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的話音一落,便聽林中有一清脆的女子音斥道:“林外又是誰?在這裏鬼鬼祟祟地偷聽!”
李缵眉毛一揚,笑道:“大路一邊朝天開,琴音入耳,又怎能說我等在此偷聽?”
楚因上前長身一躬笑道:“聽君一曲,如聆仙音,有打擾主人之處還望見諒!”
那林中的聲音又起,道:“倒是這個人還知一些禮數……”
她的話音一落,便聽另一個女子的聲音輕斥道:“不可無禮……”女子的聲音不高,但頗有威嚴,顯然是前一個聲音的主人。
李缵略略詫異,聽這琴聲铿锵,但沒想到主人的聲音卻顯得嬌柔得很,便笑道:“這主子倒也還知道一些禮數!”他心中大為好奇,笑道,“不知道主人家是否好客,,可願賜茶水一二?”
楚因雖也想一睹佳人真容,但他幼讀詩書,男女禮儀頗為根深蒂固,因此心裏雖想,但嘴上卻不說,聽了李缵出言邀請,卻是正中下懷。
那林中先前的聲音又起,冷哼道:“自古男女有別,我家小姐乃未嫁雲英,恐不便與二位相見,還望勿怪!”
李缵聽了,嘴角一撇,頗有一些不屑地道:“剛才聽你彈琴,還以為是何等當世的奇女子,原來也不過爾爾。”
楚因雖然心中期盼與這彈琴的女子見面,但那女子倘若随随便便就與陌生男子見面飲茶會晤,心中卻又覺得不妥,如今那女子溫和謝絕,便小聲規勸李缵道:“我朝女子多矜持,若是執意不見,二皇子不如就此算了。”
李缵還未答,那女子的聲音卻笑道:“那是先生您擡舉,其實小女子的琴聲不過爾爾,因此才選一清幽之處練琴,為的便不過是免入高人之耳,徒擾人清閑。”這聲音溫婉甜柔,卻是與琴音的風格委實天壤之別。
李缵的性子頗為執拗,這女子越是不肯相見,他便越是要見,哪裏去理會楚因的規勸,于是長眉一挑,笑道:“哦,那在下偏要見識一下如此謙遜的主人又是何許人也!”
他說着便大踏步走入密林,楚因連聲道:“萬萬不可!”
兩人一前一後踏入了密林,卻見一白衣女子蒙紗坐于林中,雖是隆冬季節,但成片的密竹也頗有青蔥綠意,林中的光緣不強,似還有晨霧缭繞,白衣女子撫琴于其中,琴聲銳利似劍,竹葉飄落,在女子淡淡的眼神中,碾落成塵。那眼神既像是笑對滄海,又像是冷對蒼生,不但是楚因,即使是李缵,在那—瞬間,都有—種渺小自卑之感。
白衣女子未有說話,旁邊站立的蒙面綠衣女子怒道:“你這小賊,好是無禮。”
李缵卻是長笑了一聲,道:“還請小姐把面紗去了,我便不枉此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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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衣女子怒道:“你這個狂生敢羞侮我家小姐?”
李缵淡淡地道:“因為我會令她不枉此生!”
那白衣女子方才冷冷一笑,道:“先前當閣下只是有一些魯莽,現在看來不但魯莽,還很狂妄!”她轉頭道,“我們走!”
這個時候,楚因的随從們都到了,那女子将将踏出幾步,李缵便已經身形一晃,攔住了她,笑道:“你不能走!”
楚因大驚,喊道:“李兄,不可造次!”
那女子不提防被他一把捉住手腕,如同剪水—般黑白分明的眼眸絲毫不慌張,反而是浮現譏诮之意,看得李缵驚愕不已。還未等他回過神,只聽嘩啦一聲,整個人被便被倒吊在空中,旁邊的綠衣女子拍拍手上的灰塵笑道:“小姐你是對的,還真是要防患于未然,這年頭的登徒子真是一個比一個不要臉。”
那白衣女子走近楚因跟前,福了一下,道:“多謝公子方才出言相助。”
楚因見女子輕盈而來,烏發白衣,只濃密的雲發之上插了一枝極為古雅的蟠龍發簪,雖然裝束極為簡單,可舉手投足,卻是風華萬千,難以描拟,不由呼吸不暢,像是—瞬裏就愣在了那裏忘了說話,隔了良久,聽那綠衣女子一笑,方才回過神來略微結巴地道:“小姐,無需客氣,是我等打擾您的清靜!”
那女子微微颔首,抱琴而去。
李缵雖然倒吊在半空當中,卻在她背後說了一句:“你即便是離我千裏萬裏,我也還是能取下你的面紗,一觀真容。”李缵說完這句話,只見那女子微微轉身擡頭,看向他的眼中流露一絲嘲諷,充滿了戲谑之意,然後飄然離去。
楚因方才醒悟過來客人還在樹上,連聲喚人砍斷繩索把李缵放了下來,衆人想想李缵在戰場上的威風,如今卻被小女子搞到如此狼狽,均是忍不住發笑。偏生北齊餘威仍在,皇帝再三吩咐不可得罪李缵,因此他們雖然覺得好笑,但各個卻不得不強忍笑意。
楚因則面帶愧疚地道:“鄉野小民,叫二皇子您受驚了!”
李缵一笑,道:“倘若此等女子也稱鄉野小民,只怕我要樂不思蜀了。”說完,便牽着馬出了竹林。
楚因微嘆息了一聲,道:“此等女子也不是尋常人家可尋得的……”
随從小聲道:“王爺,這又有何難,這女子必然家離此不遠,這裏又離原村不遠,我看她剛才走的方向,正是往原村而去,想來只有原家這種商賈豪門才能養得出如此女子吧。”楚因聽了大喜,道:“倘若你所言屬實,我回去便賞你十兩金子。”
奴仆大喜,道:“謝王爺賞。”
此刻的原炟已經領着原家的大小爺們在外面候隊等侯梁王楚因,他游目四顧了一下,偏偏少了原夕争,不由轉頭問道:“子卿上哪裏去了?”
一衆老小均齊齊搖頭,原炟強自壓下心中的憤怒,低罵了—聲:“真是知好歹!”
原炟轉頭嗔怪地看了一眼原夕争的老子原緣,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冷靜。
原緣面露慚色,心中不由暗罵原夕争。其實原室的嫡系都是子女無數,但是他們長年做官經商在外,家裏都有正室掌權,因此久了,便養成頗為忌憚正室的習氣。這就是為什麽他們拈花惹草無數,但真正能進原家門的女人卻很少。
原夕争母親年輕的時候是一個絕頂的美人,原緣也曾頗為心動,加上她為自己懷胎十月,也曾動過若生下兒子便擡舉為妾侍的想法,只可惜那晚聽過掌燈僧人的所言之後,他瞧着這對雙生子便越瞧越不順眼,将原母迎娶入門之事便就此擱了下來,之後逐漸冷淡。
原夕争九歲那年在村口路上堆土壘堡,恰巧有著名帝師公孫缵路過,笑着勸說道:“小娃娃,你在此壘堡,車馬如何行進?”
原夕争昂首道:“自然是繞道而行!”
公孫缵笑道:“你要讓車馬繞過你的土堆?”
原夕争眉毛一揚,豪氣地道:“先生此言差矣,此乃城池,非土堆也!”
公孫續下車在那土堆旁繞了一圈,笑道:“娃,莫非你要以葉障目,指土堆為城?”
原夕争道:“有我在,土堆即是金湯!”
公孫缵竟然不惱,相反改道原家村作客,順道提出要收原夕争為徒。
這是原緣事隔多年之後再一次注意到這對雙生子,沒想到原夕争能給他這麽大一個驚喜。倘若原夕争能從師于公孫缵,将來即便不是太子傅,也必定要是哪一位王爺的恩師,此事非同小可,能使整個原家與之榮焉。
哪知原夕争即将遠行之時,卻是突然在村邊水塘裏差點溺水而斃,原緣不由又想起了掌燈僧人那句水多金沉預言,眼瞧着大榮華富貴就在眼前,被一心法師的規勸壓制于胸多年的殺機終于都冒了出來。
他以送原納蘭去華山為家族兄長祈福為借口,實質卻是想借刀殺人,一個小孩子,沒了家族的供奉,在荒涼的尼姑庵裏,受苛刻的老尼差遺,沒吃沒穿,沒人照應,哪能活命?
只是沒想到原納蘭順利地到了華山,又活了下來,時常有家信回來。
他幾次遣人打探,打聽到原家确實曾有一個女孩子到過華山,但果然如他所料,剛到就死了,那所尼姑庵原本清貧,收個女弟子本來就是圖原家給的幾個錢。
女孩子一死,庵內連棺材都舍不得置辦,只弄了張草席匆匆掩埋了,來年便來了一個人,說是受女孩子的兄長所托将她屍骨帶回,尼姑庵收了錢,便讓來人将屍骨給挖走了。
人都死了,哪裏有家信回,不用多問,自然是原夕争的手筆,這不由令心中有鬼的原緣是膽戰心驚。
歲月匆匆,幾年過去之後,回來的原夕争果然出色不凡,但同時也吊兒郎當,完全不思上進,現在居然因為惹了一場風流官司,連棋院一個小小的官職也保不住。這讓原緣氣餒之餘,心中卻暗自松了一口氣,心想怨不得赫赫有名的帝王師公孫缵似也全然沒有将他推薦到皇室之意,既慶幸又懊惱,原緣的心情可以說是複雜又諷刺。
他回頭招來一名奴仆,沒好氣地道:“去把原夕争給我找來,記住了,等會過來的時候小心一些,不要驚擾了十皇子的駕乘。”
奴仆應聲而去,卻未在原母處找到原夕争,只把原母急得團團轉。
原夕争正一身女裝站于曾楚瑜的面前,曾楚瑜看着眼前的女子面露驚愕之色,後退了半步,遲疑道:“納蘭?”
原夕争搖了搖頭,道:“我是子卿。”
曾楚瑜似乎有一些茫然,道:“子卿哥哥,你穿女裝做什麽?”
原夕争還未說話,綠竹在旁興奮地笑道:“剛才我們把那個齊國的二殿下李缵,跟梁王楚因耍得夠嗆,小少爺的口技真好,把你的聲音學得真像,還會縮骨之功,縮得跟你一般高矮,你要是在那裏肯定要吓一跳,必定要以為是自己在說話做事呢!”
原夕争走近了曾楚瑜,道:“楚瑜,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從心裏想要你覺得快樂跟幸福……但這卻是我唯一能給你的。”說着,他抽掉了曾楚瑜頭上那枝華麗的金簪,然後從自己頭上抽出那根木制蟠龍發簪,将它插入了曾楚瑜的發中。
曾楚瑜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但最終冷傲地轉身離去。
綠竹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對原夕争道:“楚瑜小姐的臉明明長得比您漂亮,可是倘若跟您站在一起,便仿佛是綠竹一般。”
原夕争莞爾,道:“你快莫要亂說,被楚瑜聽見了,只伯要有三四個月不理你!”
綠竹吐了一下舌頭,道:“我不敢,倘若她知道了,只怕要有三四年不會搭理我!”
原夕争動作迅速地将自己身上的白衣脫下,換上寬松的淡黃色麻質男袍,将自己的長發用一塊帕子簡單的一挽,骨骼一陣爆響,便又成了一名高挑俊秀的少年。
原夕争随手将衣物丢給綠竹,道:“将它埋了。”
綠竹接過衣衫,問道:“若是讓您來挑,您喜歡那個彬彬有禮的十皇子楚因,還是那個霸道又不講理的李缵?”
原夕争斜了她一眼,道:“那二人與我何幹?”
綠竹兀自道:“要說讨人喜歡呢,自然便是梁王,沒想到他貴為皇子,又是皇貴妃所出,卻一點架子也沒有,溫文爾雅,将來必定是個好丈夫。那個北國李缵就未必了,我看他兇神惡煞的,将來說不定會打老婆……”她還說得津津有味,原夕争卻在她的腦袋敲了一個響栗,笑道:“你再不走,恐怕等不到今晚自個兒的屁股便要遭殃了。”
綠竹摸着自己的腦袋呼痛,将白衣塞入一個大樹洞裏,嘴裏仍然忍不住地道:“不過李缵這個人的皮相倒是真好,眉毛真黑,鼻子又挺,不都說北國人黑乎乎的嘛,我看他倒是長得挺幹淨,穿着棗紅衫,往那一站,十皇子我當時都沒看見,就是脾氣忒大了一點。”
原夕争想起李缵被倒吊在樹上時,那股不驚反喜的怪模樣,不禁嘴邊—笑,卻不再多話,而是與綠竹匆匆離去。
二人才走不遠,便看見原母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連聲道:“子卿啊,你跟綠竹哪裏去了,還不去村口迎候十皇子?”
原夕争笑道:“娘,這十皇子不過是一個閑差皇爺,我還是不用去了,便讓些機會給叔伯兄弟們吧!”
原母大怒,道:“胡說,你這不成器的孩子!”她說着一把糾着原夕争的胳膊匆匆而去。
此刻的原炟正看着馬隊遠遠而來,當前身着金黃色四爪龍服的自然便是當今的十皇子梁王楚因,而他身邊身穿棗紅色緊身箭服的俊美男子,想必便是北齊二皇子李缵了。他立即滿面虔誠領着一群人迎了上去跪接十皇子楚因。
楚因見他下跪,連忙下馬攙扶,道:“原世伯萬不可如此,原氏曾出過一名嫔妃娘娘,算來原世伯也算是楚因的長輩,此等俗禮免了吧。”
他說話客氣,但原炟知道那原氏的女兒不過做了一個美人,沒幾個月便失寵了,哪裏談得上娘娘的尊稱。但楚因這麽一說,無形之中擡高了原家的尊貴程度,雖然原炟不知梁王因何如此擡舉原家,但也因此對楚因心存感激,連聲請他們進屋。
楚因卻笑道:“我等此來,只不過是為了陪同北齊二皇子觀光。二皇子喜好民俗,聽聞原村已經有五百年歷史,便心存向往,因此我們便不在屋裏坐了,不如四處走走!”
他說四處走走,原炟哪有不應之理,自然呼啦啦的一大堆人群跟着領着往前走。
李缵一路行來問了許多問題,原炟驚覺這位北國皇子居然對南朝文化異常的精通,真是完全看不出來是一位在兵營裏長大的皇子。李缵一路前行,見原村雖然陳舊,但是建築還是可見其精美之處,如浮镂磚雕的墀頭,柱礎石,即便是門前的栓馬柱與抱鼓石(注6)也都是精雕石刻,活靈活現,巧似工藝之品。
李缵站在一座抱鼓石前,細細地觀賞它的外觀,撫摸它的質地。楚因原炟雖然不解李缵為何喜愛看這些尋常建築,但也只好在一旁耐心等候。可不巧他們突然聽到有人一連串的絮絮叨叨,道:“子卿,你今天無論如何要表現得好一點,不要枉費了你爹爹的一番苦心!你不是跟着公孫先生學着當太子老師的嗎?怎麽真的機會來了,卻又不肯去見皇子,倘若你能輔佐十皇子當上太子,這是多大的功勞……也不枉母親多年的含辛茹苦。”她說到最後四個字似有一點哽咽。
然後聽到一人似無奈地笑道:“娘,這十皇子母貴但勢平,恩寵盛卻不自帝心,還是當一個閑差王爺對他更好一些,你又何苦要拖人家下水。”那人的聲音清朗之極,令人會有一種清脆之感,但語帶憊賴,便又很好的消彌了那一瞬間裏的稚嫩,只覺得此人的聲音令人舒服之極,爽而不硬,柔而不膩。
原炟的臉色都快變綠了,不防那二人一下子沖到一群人的面前。只見原母一只手還拖住原夕争,一張臉卻煞白滿是惶惑,讓人不忍看。
原炟忍下氣,沉聲道:“還不退下!”
李缵轉臉見了原夕争,不由地瞳孔一收縮。楚因也是看向原夕争,只i覺得眼前之人長發白衣,眼波流動,雖不說一字,但卻占盡風流,嘴角不禁微微一動。剛才聽聞原夕争對他十幾個字一針見血的處境考語也不及見原夕争第一面來得震驚之深。
原炟也是老江湖,剛才略略的尴尬情緒很快便被他壓下去了,他笑着道:“這是我的子侄原夕争,字子卿,曾經跟過公孫缵先生。”
楚因一笑,道:“原家的子卿天下聞名,本王又豈會不知,一直都很遺憾未有機緣相見。”
楚因這番話其實說得極為含蓄,他曾經三番五次以各種名義相請過原夕争,但叫人驚訝的是身為小小的棋手,原夕争卻對他這位王爺的邀請次次推脫,說是沒有機緣,不過是原夕争一直不願意與這位梁王照面罷了。
“不過是有幾份虛名,年少輕狂的很。”原炟謙遜了幾句,轉頭喚着原夕争道:“還不快過來拜見梁王。”
原夕争只得走過前來,剛剛雙腿一彎,卻被楚因扶住,道:“先生請起!以後多有請先生指教之處,先生萬毋多禮。”
他這麽一扶,原夕争清秀的眉毛終是忍不住微微一蹙,本能地想從他的手裏将自己的臂彎抽出,嘴裏道:“禮數不可廢,還請王爺受小民一禮。”原夕争用力下壓,但楚因的手卻甚是強硬,未了只聽楚因語帶哀求地道:“先生……”
原夕争略一擡頭,卻見楚因眼中含着懇求,不由心中—軟,力一松便被楚因順勢扶了起來。
李缵在一邊玩味地看着這—幕,嘴角隐隐含笑,卻不發一語。
原炟又道:“這位便是北國二殿下,還不過來見過貴客。”
李缵與原夕争的雙目對上,原夕争見李缵雙眼似笑非笑,抱着雙臀像是在等着原夕争的大禮。哪知原夕争微微一笑,只抱了一下拳道:“子卿作為地主,自然是歡迎貴客上門做客。”
原炟臉色一變,道:“不懂禮數,還不跪下給二殿下行禮。”
原夕争淡淡地道:“大伯,此言差矣,敢問二殿下是哪裏的皇子?”
原炟見楚因沒有發作,反而是微笑不語,只好忍着氣道:“剛才我不是說得很清楚了他是北國二皇子,乃是當今聖上的貴賓!”
原夕争一笑,道:“大伯不是明白得很,二殿下既然是他國貴賓,與我便無君臣之誼,我如何能行君臣之禮。他既然是客,我自然恪盡地主之誼,好生招待。”
原炟深明當今聖上唯恐北齊再開戰事,對李缵是萬般巴結,沒想到原夕争卻是一連串的頂撞,把他吓得臉都綠了,連忙轉身對李缵道:“子卿少不更事,請二殿下萬萬不要見怪!”李缵一擡手,頗有風度地道:“原夕争,難道你的雙膝便只跪君王麽?”
原夕争道:“回二殿下,原夕争上跪天地,下跪君親師。”
“好!”李缵笑道:“孔子有雲,三人行必有我師!三個人當中你便需要跪一個。”
原夕争擡眼便看見了李缵那滿含挑釁的雙眼,含笑道:“那便要看有沒有人能讓我稱為師了。”原炟連聲道:“狂妄,狂妄,此地皆是你的長輩,還有尊貴的客人,哪一個不能指點你?”
李缵卻是眉毛稍揚,不去理會原炟,只笑道:“子卿,這個抱鼓石上的神獸所謂何來?”
原夕争淡淡看了一眼,道:“此乃貔貅,龍生九子,其中一子便是貔貅。”
李缵笑道:“不如我們以貔貅互問互答,說輸了的人,便給對方行一禮,權當游戲如何?”
原夕争還未做答,元旦已經笑道:“皇子既然有游戲之心,子卿自然奉陪!”
李缵立刻開口道:“貔貅何為貔何為貅?”
原夕争只好應答,道:“雄性名‘貔’雌性名為‘貅’,敢問二皇子可知貔貅有何別稱?”
李缵一笑,道:“《漢書》中記載烏戈山離國有桃拔、獅子、尿牛,孟康注曰:‘桃拔,一日符拔,似鹿尾長,獨角者稱為天鹿,兩角者稱為辟邪。辟邪便是貔貅了,因此貔貅又叫辟邪。想問子卿,貔貅長何容貌?”
原夕争道:“徐珂《清稗類鈔》中記載貔貅(注7),形似虎,或曰似熊,毛色灰白。”
“你沒說全對!”李缵笑道,“有個體貌特征,才正是它今天蹲于各位門前的重要原因!”
注5:子時與辰時相屬水,辰時肖龍。
注6:抱鼓石就是古代人家門的石墩墩,圓形,上面趴着一只四不像的動物。
注7:徐珂其實是清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