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哲學,神話,這些領域都把死亡當成一個重要問題來不斷的研究解釋。事實上,趙學軍也常問自己。為什麽我會來這裏?如若借助那位神,他(她)卻從未出現。這裏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甚至懷疑過,是不是這就是死亡了!死亡的世界就是這樣的!他獨立存在在此,神又給他開了個游戲,接着躲在暗處觀察他。
每個人都無法避免死亡,也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以重生這樣的形态,再走一次,它總有屬于命運的目的,如果不屬于命運,那到底屬于什麽?
趙學軍一向認為,人是奇妙的生物,無窮無盡的生物。當然,上輩子他從不去想這些,而這輩子他總是在思考,常有一些奇妙的答案,就像準備在大腦裏一般的突然就會自我回答,也許這些回答,是對生存的感悟或者其他什麽的,當然,這輩子他聰明多了,這也是一個解釋。
比如,趙學軍問自己:為什麽世界上會有神?
他會馬上給自己這樣的答案:人們把無法解釋的事情,先做一個記號。用一個名稱做記號。這個記號名就是神的名字。後來時間長了,記號就成了解釋。神就出現了,于是神解答了這個無法解釋的問題,比如。這事是我做的,這雷是我打的,我是雷公,負責打雷。
這種解釋常令趙學軍失笑,不知道怎麽了,他總是對自己萌生出的奇妙想法而笑。有時候在家與上學的道路上,大約要走二十五分鐘,他就思考這些奇怪的問題,思考完就去圖書館借書,看下有無答案。他的學習不是最好的,當然,這怪他總是不專心,甚至對教育那頭的好前途,也沒什麽巴望。這有什麽,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只要在恰當的時間,做對恰當的事兒,就可以了。什麽有出息,什麽有前途,對于已經知道結果的事情,他不想再去努力,他很忙的,每天都想着:我奶奶要去體檢了。
改霞姑姑又愛上了街口的賣菜的大叔了。
大哥什麽時候可以從初戀的陰影裏走出來,他的長辮子綜合症什麽時候可以好。
趙學兵能不能與社會上的那些人有些距離。
爸爸這條官場道路到底可以走向哪裏。
媽媽要什麽時候才能悟到閑在家廠子也不會再開工了。
王希為什麽這麽久從不給我寫信,他們過得好不好。
王瑞一定瘦了,他不習慣南方的生活。
那個宋長安……等等之類……
站在不同的角度去觀察宋長安是有趣的。他還是那樣深愛着足球,到達萬林市不久,他就憑借着大城市少年早就擁有的那種大氣豪爽,籠絡住了一群人組成了足球隊。表面上找到了共同愛好。其實以趙學軍的了解,這人無外乎就是找了成群的人陪他一個人玩。他總是這樣。
說說前輩子,也沒什麽好說的,男人與女人是一輩子,男人與男人是一輩子,女人與女人是一輩子,一個人也可以一輩子。活得好與壞,在社會群體中,雖然有度量,但這個度往往是別人給的,同情,憤恨,嫉妒,不屑……這都是別人給的。人也往往花去一生的時間,做事情給別人看,以求在人性衡量度位上,可以得到點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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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所有的人都給予趙學軍這樣的信息:你是不正常的,你是有缺陷的,你是與他人不同的存在,因此,你必須低人一等。這裏所謂的低人一等,有多種原因。
性格懦弱,家境貧寒,上無長輩拉扯,下無後代支撐。同代沒有手足保護,親族少有庇護。個性不讨人喜歡,內裏沒有知識基礎。更沒有遠大理想,有了理想也只是個理想。
這就是趙學軍的上一輩子。其實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具有各種各樣的缺陷,只是他是個極其倒黴的,他占全了。他的命運長得如此周全,天生就該擺在茶餘飯後給人調劑生活,于是越來越自閉敏感,他自己不喜歡自己,宋長安後來也不喜歡他了,這不怪任何人。
剎那啊,那就是一輩子。很快的……真的很快。
趙學軍喜歡在教室透過窗戶看白楊樹,現在又多了個樂趣,透過窗戶看那群少年踢足球。當然,他不是愛誰或者是放不下誰。兩輩子,合起來五十多歲了,與那個人在一起也二十多年了。他膩歪……很卑鄙的膩歪,并否決了很多事兒。
包括那輩子最最美好的時段,也就是現在這個年級吧。清秀,純白,鮮活,無知,無邪,無能。天真,幼稚,傻蛋……小城市的憨厚娃兒,一眼看到俊秀漂亮,神采飛揚,什麽都知道的宋長安,頓時不知道世界上再有自己。每天裏,足球場,教室,沒完沒了的心跳加劇的跟着偷窺,一天不見,就覺得想得慌,被自己的念頭,吓得在被窩裏哭。覺得一輩子都完了……一直到某一天,宋長安發現了自己那檔子所謂的卑微念頭……他就像個神,給趙學軍的人生做了記號。
趙學軍發誓,此生一個人活。
他不會再給予任何人走近他情感生活的權利。
這不是屬于傷心到頂點的誓言,這只是他自我保護的方式,這樣最好,一個人,自己愛自己,愛家人,愛世界。這三種愛如果能全部實現,也是非常繁忙的。他是一個有理想,有目的,有作為的有愛的人。他為此很是驕傲……
放學後,趙學軍坐在學校門口對面的小賣鋪的椅子上,吃膨化雪糕,順便等自己二哥。
“我要陪我奶,我要陪我媽,我要去幹爹家,我要去買書,我回去喂兔子,我要給我哥借資料!”闵順咋咋呼呼着過來,将一個手臂搭在趙學軍肩膀上親昵的問他:“你就說吧,今天在找點什麽理由打發我?”
“我在吃冰棍。”趙學軍繼續舔。
“吃完呢?”闵順買了一盒煙,毫不在意的蹲在別人的學校門口,張揚的吸煙。路過的被踐踏地盤的一中高年級的學生斜眼着,闵順死皮賴臉的挑釁回去。偶爾遇到狠得學生怒視他,露出準備磕的樣子。闵順就會站起來,伸出兩指比個二,狠狠叉到對方眼皮上,将人家的眼皮硬拉下來,再噴人家滿臉的煙:“看屁!”
家裏做生意,早就對社會了解的闵順,根本不畏懼學生們。在吓走好幾個高年級的學生之後,闵順吐了一口吐沫,繼續蹲着。表情更是一副,我好沒意思,很寂寞的哀怨表情。
“吃完,就回家陪我奶奶,我媽媽,然後借本書去買點菜去我幹爹家。”趙學軍就不愛出門。
一些少女從學校門裏出來,在僅有的小賣鋪買着不多的食品。即便如此,還是叽叽喳喳當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在商議。闵順蹲在地上,吸着煙,偶爾在身邊聞聞,就着那股子少女的香氣,再美美的吸上口煙。再吐個煙圈,再聞聞。他以為趙學軍什麽都不會知道,但是趙學軍懂的。
趙學兵跟着一群少年從學校推着車子出來,難為他們一輛車能坐六個人,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基本每天在校門口都有上演。
“軍軍?”趙學兵有些驚訝,很少見到自己家老三這麽悠閑的坐在人前。
闵順抿了煙,老實的站起來:“二哥。”
“順兒,來找軍呢?”趙二倒是挺喜歡闵順的,他的猛士磁帶都是闵順進貢的。
“恩,逃學了,就早早的來了。”闵順很坦然的彙報。
趙學兵給了他一個腦崩兒:“晚上早點家去,別叫你媽急,多幫家裏的忙,你家就你一個,都那麽大了,還是不懂事。”
“哎,知道。”闵順的态度就像一只小綿羊。
圍在趙學兵周圍的人擁擠在了小賣鋪門口,很意外……宋長安竟跟在後面,跟他的朋友勾肩搭背的說笑着也走了過來。
“學兵,這誰啊?”宋長安問同伴的趙學兵。
“我弟,在初二四班。軍軍,這是宋長安,喊哥,他家剛搬到政府新樓那邊。”趙學兵跟自己的弟弟介紹宋長安。
趙學軍擡頭沖宋長安很坦然的笑笑:“長安哥。”
宋長安點點頭,态度很善意。這輩子,也沒什麽看起看不起的了,好歹趙建國那也是個縣委書記。宋長安又是個有種群意識的人,他的這種種群意識其實每個人都有。不過宋長安劃分的更加精細。普通人家的孩子,要君子之交。有些錢人家的孩子,友好的交往。住在市委老院的孩子,要帶着風度親切拉近關系,住在市委新院的孩子,要好好交往可做朋友。
這種種群意識,也許來自本能或者他那種家庭的遺傳。到達萬林之後,他很快的混了一些小圈子,也立刻将朋友交往劃分等級。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以利用,有錢人家的孩子交往不會帶來壓力,市委老院住的是萬林市的本地人,這些本地人對初到萬林市當市長的爸爸是以一種考量的目光來看的。而爸爸的壓力大多也會來自這個階級層,所以要給他們留個好印象。新院子的孩子,大多在外地出生,家裏有些背景,最終這些人會借着萬林市這個跳板離開萬林,前途什麽的不言而喻,這些人将來會成為他的主要朋友群。沒人教宋長安這些,但是他就是懂。
這些人?什麽時候跟二哥挂在一起了?趙學軍覺得世界很奇妙,但是對二哥現在的世界他也不好過多幹涉,其實,老趙家就趙學兵像個生就混政界的人,他天生個性就有份靈氣,人際往來是趙家最好的。現在老家人出事,比如拖拉機被交警扣了,不用找趙建國,找了也沒用,找趙學兵就成,就是分分鐘的事兒。
“今天是星期二。”趙學軍咬了最後一口雪糕,丢開雪糕棒子。
“是……啊,怎麽了?”趙學兵眨巴眼。
“我和大哥的衣服都臭了三天了,你別告訴我你忘記了,要麽呢……你回去洗,要麽就打撲克長點記性。”趙學軍說完,丢了冰糕棒站起來。
趙學兵眼珠子轉轉,雙手合十:“弟,從我幼小的內心世界來講,這些事情我不記得。”
“大哥昨晚悲憤了,我覺得今天他再穿髒衣服會更加悲憤。還來得及……真的。”趙學軍好心的勸解。
“弟,從我幼小的心靈來講,作為國家未來的足球之星,少一次訓練,就會少一次沖出亞洲為國争光的機會。幫個忙吧,咱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兄弟。”
也許是因為重生的原因,趙學軍的語言習慣很有趣,連帶的家裏的哥哥也很受影響,過去世界的一些東西,有意無意的總會帶來這邊,影響着這邊。趙學兵那些朋友最愛看趙家兄弟鬥嘴,有些小詞兒就不知道這家三兄弟怎麽整出來的,簡直太絕了。
“我不管,我就是跟你說說,你晚上回家別穿着臭球鞋進門,改霞姑姑會唠叨,這不是最可怕的,咱媽憋着氣呢……”趙學軍指指腦袋。
趙學兵雙手抱拳:“知道,知道,施主去吧,一路順風,再見!再見!再見拜拜!。”說完,這沒心沒肺的家夥推了車子就準備去踢球。
“趙老大要高考,情緒不穩,随時發瘋。”趙學軍站起來,沖他背影大喊!
喊完,他拿起書包就走。走了幾步,身邊一個人騎着車子,從他身邊很快的飛馳而過,一串悲憤的聲音遠遠傳來:“高考的人!都他媽神經病!”
闵順笑的不成了,他伸出手,摟住趙學兵:“走吧,我請你羊肉串。”說完,并不看宋長安他們,很張揚的拖着趙學軍走了。
“那是誰?”宋長安看着遠去的闵順的身影問身邊的人。
“六中的四大金剛裏的老四,家裏可有錢了,開了兩個錄像廳,還有一家磁帶屋。他哥嚴打那會被槍斃的,這小子混的不歪,不太好招惹。”宋長安身邊的也是個靈氣的。
點點頭,宋長安從口袋裏拿出一盒希爾頓發了一圈,小城的男孩子鮮有外煙吸,他們看看牌子,看看學校門口,看到沒有威脅後,就故作成熟的紮堆,勾肩搭背的吸着煙,就着身邊少女的清香,吸一口,相互暧昧的看看,再吸一口。
闵順跟趙學軍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闵順吸了好多煙,趙學軍沉默的不說話。今天的闵順很奇怪,有些……怎麽形容呢,一個少年,當他誇張的表現自己,一定是要遮掩什麽。剛才在學校門口,闵順就是想打架。
“說吧,再不說咱倆喂蚊子了。”雖怕麻煩,但是趙學軍更怕公園裏的蚊子,太多了,這一會三疙瘩。
闵順丢下煙頭,站起來,突然脫去了上衣。趙學軍下的雙腳一縮抱着腿唰的一下,縮在椅子的一邊。
脫去上衣的闵順,轉身把光着的背對着趙學軍,呃,這可憐的娃,一身皮帶抽的青紫,靠屁溝的地方,還有幾個紅五星皮帶扣的印子。
趙學軍尴尬的臉色一紅,放下腿,吸吸鼻子:“那個,花紋不錯。紅五星那裏紋的?”
闵順慢吞吞的穿回衣服,一邊穿一邊說:“彭娟,懷孕了。”
趙學軍眨巴下眼睛,看下他的褲裆。
闵順更加郁悶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順手在臉上拍死一個蚊子:“昨晚,他爸爸沖進我家先是抽了我一頓,他走後,我爸問我是不是我的?我說沒我什麽事。他媽的,我爸就是不信,又把我抽了一頓。”
彭娟……有多長時間沒碰到她了,這幾年,個體戶越來越多,人們在心裏已經開始毫不遮掩的對金錢有了追求。随着商品的豐富,雖然還沒有太多,可是,街上的顏色早就不是綠灰藍,而是更加缤紛的五顏六色。彭娟混的離大家越來越遠,常見到她坐在陌生人的摩托車上,張揚的笑着從街角穿行。
“你媽沒事吧?”趙學軍知道闵順的媽媽因為他大哥闵和的事情,吓破了膽子。
“沒事,我媽不知道。”闵順頭疼死了。
趙學軍朋友實在少,闵順,彭娟都是在他新的生命有了烙印的人。他想幫,可是今年自己不過是初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