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受辱

“嘶……這世道變得可真快啊!我記得我上回見着尹大小姐的時候,跟着她的還是那個什麽……什麽公子來着……怎麽才不到半年的工夫,就換人了呀?”說罷,易家次子特地瞥了瞥面無表情的尹阡陌,卻并不在意她會有何反應,旋即,他又凝眸于面色同樣不再和善的嚴良,“我說嚴兄啊,你是何時同尹大小姐相熟的?”

“這似乎與易公子無關。”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嚴良一改方才的彬彬有禮,沉着臉不冷不熱地回道。

“诶——怎就無關呢?”奈何他明顯拒絕的姿态卻沒有換來對方識趣的收口,易家次子煞有其事地睜大了眼,露出一副“此事事關重大”的嘴臉,“令尊與家父在朝堂上下往來交好,易某也向來是将嚴兄視為朋友的。”言說至此,他刻意稍作停頓,側目瞥了瞥靜立不語的尹阡陌,“若是嚴兄遭遇什麽危險,那易某可不能袖手旁觀哪……”

意味深長的一席話方才出口,被其假意關懷的男子以及遭其含沙射影的女子就立馬聽出了弦外之音。

“易公子,請你自重。”眼見尹阡陌的臉色愈發難看了,胸中義憤的嚴良一個沖動,就冷聲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嘿嘿!?自重!?”誰知對方非但沒有照辦,反而還樂呵呵地咧開了嘴,仿佛突然間聽聞了一個頗為好笑的笑話,“嘶……這話我怎麽聽着這麽耳熟啊?”眉開眼笑地說罷,他不假思索地側首,注目于始終未再出聲的女子,“你說是不是啊,尹大小姐?”

話音落下,尹阡陌已然記起此乃自己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不過,她是真心不想理會這個心術不正的纨绔子弟。

由此,挑着眉毛的男人等來的,不是女子任何言語上的回應,而是那如花朱顏上所流瀉而出的嫌惡之色。

與此同時,嚴良亦覺得忍無可忍。

“易公子,嚴某同阡陌還有事,就先失陪了。”速速說完這番話,他不給對方作出反應的時間,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起了尹阡陌的手,擡腳往亭外走。

“阡陌?”稍稍詫異于嚴良直呼女子芳名的做法,易家次子一時半會兒還當真沒能回過神來。

直到他微瞪着眼把這稱呼重複了一遍,然後倏爾緩過勁兒來,驀地側過身子,用視線捕捉了兩人匆匆離去的背影。

“且慢!”目的尚未達到,來人豈肯善罷甘休,他毫不猶豫地叫住了腳底生風的一男一女,成功令走在前頭的男子停住了腳步,自然也叫被其拉着走的女子跟着駐足。

事到如今,他也沒必要再假惺惺地講究什麽禮節了,這就打算撕去僞裝的皮相,露出他的真實面目。

“嚴兄,易某好心提醒你一句,這個女人……”易家次子毫不避諱地用收攏的扇子指了指尹阡陌,“可是個名副其實的掃把星。聽說她府上前陣子來了個向她提親的男人,好不容易挨了半年,到頭來還是出了事情,眼下也不曉得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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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刺耳的話語毫不留情地自後方傳來,連并未遭到針對的嚴良都覺着胸臆難平,更別提遭人直言中傷的女子了。

果不其然,嚴良很快就感覺到,他掌心裏的那只左手,正一點兒一點兒地握成拳頭。

他擔憂地回過頭去,擰眉看了看面色鐵青的尹阡陌,又将薄怒的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男子。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奈何對方恍如毫無知覺,仍舊在那裏滔滔不絕地宣揚着他的論調,“嚴兄要是還愛惜自個兒的性命,易某奉勸你,還是離這個克夫的女人遠一些為妙。”

糾纏了多年的夢魇,于女子最失意最敏感最痛苦的時期再度萦繞在耳畔,終是叫她痛得幾乎将欲周身戰栗。

不是鑒于說這話的人,而是因為這話本身太過傷人。

然而,她又能如何?

對方說的是事實,是事實啊!

尹阡陌一動不動地立于陽光之下,卻只感受到了徹頭徹尾的寒意。

她咬緊了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可那微微顫動的玉唇顯然已經出賣了她的情緒。

忽然,她感覺到有一股溫暖的力量施加在了左掌之上。

驀地從痛楚中抽離出身,她擡眼望向不知何時已然面若冰霜的嚴良。

“易公子。”只見他目不斜視地望着兀自得意的男人,冷冰冰地開啓了雙唇——那眼神,好似一把能奪人命的利刃,那聲音,猶如是來自終年不化的冰窟,“嚴某不日便會迎娶阡陌過門。倘若數十年後,易公子先走一步,那嚴某定會帶着滿堂兒孫,去為公子送行。”

語畢,他壓根不去管對方是變了臉還是跳了腳,當即就拉着尹阡陌拂袖而去。

兩人一口氣遠離了尋釁滋事者的視野,驚覺自己已經牽着那只手牽得夠久的嚴良才猛地停下步子,松開了手中的柔荑。

他轉過身去,看到眼前的人兒正把腦袋埋低了,像是不願讓他看清她的臉——但不用想也知道,她此刻的面容,該是怎樣的叫人心疼。

嚴良皺着眉頭,微不可聞地嘆息。

“抱歉……”他打量着一聲不吭的女子,不自覺地抿了抿唇,“方才……我是一時情急,希望你不要見怪。”

尹阡陌只是默默無言地搖頭,依舊未有與之四目相接。

“阡陌……”他知道她現在心裏難受,但他還是呼喚了她的名字,逼得她不得不擡起頭來,與他對視。

果不其然,她雖拼命忍着淚意,卻仍是躲不過淚眼婆娑。

“想哭便哭出來罷……莫要強忍……”

她凝視着他盛着憂慮的眉眼,晶瑩的液體眼看就要奪眶而出,卻硬是被她擡手給抹了去。

不,她不會哭,她不能哭,她不要在旁人面前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剛才……”尹阡陌慌忙擦着眼淚,哽着嗓子吸了吸鼻子,“謝謝你……”

“……”嚴良自是明白她所指何事,卻沒急着接上一句“不用言謝”之類的話,“我不是為了替你解圍。”

片刻後,他如此說道,令聞者稍稍一愣。

“我是認真的。”

尹阡陌面色一凝。

“阡陌,我們成親吧。我會用事實,讓那些诋毀你的人,全都閉上嘴。”

話音落下,一陣清風吹過,帶走了堅定而清晰的尾音。

四目相對,無語凝噎,任由風聲輕呼,拂亂青絲。

似曾相識的承諾,終是讓女子潸然淚下。

她想,也許真的到了該作決定的時候了。

回到家中,尹阡陌獨自坐在窗邊,目送夕陽的餘晖帶走天邊的最後一抹亮色,又看着黎明的晨曦送來翌日的第一道曙光。

兩個時辰後,她來到父親尹攸的書房裏,恰逢對方自朝堂歸來,坐于案幾前處理政務。

見女兒精神不濟卻神色凝重地來到自己的跟前,尹攸隐隐生出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他此時此刻所能想到的,也唯有女兒同慕容無卿二人婚約告吹一事——鑒于女兒之前雖似有此意但尚未言明,他思量着,她大概是想來正式知會他這個爹爹的吧。

然而令尹攸始料未及的是,尹阡陌劈頭蓋臉說出的第一句話,竟是問他是否有意再與國公家結親。

是以,面對女子聽似心平氣和的一問,年過半百的男子完全是怔在了椅子上。

與此同時,兩兩相望的父女都未嘗料想,站在門外拿耳朵貼着房門的少女也驚愕得瞪大了眼睛。

打昨個兒起就發現自家小姐的情緒很不對勁,月牙兒已然輾轉難眠了一個晚上,偏偏今天一大早還看到小姐依舊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像是徹夜未眠的樣子,她可真是愁得連早飯都吃不下了。

她問小姐是不是不開心,可小姐卻自始至終未置一詞——根本就什麽也不願意同她講。

她看小姐的模樣委實有些異常,只得強忍着心中的好奇,侍奉小姐梳洗完畢,然後暗地裏留意着小姐的一舉一動。

這不,被她發現小姐往老爺的書房裏去了。

她擔心小姐擔心得寝食難安,當然要跟上去啦。

如此一來,就有了少女悄悄站在屋外偷聽繼而獲知了驚人消息的這一幕。

小姐她……該不會……要、要、要嫁給……嚴、嚴……

“你在做什麽呢?”

“啊——”孰料就在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訊息驚得呆若木雞之際,身後冷不防傳來了男人的聲音,叫凝神思索的少女猛打了一個激靈。

月牙兒驚魂未定地扭頭一看,映入眼簾的居然是慕容無心如同反被她吓了一跳的神情。

“幹什麽一驚一乍的……”

“你有病啊?!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哇!?”未等慕容無心打量着她嘀咕完這一句抱怨,她就不假思索地伸手捶了來人一拳,“啊……”可拳頭剛落到男子的胳膊上進而叫他疼得龇牙咧嘴,少女就猝然意識到——自己鬧出的動靜,怕是已經被屋裏的人給察覺了。

果不其然,在她默念着“完了完了”并且下意識地拿手放到唇邊之時,身後的房門就被人從裏頭打開了。

雙眉微鎖的尹阡陌保持着開門的動作,在目睹月牙兒尴尬僵硬的神色以及慕容無心捂着手臂歪着嘴角的模樣之後,她的一雙杏眼驀地睜大。

只因電光石火間,她看見了位于男子背後三步之外的慕容無卿。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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