其妙的道歉鬧得有點兒摸不着頭腦——好一會兒，她才恍然明白過來，他是在為自個兒未經準許就“私自離府”向她致歉。
女子險些失笑。
她當然不是在責怪他，只是自然而然問了這麽一問。
可他卻一本正經地向她賠禮了，反倒鬧得她啼笑皆非了。
無言以對的女子望着男子童叟無欺的認真勁兒，只得無可奈何地解釋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慕容無卿一語不發地盯着她看，無疑是在用眼神詢問她所言何意。
“我就是想問問你，怎麽你跟爹爹的說法不一樣……”收到了男子疑問的目光，尹阡陌這就出言奔向了主題。
說法不一樣？
慕容無卿略有一愣，而後就直截了當道：“你指什麽？”
“就是……”尹阡陌不可避免地滞了滞，心中暗怪男子又開始遲鈍了，“就是，你昨天說，讓我随你和爹爹一道去拜會你的爹娘，可爹爹卻說，他一個人去。”
尹大人特地強調說單獨前去？
意外的訊息讓慕容無卿眉心一動。
“無卿？”見男子似乎莫名陷入了思索之中，尹阡陌注視着他的臉，試探着輕喚了一聲。
“嗯？”慕容無卿聞聲回過神來，注目于仰視着他的女子，“既然大人說一個人去，那我們遵從便是。”
“哦……”女子聞言垂了垂首，那模樣，像是有幾分失落。
她想起昨日裏聽聞将要拜見男子雙親之時，雖說這心裏難免有些緊張，但更多的還是殷殷的期盼。
說到底，那都是他的家人，是她往後将要生活的家，她自然會好奇那是一戶怎樣的人家。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甚至還忍不住心猿意馬，想着自個兒未來的公婆是不是好相處，會不會喜歡她。
結果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