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波瀾

在尹家父女秉燭長談之際,天權皇城的另一座大宅內,嚴良不期而至的話語也已激起了一道軒然大波。

嚴家的一家之主——嚴誨之,正坐在廳堂的主位之上,他的雙手把着椅子的扶手,上身不自覺地挺直起來,瞪着堂下低眉站立的兒子。

“你……你再說一遍?”他因過于意外而磕磕巴巴地要求道。

“孩兒欲迎娶國師府上的千金——尹阡陌為妻,望爹娘成全。”嚴良面不改色地重複着方才的話語,并不去看已然臉色大變的父親。

“胡鬧!”終于确信了自己沒有聽錯,猝然還魂的嚴誨之顧不得繼續震驚,當場擡掌伸向一旁的案幾,往下猛地一拍。

對于父親劇烈的反彈,嚴良早已心中有底,故而饒是這一下巨大的聲響,也沒能叫他産生一絲驚恐。

相反,他還神色淡淡地回道:“孩兒是真心喜歡阡陌,還請爹娘成全。”

“成……”被兒子這從容不迫的模樣堵得快要說不出話來,嚴誨之只覺一股逆流登時湧上心口,“你不知道她是誰嗎?啊!?”語畢,他就氣得胸膛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氣兒來。

“老爺!老爺,老爺消消氣,消消氣……”見自家夫君氣得直吹胡子瞪眼,站在一旁的嚴夫人趕緊好聲好氣地勸着,并且伸手輕撫他的背脊,試圖替他順氣,“良兒!”随即,年近半百的婦人又皺起眉頭,看向那邊廂站着一動不動的兒子,語氣嚴肅地喚了一聲,“你素來都是個讓爹娘放心的孩子,怎麽今個兒突然就犯渾了呢?”

“娘……”嚴良總算擡起頭來,來回端量了父母那或愠怒或嗔怪的臉,“孩兒是認真的。”

鄭重其事的一句話,令國公夫婦相繼倒吸一口冷氣。

“什麽認真的!?”緊接着,是嚴誨之先一步作出反應,只見他霎時怒目圓睜,激動得整個身子都往前傾斜,“那尹家千金,是七年前差點成了你嫂子的人!”

“那又如何?”讓人始料未及的是,嚴良非但沒覺得有何不妥,反而還不慌不忙地由此反問,“莫非爹娘會以為,大哥到現在還與阡陌藕斷絲連嗎?”

“你這是說的什麽渾話?!你大哥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思鳶進我嚴家都快四年了,又為你大哥誕下了一兒一女,他能做這種混賬事嗎!?”一句不中聽的話直叫嚴誨之氣到臉色發青,他一股腦兒地駁斥着,忍不住又拍了拍手邊的桌子。

“既然如此,爹為何還要忌諱多年前的往事?”奈何面對他一連串怒氣沖沖的質問,他的兒子卻仍是面無漣漪,甚至還僅憑一句反問,就令他轉瞬語塞。

“良兒!你爹提及此事,不是在懷疑你大哥和尹姑娘的清白,是要提醒你,你大哥當初為何最終沒能與她成親。”好在嚴夫人馬上替夫君接了話,她雖神情肅穆,卻并未直言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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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只消這簡潔明了的一席話,就已清清楚楚地表明了她的言下之意。

嚴良不是傻瓜,自然立馬聽出了母親的弦外之音,但他依然鎮定自如,盯着母親的眉眼道:“爹娘不是曾經後悔輕信了那些謠言嗎?而今為何又舊事重提?”

是的,他們的确後悔過——但那主要是因為他們看到長子嚴朔事後痛不欲生的樣子,而不是緣于傳言本身。

“那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見小兒子一副壓根不以為然的模樣,嚴夫人不由皺緊了眉頭,“若當真是沒那回事,你大哥又怎麽會……”想起大兒子當年的遭遇,她這當娘的又禁不住一陣心酸。

“娘,那不過是個不幸的巧合,豈能怪到阡陌的頭上?”聽母親這麽一說,嚴良也跟着斂起了雙眉——只不過,他的出發點,似乎是為女子打抱不平。

“娘也想相信,那只是碰巧,可是後來呢?後來那麽多打算到國師府上提親的人,不是半路上遭了橫禍,就是還沒出家門,便被莫名其妙地砸了腦袋……”想想都覺得心有餘悸,嚴夫人談起這些怪事兒來可謂是理直氣壯,“難不成,這些都是巧合嗎?”

他就知道,他的母親一定會提到這些過去。

嚴良鎖眉抿唇,緘默不語。

片刻後,他忽然啓唇曰:“我不信這些沒有根據的東西。”

嚴夫人急了:“怎麽就沒根沒據了?!”

“好了,別吵了!”這時,沉寂了一會兒的嚴誨之冷不防出言打斷,令對峙中的兩人皆是循聲望去,“此等妖邪之事,莫要再提。”他沉着臉說罷,眸光一轉,落到了嚴良的眼中,“迎娶尹家千金過門一事,我不會同意。”

話音落下,嚴誨之便毫不遲疑地站起身來,負手就欲往屋外去。

誰知他剛跨出沒兩步,跟前的年輕男子就猝不及防地朝着他跪了下來。

“爹,孩兒從未求過爹娘什麽,這一次,只求爹娘能夠成全。”

一語罷,他不假思索地俯下身子,向着生他養他的父母徑直磕了個響頭。

這一下,嚴家夫婦皆是大驚失色。

如他所言,身為他們的兒子,他從小到大确實未嘗向他們提出過任何請求,卻不料這一回,他竟為了一個女子——一個本來要成為他大嫂的女子,屈膝向他們二老這般懇求!

這……這真是……冤孽!

腦中遽然蹦出如上字眼,嚴夫人不自覺地撫着胸口,驚疑不定地看向身前的嚴誨之。

“你!”

“爹?”就在一家之主怒發沖冠——以至拿手直指俯首不起的次子之際,房門所在的方向突然傳來了長子的呼喚,“娘,出什麽事了?”

在夫人顏思鳶的攙扶下,嚴朔不明就裏地走進屋子。一眼瞧見弟弟跪在地上沖爹娘磕頭而父親則是橫眉怒目的情景,他當即驚得脫口而出,又下意識地凝眸于比較好說話的母親,詢問其究竟發生了什麽。

未等心頭一緊進而面露尴尬的國公夫婦開口作答,雙膝觸地的嚴良已冷不丁擡起頭來。

他跪直了身子,毫不避諱地注目于疑惑不解的兄長。

“大哥,我要娶阡陌為妻,正在……”

“嚴良!”“良兒!”

嚴良話未說完,就聽得父母不約而同的高聲呵斥——父親更是連名帶姓地怒斥着他,那一雙瞪得滾圓的眼睛,簡直就像一把利刃一般,直直刺入了他的眼眸。

“你……你說什麽?”奈何嚴朔還是聽到了最為關鍵的字句,因而難以置信地盯着弟弟面無表情的容顏,嗫嚅着問出了口。

“我欲娶阡陌為妻。”嚴良不顧父母的阻攔,一字一句地重複了方才的前半句話,“尹阡陌。”末了,他還像是怕對方鬧不清誰是誰似的,特意補充了女子的全名。

嚴朔怔住了,徹頭徹尾的。

他甚至沒有感覺到,顏思鳶抓握着他胳膊的手正猛地收緊。

“孽子!!!”嚴良非但不知收斂反而愈演愈烈的行徑終于徹底激怒了嚴誨之,他當場揚手就要朝着兒子的臉一巴掌扇去,所幸被眼疾手快的嚴夫人拼命攔下了。

“老爺!老爺!別!別!”難得見到夫君動手教訓孩子的嚴夫人吓得心髒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但她也只能一邊使勁拉着嚴誨之,一邊抽空回頭看那依舊跪在地上的次子,“良兒!還不趕緊跟你爹認錯!”

“孩兒只是想迎娶心愛之人過門,何錯之有?”嚴良面不改色地仰視着嚴家夫婦盛滿怒意的臉龐,一句話說得毅然決然。

“混賬!”冥頑不靈的态度落在嚴誨之的眼裏,自然免不了惹來他一波又起的盛怒。

“老爺!!!”眼見一家之主作勢又要一掌劈過去,護子心切的嚴夫人卯足了勁兒,用身子抵住自家夫君高大的身軀。

這一來一去,兩廂僵持,終是叫嚴誨之氣急攻心,忽而雙腿一軟。

“老爺!老爺老爺!”

“爹!”

先後察覺到嚴誨之的異樣,在場的兩名女子慌忙一左一右扶住了他癱軟的身體。

“孽……孽子……”好在嚴誨之僅僅是半口氣沒提上來,還保留着較為清醒的意識,他靠在妻子的身上,一手顫顫巍巍地指着雙眉微鎖的次子,斷斷續續地指責着。

“爹!爹……”情急之下,顏思鳶只得暫時将能夠獨自站立的夫君放在一邊,先顧及被氣得面紅耳赤的公爹,“您先別生氣,別生氣……待我和夫君勸勸二弟,我們好好勸勸他……”

識大體的一番勸慰令嚴誨之側首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兒媳婦真摯的神情。

他若有若無地點了點頭,在兩人的扶持下慢慢站穩了腳跟。

“娘,時辰也不早了,不如您先扶爹回房歇息吧!”顏思鳶見狀,知道他這是準許的表現,趕忙就轉眼看向跟前的嚴夫人,和聲細語地提議。

“好!好!”對此,嚴夫人自是求之不得,因此忙不疊連連點頭。

她可不願意看到自家老爺痛打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寶貝兒子。

是以,在嚴誨之的默許下,她這就以最快的速度,攙着他往卧房去了。

至此,嚴府的廳堂內,很快只剩下嚴家兄弟和長媳顏思鳶。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女子見兩人一個跪着,面色凝重,一個站着,魂不守舍,只好先行走到前者的身邊,伸出雙臂欲将其扶起。

孰料,嚴良卻婉言謝絕了她的好意。

顏思鳶遲疑着收回了手臂,徐徐直起腰來,抿唇來回看了看均是一語不發的兩兄弟。

她剛想開口說上幾句,以緩解現場緊張的氛圍,就忽然聽得嚴朔道:“思鳶,你先回房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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