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未果
雖是避開了視線的觸碰,可該反駁的話還是不能少。
尹阡陌這就下意識地擡了擡下巴,不冷不熱地說道:“慕容公子何時也成了此等無理取鬧之人?”
慕容無卿聞言仍是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女子的側臉,沉聲道:“不是無理取鬧。”
話音落下,迎接他的是一陣沉默。
“你要如何都與我無關了。”良久,女子側過身子,背對着男子,強裝無情地甩出這麽一句話,“我要回去了。”
說罷,她不假思索地擡腳走出幾步,卻又忽然發現自己所在之處距離尹府似乎相當之遠。
她忍不住停下腳步,回眸看了慕容無卿一眼,見對方好像絲毫沒有要原路送她回去的意思,又想起剛才他自說自話帶她前來此處的方式——抿了抿唇之後,她只得選擇自力更生。
下一刻,慕容無卿便看着女子賭氣似的舉步向前,好似身後完全不存在他這個未婚夫婿。
沒錯,未婚夫婿——今時此日,他才真正清醒地将自己定位。
是以,他必須站在未來夫君的立場去保護她,不讓她在不知不覺間身陷陰謀詭計的泥潭。
如此思忖着,慕容無卿暗自嘆了口氣,起步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兩人就這樣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一前一後互不打擾地走着。
與此同時,于國師府內坐立不安的月牙兒已經在前院裏走了無數個來回了。她讓府裏的家丁将大門敞開着,每隔一小會兒,她就會探頭朝門外張望一番,看看她家小姐有沒有平安歸來。
可此等行為在慕容無心看來,完全就是兩個字——多餘。
雖然他能理解少女擔心自家主子的心情,但有他那武功高強的二哥保駕護航,這未來二嫂能出事兒嗎?
現在他比較關心——确切而言,他比較憂心的是,他那個不解風情的二哥,能否把未來二嫂給勸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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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今個兒二哥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衆目睽睽之下,“唰”地一下就把人給帶走了,也不管人家老爹作何感想——但這一時沖動、一時情急,并不代表他那顆榆木腦袋就定能跟着開竅。
話說回來,別人娶個媳婦兒也就是三媒六娉的工夫,他二哥牽根紅線怎麽就這麽一波三折呢?
唉……這都是命啊……
年方二十有一的慕容無心故作深沉地搖頭喟嘆。
嘆完了,他擡眼發現月牙兒還在不遠處一刻不停地晃悠着。
他又情不自禁地嘆息一聲,随後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
“你別再走來走去了,看得我都頭暈。”約莫半年的時間相處下來,兩個性子皆屬外向的人已然逐漸稔熟,故而慕容無心對月牙兒說起話來,也已省去了曾幾何時的那股子客套勁。
“你還好意思說!”可惜少女聽罷此言非但沒有照辦,還忿忿不平地沖他喊了起來,“要不是你攔着我,我能在這兒幹着急嗎?!”
“我不攔你,你也追不到啊……”慕容無心瞅着少女雙目圓睜的面容,平心而論地回道。
“我追不到,你攔我做什麽?!”
對哦?他既然知道她鐵定追不上二哥他們,那又為什麽要攔下她呢?
不期而至的話語于彈指間湮滅了慕容無心的聰明才智,好在下一瞬,它們就迅速回籠了。
啊不對!差點就被這丫頭給掰過去了!
險些着了道的男子唇角一扯,旋即擺出一張傾國傾城的笑臉,好整以暇道:“我這不是怕你累着麽……”
一語畢,月牙兒只覺腳邊落了一地雞皮疙瘩。
她不再理會面前這個不正經的家夥,轉而繼續凝眸于大門的方向,希望能早些把自家主子給盼回來。
所幸蒼天不負,沒多久,她就真的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小姐!”她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卻在目睹來人臉色的一剎那僵硬了笑容。
“替我燒些水來,走了這麽多路,出了我一身的汗。”步履匆匆的尹阡陌如是關照着,頭也不回地往自個兒的閨房去。
事實上,想要沐浴僅僅是個幌子,借由沐浴來躲着某人才是她真正的意圖。
不過,緊跟在後的月牙兒并不清楚自家主子心裏的盤算,她雖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卻也沒敢多問,這就應下了主子的吩咐,服侍其入浴去了。
“怎麽樣了……”來不及目送尹家主仆漸行漸遠,同樣呆在院子裏等候兩人歸來的慕容無心亦快步來到了慕容無卿的跟前,他看着對方神情嚴肅地頓住了腳步,一雙眼仍是流連于女子遠去的背影。
瞧二哥這樣子,十之八(和諧)九不是個好消息。
果不其然,慕容無卿當即收回了視線,看着他輕輕搖了搖頭。
是夜,月光皎潔,夜色如水,折騰了半天的國師府看似歸于寧靜,可府內一行人的心緒卻仍是動蕩不安。
已然一整晚未有入眠的尹阡陌仍舊心事重重,故而同昨夜一樣毫無睡意——她單獨找到了尹攸,為的是在鬧了白天那麽一出之後,冷靜下來與父親繼續未完的話題。
而尹攸自然也清楚,女兒終歸還是要來找他談話的,是以,他早有準備地坐在那裏,等候着她的出現。
“坐。”看到精神不振的女子不出所料地現身于跟前,尹攸與女兒一同坐到了木桌邊,皆是望着桌上的燭火出神。
“爹,關于上午的事……”忽然,尹阡陌先一步自酷似神游的狀态中抽離,徑自看向面前的父親。
“陌兒,”尹攸聞聲亦是回神與之對視,一雙濃眉不由自主地斂起,“你是認真的嗎?”
“是……”女子微張的唇緩緩閉合,兩眼毫不避諱地直視着父親的眸子。
“什麽時候的事?”對于自己的毫無知覺,尹攸似乎有些介懷。
“就是這一陣的事……”深知自己與嚴良的婚事無論對誰而言都太過突然,尹阡陌不由得低了低頭,連帶着說話的聲音也小了下去。
“你喜歡他嗎?”尹攸蹙眉又問。
“他喜歡我……”女子仍然垂着眼簾,因而并未注意到男子此刻的神情。
“換言之,你并不喜歡他。”
其實,他這當父親的比誰都清楚,自家女兒打五年前起,這心裏頭就只容得下一個人——那便是慕容無卿。
直到現在——恐怕直到很久以後,都只會如此。
果然不出所料,尹攸的一語中的,直接叫尹阡陌陷入了沉默。
“陌兒……”
“爹爹,”直至男子語重心長地喚了一聲,尹阡陌才驀地擡起頭來,對上他盛滿憂慮的視線,“您還記得女兒去年冬天跟您說過的話嗎?”
尹攸略作颔首:“記得。”
當時,她曾對他說,這天底下,并不是所有的夫妻都是真心相愛的,只要能與她的夫君相敬如賓,能相守到老,她便知足了。
彼時,那是在假設慕容無卿對她無情的前提下所道出的話語。
而今夕,卻已非同日而語。
“女兒相信,嚴二公子會善待女兒,會孝敬爹爹。”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父親蒼老的面容,尹阡陌忽覺一陣心酸,“這便足矣……”
“那慕容公子呢?”話音剛落,尹攸即刻出言反問,“他不會善待你?不會孝敬我嗎?”
此言一出,女子只得抿唇不語。
“陌兒……你是因為……上一次他無故暈倒,許久難以痊愈,是以才害怕了,才退縮了,對嗎?”
尹阡陌聞言一愣,旋即面露苦笑。
是啊,這麽多年了,風言風語從未間斷,她的爹爹又豈會毫不知情?
“爹……”她垂了垂眸,又旋複擡眸,徐徐勾起了唇角,“天意如此,女兒不得不從。”
女子悲哀凄涼的笑意,看破紅塵的眼神,落在男子眼中,成就了一股鑽心的疼痛。
天意……天意……
為什麽他的女兒——他和亡妻唯一的骨血,要承受如此弄人的命運?
偏偏他……偏偏他……
痛到至傷處,男子放在桌下的雙手忍不住握成了拳。
當年,他救不了自己心愛的妻,眼睜睜地看着她在他的懷裏冰冷成屍——而今,他又要無力地看着他們至親至愛的骨肉,獨自在風雨中凋零散落。
這是為何?這究竟是為何?!
“爹,您不必憂心。”許是見父親的臉色愈發凝重,尹阡陌倏爾展露看似真摯的笑顏,對其好言寬慰起來,“嚴公子的品性是極好的,嚴國公與嚴夫人,也都是好相處的人……女兒若是嫁過去了,日子定會過得很舒坦……也會常回來看望爹爹的。”女子言說至此,卻仍是沒有換來父親的回應,讓她不禁想起了其中可能存在的某個問題,“爹爹……莫非是在擔心嚴哥哥嗎?”
“……”聽聞女兒試探的口氣,尹攸倏地回過神來,注目于她探詢的眉眼,“你要是嫁入嚴府,同嚴朔必定是要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屆時,縱使你們兩個不介意,你讓嚴家的少夫人和嚴良何以自處?”
“關于這一點,爹無需過慮。”以為父親當真是在顧慮此事,尹阡陌連忙開口安撫,“嚴公子同少夫人皆是明理之人,決計不會無中生有。”談及那一對叔嫂,女子當即莞爾一笑,“爹爹興許不知,前些天,少夫人還來找過女兒……女兒認為,以她的為人,應當是能夠與女兒好好相處的。”
嚴朔的夫人來找過女兒?
意外的訊息,令尹攸不免一愣。
他記得,這嚴家的大兒媳婦乃是青妃的胞妹,是顏家的次女。別說這既不受寵也沒被皇帝冷落的青妃娘娘向來安分守己,與朝中人士幾乎素無往來,就是那前将軍府——顏府裏的主子,同他尹家也只是朝野上的點頭交,并無太多的交集。
這顏家的二女兒,同自家女兒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怎麽會突然來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