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勸解

傷員的父親發話了,且一席話說得合情合理,慕容無卿自然沒有厚着臉皮賴着不走的道理。

于是,他心情略沉重地向尹攸行了禮,便一聲不吭地退出了尹阡陌的閨房。

來到屋外,他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了一個不可能讓他舒坦的身影。

他略頓了頓腳步,而後視若無睹地接着往前走。

奈何對方顯然不打算就此放他離開,這就擡腳迎了上來,攔住了他的去路。

“阡陌怎麽樣了?”嚴良站定在慕容無卿的跟前,微皺着眉問他。

“嚴公子自己出的手,難道還不知曉其中的力道麽?”慕容無卿涼涼地看了男子一眼,雖是不答反問,但言下之意業已顯而易見。

“……”嚴良沒有接話,只是蹙眉垂下了眼簾。

慕容無卿原本就無意與他多言,随即起步繞過了他,徑直朝前走去。

孰料才邁出沒幾步,身後又忽然傳來了嚴良的聲音:“嚴某奉勸公子一句,還是莫要繼續在尹府逗留為好。”

話音落下,慕容無卿不由得停止了前進,側首似是望向背後。

“慕容也提醒嚴公子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語畢,他不徐不疾地轉動脖頸,頭也不回地離開,徒留嚴良凝望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雙眸微不可見地眯起。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慕容無卿每天都會帶着慕容無心出門,說是要像無心受傷時的那次一樣,去外頭替尹阡陌尋藥。而回府之後,他就會親自帶着找到的藥去探望女子,但每天都只去看她一回。

然僅僅是這十二個時辰裏的短短片刻,只要是好巧不巧地被尹攸撞上了,這屋裏的氣氛就會變得莫名尴尬。

自打尹阡陌遭受牽累負傷卧床的那一天起,尹攸對待慕容無卿的态度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不再像以往那樣和藹可親地同慕容無卿說話,而是每次一見到男子出現在自家閨女的卧房,就會微皺着眉待他不冷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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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言行生變的,還有尹阡陌的貼身侍女月牙兒——不過,她倒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發展了。

雖說當她獲悉自家小姐是替慕容無卿挨了一掌才受那苦楚的時候,她這心裏頭是相當之憤慨的,但後來看到男子日日出府替女子找藥,又每天都不忘前來探望,甚至還要承受着老爺隐隐排斥的目光,她就忽然覺得,憑他那煮不熱的溫吞水性子,能做到這些,就說明小姐在他心裏頭的分量還是相當之重的。

盡管這些話大都是慕容無心總結給她聽的,可她月牙兒不是沒心沒肺的傻瓜,自然也瞧得出慕容無卿對尹阡陌的重視。

更何況,平常極少甩人冷臉的老爺一旦不高興起來,那臉色,可是看得她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都要退避三舍的。

而今,這慕容公子倒是挨得住……

相比之下,那個嚴公子是不是吃錯藥了?不當心傷了小姐,這她可以勉強不跟他計較,可這都好幾天了,他居然也不登門道個歉?

用慕容無心的話來講,就是:“是啊對啊沒錯啊就是這樣啊!正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現在你知道誰才是對你家小姐最好的人了吧?”

看着慕容無心躊躇滿志的模樣,月牙兒自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但誤傷事件的發生,的确是開始讓她對自己曾經的判斷産生了些許懷疑。

跟着半信半疑的,還有當事人尹阡陌。

自從受傷那天聽慕容無卿透露了那番諱莫高深的話,她就沒一天心神安寧過。

人為……人為?倘若當真是有人刻意為之,那會是誰?是誰要害無卿?還是說……那個人真正的目标……其實是她?

就這樣,國師府內看似趨于平靜,實則暗潮湧動,幾人各懷心思。

同在天權皇城的另一座大宅裏,也正悄然上演着詭秘的變化。

是夜,夏末已至,晚風徐徐。

嚴誨之的書房內,其長子嚴朔正站穩了腳跟,問父親尋他何事。

晃動的燭光映得男子沉默的臉晦暗不明,這景象,更是瞧得嚴朔頗覺不明就裏。

“爹?”他站在寬大的案幾前,注視着父親蒼老的容顏,試探着喚了一聲。

“朔兒啊……”年過半百的男子微不可察地擰着雙眉,語氣略沉地開啓了雙唇。

“孩兒在。”

“讓你弟弟……把尹家千金娶進門吧。”

此言一出,嚴朔原本疑惑不解的神情驀地一僵。

“爹……你說什麽?”他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故而難以置信地問道。

誠然,多日以前,他們的父親還是那樣的反對,甚至氣得差點兒要動手教訓他的胞弟——怎麽才幾天的工夫,突然就同意了?

“朔兒,爹知道,你不會情願。”仿佛早已預料到了長子的反應,嚴誨之凝結于燭焰上的目光冷不防轉移到了兒子的臉上,“可是……可是,這尹家的女兒也二十有四了,那傳言……”他不自然地看了看別處,像是很艱難地說着當下的話,“那傳言愈演愈烈,這皇城裏頭,怕是沒有哪家的男子膽敢娶她為妻了……”他稍作停頓,強迫自己直視着嚴朔越發難看的臉色,“難道你當真希望,她這輩子……就這麽孤獨終老?待到她爹百年之後,她一個人無依無靠?”

嚴朔抿緊了唇,一言不發地聽着。

不得不承認,父親言之鑿鑿的一番話,委實是點醒了他。

“不管怎麽說,她嫁到我們嚴家,你娘,你弟弟,你和思鳶,還有你爹爹我,我們都會善待她、愛護她,照顧她一生一世,這總好過……好過她将來年紀大了,孤苦無依不說,還要終日遭人指指點點。”

“爹之前為何沒有考慮這些?”

不料嚴誨之話才說完,跟前的嚴朔就猝不及防地問出了口。

嚴誨之目不斜視地對上兒子投來的犀利眸光,心跳雖是漸漸加速,可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

“你弟弟乍一提此事,我當然是生氣得很,也就沒想那麽多……”倏爾避開了兒子的視線,他皺眉看向別處,一句話說得面不改色,“可這兩天我細細一想,興許那孩子嫁到我們家來,倒也不是件壞事,畢竟……她知書達理、人品貴重,這相貌和才情,皆是一等一的好,與我們嚴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爹就不擔心,當年的悲劇會重新上演嗎?”然而讓嚴誨之始料未及的是,他的話音未落,多年來一直都不認為尹阡陌有錯的嚴朔竟猝不及防地提及了那一場變故,好像突然之間就改變了自己的看法——這令嚴誨之不由為之一怔。

“朔兒,你應當清楚,你爹我……是從來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語的。”他有些詫異地打量着兒子略顯陰沉的面孔,心下不禁犯起嘀咕,“當初……唉……當初若不是你堅持說……會連累了那丫頭,爹根本就不會理會你娘的哭鬧,也不會由着你們的婚事告吹。”

憶及不堪回首的往事,嚴誨之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

沒錯,七年前事發之後,他嚴誨之實際上并沒有要急着退婚——哪怕是他的夫人因為心疼兒子而輕信了外頭的謠言,險些跟他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也只是義正詞嚴地加以訓斥。

可沒想到了最後,竟是他的長子——嚴朔本人,主動提出要放棄向尹家提親。

他當時的這一決定,沒少讓嚴誨之吃驚。

自家兒子對尹家千金的感情,他這心裏頭可是一清二楚的——因此一時間,他當然沒法理解,這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想要與女子結為夫婦的長子,緣何忽然間變了主意。

莫非就只因為那一摔?

自家孩子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嚴朔不是這種膽小怕事又沒主見的人。

直到某一晚促膝長談之後,他才終于瞧出了兒子的心思。

原來本就腿腳患有隐疾的他,深知這不幸的一跤已經徹底奪去了他勉強算是康健的身體——他知道,如若按照原計劃迎娶心愛的女子過門,那麽對方必将終身照料左右,服侍他這個可能從今往後連快步行走都成問題的夫君。

他不願看到自己深愛的女子走上這樣一條被束縛一生的道路,是以,他寧可忍痛放手。

是啊,她還年輕,她那麽好,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和他一樣愛她——卻能夠更好地去愛她的男子。

于是,他請求父親就着那所謂的“克夫”之說,取消了兩家本已将成的婚約。

那麽如今,他的朔兒又是緣何突然如此言說?好像他的另一個兒子一旦娶了尹家姑娘,就會遭遇飛來橫禍?

嚴誨之看着嚴朔聞聲陷入沉默,等了好半天也沒能等來他的回答,總算是恍然大悟了。

他的長子,是不願意眼睜睜地看着弟弟迎娶自己曾經愛得死去活來的女子。

曾經……不,恐怕直至今時此日,她在他的心底還占據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但是……

這件事,不可不成。

“既然你不信,爹也不信,那事到如今你說這樣的話,又有什麽意義?”嚴誨之略顯惆悵地說着,定神瞧了瞧他的長子,“朔兒啊,你是個聰明人,這其中的利害關系,無需爹再逐一同你說明。”他不自覺地抿了抿唇,不徐不疾地挪開了視線,“哪個才是對尹家丫頭、對大家都好的做法,你自個兒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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