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顏涼一聽雙膝一軟,跪伏在地,道:“驸馬爺饒命!”
原夕争—皺眉,冷聲道:“你想不當這個前鋒也可以,我立即以臨陣脫逃之罪治你死罪!”
臨陣脫逃是軍事大忌,任何前方主戰将領都有權先斬後奏,顏涼當了這許多年亡命刺吏如何不知。再加上旁邊的湯刺虎按着佩刀古怪地笑了兩聲,那笑聲如同禿鷹一般令人毛發都豎了起來。
他吓得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苦笑道:“驸馬爺,不是我不願意為您效力,實在是三十萬大軍已經兵臨城下,将荊州城圍得死死的,我們除了後撤,別無它法!”
“帶我去看!”原夕争淡淡地道。
顏涼連忙揮手叫人牽過幾匹馬,他與原夕争上了馬直接從江邊碼頭一直奔到前方城樓,然後一起登上了城樓。顏涼手下所有的士兵都在荊州城頭戒備森嚴地注視着樓下北齊的大軍,原夕争就着他們的目光向下看去,只見樓下黑漆漆的人頭,一眼望過去生似見不到邊。不論北齊軍是否攻打荊州城,單論這氣勢便有一種烏雲壓城城欲摧的壓力。
“他們就在這裏圍着,也不攻打我們,看上去倒像是在等我們南朝的大軍。”顏涼小聲道,想當初這三十萬大軍突然從襄陽兵發,圍困荊州,只把他吓得魂飛魄散,連逃命的包袱都準備好了,哪知北齊軍除了圍着荊州城便再也沒做過其它的事情。
他們在等着南朝的大軍,以逸待勞,原夕争看着城下的大車心中悄聲道,然後無聲地嘆息了一聲,李缵的傲氣,他的固執便都在這裏了。
顏涼弓身半天沒見原夕争答他的話,不由微微擡起眼簾去看原夕争的臉色,卻見原夕争微微蹙着眉似在想着心事。此時已經上燈時分,天色越來越暗,城樓上挂上了照明的氣死風燈,在那微微昏黃的氤氲之下,原夕争的側面輪廓分明,從飽滿的額頭,烏黑的眉再到挺直的鼻梁,俊秀無比。可神情又極為柔和,透着一種無奈,又似一種哀愁,令得顏涼心中不由輕輕一動。
李缵名義三軍一發是為了争奪這位南朝的新驸馬,不管是真是假,這都讓這位一貫低調的南朝驸馬聲名大噪。很多人都在猜測這位驸馬是什麽樣的一個人物,但事實上有關于原夕争男色的緋聞李缵并不是第一位,早在這之前楚因便被流傳與這位樣貌俊秀的手下有暧昧之意。而且此事被傳得沸沸揚揚,雖然還不至傳到市井,可卻是他們這些官吏酒席間津津樂道的緋聞。
只是此事被楚因知道之後,這位一向以溫和有禮而聞名的美譽王爺勃然大怒,帶着向他密報的人,将他指認的官吏皆殺,吓得此後再無人敢傳這緋聞。當時顏涼認為這些緋聞不過是其它皇子的政治手腕,意在诽謗這位王爺,讓他沾上污點,卻沒想到楚因能那麽幹脆的一反常态,以血腥的手段了結此事,心中還暗自佩服了一會兒。而現在他這麽看來,卻認為楚因沒準是被人說中了心事,欲蓋彌彰罷了。他越想越覺得此事大有可能,不禁想到楚因要是将這麽俊秀的少年壓在身底下,說不定也是人間一大享受呢。
“刺吏大人,你的下屬一共還有多少人?”
顏涼沒想到沉思的原夕争會突然開口相問,一時還沒從他那亂七八糟肮髒幻想當中脫出來,直到原夕争冷聲再問了一遍,他才連忙整肅好自己的腦子,道:“回,回驸馬,二萬人。”
原夕争道:“你回去,讓這兩萬人護送荊州老百姓,跟他們一起撤了吧!”
“啊!”顏涼擡頭,驚得目瞪口呆,他吃吃地道:“将軍,你的意思是要未戰先逃。”
雖然荊州府必失,但是如果原夕争未戰脫逃,攸關士氣與國威,那是死罪,即便他是驸馬,昌帝也饒不了他。顏涼深通這一點,所以每每都是派出自己的士兵胡亂交待幾仗,然後逃之夭夭,等風平浪靜回來,再弄兩個替死鬼,當年的湯刺虎便是被他這麽陷害的。南朝又如何不知道顏涼這些小花樣,但是難得這小人肯當荊州刺吏,也還當得将就,便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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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夕争微微一笑,道:“我不還有七百親軍與……你這先鋒麽?”
這一下顏涼撲通一聲,這次當真軟癱到了地上,湯刺虎剛好踏上城樓,鄙視地笑了笑,提起顏涼的衣領拖着他去處理後事去了。
原夕争轉頭看了一眼已經起安營紮塞的北齊大軍,輕輕又嘆息了一聲,下了城樓,進了荊州刺吏府。刺吏府的軍政廳裏已經架好了沙盤,但是一看就知道不知是什麽時候弄的,幾只小旗幟亂七八糟地丢在沙盤. 原夕争伸手将它們一枝一枝插回原處。
等顏涼與原夕争安排妥當回來,夜已經深了,原夕争見顏涼一臉悲苦,不禁微微一笑。
“大人,您将所有的士兵都遣了回去,這仗打算怎麽打?”湯刺虎開口問道,其實他對原夕争這種做法也不是很了解,盡管他知道眼前這人必定心中有主意,但是剩下七百人,還被三十萬大軍重重包圍,即便他是湯刺虎,也不免心中發怵。
“怕了?”原夕争看着沙盤微笑問。
“笑話,這世上能讓我湯刺虎怕的人還沒生出來,不要說是李缵,北齊的皇帝老二來,我也是不怕的。”湯刺虎挺胸豪邁地道。
“好!”原夕争取過油燈,道:“你可知道能讓北齊軍無功而返的法子有幾條?”
湯刺虎皺眉道:“能讓北齊軍無功而返,只有一條,我們能燒了這三十萬大軍的糧草,古來糧草都是兵家要害,如果我們能将他們的糧草燒掉,這麽一個嚴冬的原節,他們必定不能籌備來新的糧草,只能北撤。”
原夕争微微一笑,道:“我有法子能讓這三十萬大軍的糧草付之一炬。” 湯刺虎略帶疑惑地看了原夕争一眼,道:“大人,許昌到襄陽有不少條道,七百人要堵截這麽一批糧草本不可能,若有七萬人馬倒或者有幾分可信。”
原夕争拿起尺杆輕敲了一只小旗幟道:“這批糧草不會從其它地方過來,只有可能從信陽饒道到襄陽。”
湯刺虎深表疑惑,但原夕争是此次大戰的首領,他不便反駁。
顏涼笑道:“對,對,驸馬聖明,從許昌到襄陽,只有繞道信陽才能一馬平川,地勢好走啊!”
湯刺虎的獨眼朝着他翻了一下眼白,這麽一個只懂拍馬屁,貪財貪生的小人還能當一個刺吏,恐怕才是南朝的氣數要盡。
哪知原夕争贊許地看了顏涼一眼,微笑道:“正是如此。”
原夕争一言,湯刺虎氣結,顏涼更為得意,道:“要知道北方已經是大雪紛飛,這冰天雪地裏糧官們拖着馬車走這麽多路多麽不易,豈能不挑條好道走?”
原夕争只是微微一笑,湯刺虎不去理會這得意忘形的小人,道:“可是我們要想去信陽燒這糧草也需得過了這三十萬大軍這一關啊。”
原夕争拿起油燈将它插入荊州,道:“你有沒有聽過燈下影。”
湯刺虎細瞧那盞油燈,只見它的燈光灑滿了整個沙盤,但它的燈下卻是濃墨一片,湯刺虎心中一動,似想明白了什麽,卻又不夠通透。
原夕争轉頭對顏涼道:“刺吏大人,你與北齊軍交戰多年,手上應該有不少北齊軍服吧!”
顏涼也是透着疑惑稱是,原夕争笑了笑,道:“七百套湊不湊得出來?”
湯刺虎一拍大腿,大聲道:“大人你想讓我們混入北齊大軍,便如當年我們混入東方莊一般。”
顏涼恍然大悟,連聲道:“驸馬爺天縱英才,妙計真是妙計啊。”
湯刺虎不去理這馬屁精,那對短眉微皺,道:“可是我們如何混進去呢,現在我們只要一出城門便會被北齊軍發現。”
原夕争微笑着拿尺杆輕敲了一下油燈,道:“就在北齊軍湧入荊州的那一瞬間。”
湯刺虎半天才道:“妙……計。”
安營紮塞的北齊軍番號統一,每支隊伍裏面都是熟臉,自然難以混入,可是他們一旦進城,這些番號便會被打亂,到時混水摸魚,七百人混入三十萬大軍,便如一滴水混入一條江河,連點沫子都泛不起來。
原夕争揮了揮手,道:“你們倆都下去吧!”
顏涼自然是連聲稱是,湯刺虎卻是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站于沙盤前的原夕争,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腰間,那裏有楚因賜給他對于原夕争的一件暗器。只要他的手輕輕這麽一按,便會有上萬牛毛般的淬着劇毒的針飛出,不要說一個原夕争,即便是二個原夕争也難逃活命。
楚因給的密旨是,若是原夕争安心對敵,他便須以性命來護原夕争周全,可若是原夕争投敵,他便要立刻将原夕争殺之。湯刺虎至今還記得楚因輕拍着他的肩,道:“子卿什麽都好,但卻走了一條彎路,李缵先不說是敵國的皇子,對我故土一直是虎視眈眈,單論這男人之間不倫的感情,如何能立于世?我不忍他以後無路可走,若是子卿下了決心要投李缵,你替我結束這一切,絕不能讓他活着跟李缵在一起。”
湯刺虎如今的肩頭仿佛還有楚因那輕輕的一拍,那一拍沉得讓湯刺虎幾乎有一點承受不起。楚因對他湯刺虎來說有知遇之恩,湯刺虎畢竟曾是一個南朝将領,心中自然滿懷建功立業的雄心,淪落成盜匪實屬無奈之舉。歸降楚因之後,他不但去了匪名,而且還一路提升為虎贲将軍,掌管着楚因所有的武力,這種恩遇對湯刺虎來說不亞于是再造之恩,讓他對楚因死心塌地,将楚因的騰飛看成是自己的成功。
而正因為如此,他深明這種再造之恩之重,原夕争對楚因又何嘗不是再造之恩呢?盡管楚因的面部只是略微帶着一些憂愁,但是湯刺虎分明從他的眼眸深處看到了一種更為激烈的情緒,那情緒激烈到以楚因這麽一個不顯形于色的人都難以克制。
湯刺虎無法弄明白那種情緒是什麽,直到他看見原夕争從沙盤中抽出襄陽那枝旗幟的時候,短短的一瞬間的痛苦與無奈的嘆息。湯刺虎似乎隐約間有一些明白,那種情緒像是一種深深的嫉恨,充滿了得不到便毀去的暴烈之意。湯刺虎忽然覺得頭痛無比,再也沒有比牽連進這種無頭官司更令人無奈的了。
這對于荊州來說是一個不眠之夜,整個碼頭不停地在上人撤離。
湯刺虎的七百人已經替換下了荊州刺吏府的人,湯刺虎本人巡視着城樓,顏涼則無奈地督促着難民與刺吏府原有的軍士們離岸登船。天色大亮了,所有的船只才離開碼頭,漢水江上滿是鼓足了的風帆,遠遠地看去密麻的都有一點兒不太真實。
湯刺虎知道原夕争也是一晚未眠,但看起來精神似乎還不錯,懷裏抱着一把古琴,湯刺虎不禁一愣。
“讓城樓上的将士們都撤下去更衣吧,将城門打開。”原夕争邊向外走邊說道。
湯刺虎不敢違令,北齊軍圍着荊州府已經有數日,主帥似乎并不着急于攻下南朝在漢水北面這座孤城,倒是他們有一點兒心急,畢竟這種十拿九穩的功勳還是不多見的。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北齊三十萬大軍只為了一個南朝的驸馬,盡管北齊的将領不是很信,因為即便二皇子糊塗了,皇上也不胡塗,很多人都認為那不過是羞辱及發兵南朝的一個借口。而在北方這些士兵們看來,比起南方的酸儒,他們是開得起這種玩笑的。
從來北齊不在秋冬原節發兵,因為此時的北方已經近冰雪氣候,漢水難渡,糧草難運,但是即便是春夏二原發兵,等真打到了建業又還是會遇到秋冬的糧草運送問題,這就是為什麽北齊每每辛苦過了漢江,打下了建業卻只是草草掠奪了一下財物,便不得不北撤。
可北齊軍隊現在流傳一種說法,說是皇上找到了一種解決秋冬運糧的器具,它能在冰雪天地裏快速運糧,絲毫不會對前方的大軍産生任何的影響。沒有人知道此事的真假,李懷德心裏很相信這是真的,否則皇上怎會同意二殿下在秋冬南下呢。
李懷德深吸了一口氣,瞭望荊州府,這座漢水以北的重鎮非常繁華。它将是北齊軍南下第一份禮物。盡管李懷德也有一點心癢難耐,但是軍令如山,将帥未有指令,再彪悍的北齊軍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今天的北齊軍似乎有一點騷動,校尉李懷德匆匆離了帳營,只見一校衛來報說是前方荊州府大開城門。李懷德先是一喜,心想莫非荊州府吓怕了決定投誠,但又是一驚,昨夜軍中有通報說是南朝已經派了軍隊渡江,無可能一兵不放就此投降。
大軍們紛紛湧到城下,但卻無人當真敢從那大開的城門當中進城。
“二殿下到了!”
李懷德随着軍士們紛紛後撤,空出了一條道讓一行人騎馬從他們當中走出,騎在最前面的便是當今皇後的谪子,北齊皇族的二殿下李缵。只見他身着戎裝,一身烏黑的盔甲襯得他修長的身軀如同一杆鋒利的纓槍一般,直且銳可不擋。年輕俊美的臉在頭盜下少了幾分公子的風流倜傥,但卻多了幾分男子氣概。
原夕争只那麽輕輕一擡眼簾便見着了他。
隔了這麽近一年未見,兩人也不過是隔着數十萬大軍這麽匆匆一眼,也許這麽匆匆一眼之後,他們又要相隔許久不見,但原夕争與李缵的對視,卻是兩個人都像不曾動容。
現在整個荊州府城樓似乎便只剩下這位青衫公子,端坐在樓頭好整以瑕地調着琴弦。
李缵的目光有一點冷,朗聲道:“城樓上的可是南朝驸馬原夕争?”
他這話一出,即便是北齊軍紀嚴明,下面也是一陣細語之聲,很多人更是瞪大了眼睛,生怕沒将這位原夕争看個清楚,以後炫耀的資本便少了一個。放眼望去,只覺得城頭上那位青衫公子端坐着,膝上放着一把古琴,雖然只能見其長發拂于胸前,但卻有一種不言而喻的清雅之感,令人頓生好感。
原夕争一邊調着琴一邊微微笑道:“我與二殿下有數面之緣,本以為能替南朝略盡地主之誼,不曾想原來二殿下貴人多忘事,已經忘卻了子卿。”
李缵手握着缰繩,道:“我認識的子卿,雖然懷才卻無什麽世俗之心,像一個做學問的人,可不像原公子,堂堂的南朝大公主驸馬,何等榮耀,何等的風光……”他說到最後幾個字特別的用力。
原夕争的手微微一頓,便淡然地道:“能娶瑞安大公主為妻,自然是我原夕争的榮耀,更是我原氏的福澤。”
李缵冷笑了一聲,道:“那我先在這裏祝原兄你這個驸馬當得長長久久。”
原夕争此刻的琴已經調好了,細長的手指輕輕一撫,樓下的軍士均覺得心中一跳,那樂聲宛若鶴鳴,似雖陷于泥沼之中,卻是清者自清。
李缵心頭跳了跳,他與原夕争雖不能說心意完全相知,卻也算心有靈犀一點通,因此李缵同時也知道原夕争不是一個輕易低頭之人,他此來的目的便是要阻他南下。
李缵想到此處,當機立斷冷然道:“莫非子卿也想學那武候,要唱空城計,可惜我卻不是司馬懿,知你此來不過只帶了七百個土匪出生的騎兵,恐怕這出武候彈琴退仲達的戲你是唱不下去的。”
原夕争微微低頭,然後笑道:“我與二殿下結緣便是因為這琴音,看來今天要緣盡,那不如也終于這琴音。”原夕争說得很淡然,李缵卻忽然覺得心中一陣疼痛。
他在原夕争之前從來沒有真正體驗過失敗,或者是失去,他不是不精明,可是除了大皇子給他的,他從沒有在感情上受到過任何的挫折。他不明白失去的意義,可是如今李缵突然似乎明白了什麽是失去。失去就像曾經擁有的,比如眼前這個人的笑,像一抹天光,淺藏在水裏,卻總是隐隐可現;像這個人眼光,清晰如碧潭,稍稍一碰,便會泛起美妙的漣漪,令他心頭狂跳,那些看起來普通,卻在之後不能再擁有。
原夕争的樂曲一如以往不知名,只覺得樂聲流暢似流水,仿若光陰荏苒,似水流年,那些平淡的,悄然在心間滑過的感情,原本以為它們走過便會空無痕跡,但卻不曾想留在心田裏最深的烙印正是這些淡淡流淌過的東西。
副帥曾離一直注視着李缵,事實上這場戰役中,曾離正是北齊帝派來督查這位皇子的。北齊帝白手起家,頗有幾分英豪的氣概,年輕的時候驚世駭俗的言論沒有少發,這也是為什麽李缵狂放無所忌憚的原因。但北齊帝更是一位精明的帝王,在他看來李缵比起他的大兒子李晟更适合來繼承他的皇位。因為他認為李晟生于他年富力強的時候,如今北齊建國已經二十年有餘,他老了,其實李晟也過了最美好的年紀,而他要的不是一個能守住江山的人,他要的是一個能統一天下的繼承人。李缵便是他心目中最佳的繼承人,年富力強,聰明,精力旺盛,尤其是狂放深受他的喜愛。
可這裏面有一個度,李缵最近在原夕争這件事情上面似乎超出了這個度。北齊帝那雙精明的眼睛隐隐地似乎看到,他的計劃正悄然因為某件原本以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逐漸遭受到破壞,這是—對不能容忍的事情。如果說這一個不可控的因素能消彌于戰争的煙塵當中,那他是樂見其效的。所以滿天下的人都認為要開戰的是李缵,而北齊帝不過是一個無奈于自己兒子荒唐請求的年邁父親。
然而他都錯了,真正要開戰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李顼。
因此曾離舉起手,傳令道:“擊鼓,攻城!”
琴弦嘎然而止,曾離再一擡眼,城樓上已空無一人。
這一場戰北齊軍可謂一兵未失,也一兵未殺。
整個荊州空空蕩蕩,不要說是原夕争,便是那密報當中的七百騎也似乎從荊州府蒸發了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曾離額頭汗珠直下,他急于下令攻城,卻不知李缵早已派出他的暗衛偷襲原夕争,他這麽一擊鼓,倒是幫了原夕争一個大忙,卻讓暗衛們撲了一個空,這如何能叫李缵不勃然大怒。
曾離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查這原夕争到底是怎麽逃走的,又逃到了哪裏去。他集思廣益之後,北齊将領們首先能想到的便是荊州府內有密道,但是他們将荊州府整個翻過來也未找到所謂的密道,想來顏涼每次出逃都是躲在他的官船上。如今荊州府除了荊州,其它的包括襄陽城在內都成了北齊的地方,也确實除了漢江上,大約顏涼也想不出其它的地方可逃。
但是李缵知道原夕争不會退到漢江上去,因為楚因領了軍命,如果原夕争一戰未打便後撤,那麽不但原夕争,連着楚因的前程也會随着荊州一起完蛋。李缵深信,原夕争依然還在漢江以北,只是他究竟是怎麽逃出去的呢,李缵微微皺了皺眉心想。
李缵進了荊州府,軍事廳的紅木桌案上還放着一杯未冷的清茶。茶是上等的好茶,但茶水的味道卻已經很淡,想必是主人端着這茶碗喝了一整晚,記得添水,卻一直都未更換過茶葉。李缵修長的手指端起茶碗,輕輕地喝了一口,眼前仿佛能看到原夕争坐在那裏,眼簾微微垂着,很長的睫毛蓋住了眸子,令人不知他是喜是悲。
李缵順着那目光看向了沙盤,沙盤上那盞油燈還在,它直直地插在那裏,已經油盡燈枯,李缵看了一會兒,擡眸冷聲道:“傳我令去,所有的軍隊都退出城去。”
三十萬大軍依令退出荊州城,李缵的嫡系将這些大軍圈成一塊一塊,用箭矢相對。士兵們雖然驚慌但卻不敢輕舉妄動,只聽李缵冷聲道:“傳我號令,三十萬大軍依隊點數,任何人不準動,誰敢動一下,挪開位置,立即開箭射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