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宋長安回來了,趙學軍原本以為這個人這輩子都不想回來的。

王希并不歡迎宋長安這個人,也許以前沒覺着怎麽地,可是現在他有一種危機感。随着身體上的進步,王希已經毫不客氣的将宋長安與危險品這個詞彙挂了鈎子,這個時候他倒是不太讨厭趙學軍能有一些女性朋友,那樣倒是安全些。

宋長安這次是随着一個外省的考察團回來的,這幾年他沒少撈錢,文憑那張薄紙他有兩張,一下仿若錢與內涵都回來了,精氣神也回來了。一個月前,他參加了一次國外的華人圈子舉辦的酒會,酒會裏別人介紹給他一個考察團。那考察團是帶着引資的目的出去的。看到宋長安之後,人家對他倒是很熱情,宣傳了很多國內的形式,目前經濟的狀況,未來的發展趨勢。宋長安看着那些宣傳畫,像冊,一下子突然想念起故土,思鄉的情緒澎湃的湧上心頭,毫無預兆的他就這麽突然地就這麽回來了。

這些年,宋長安與國內的圈子離得很遠,他出來的不轟烈,他那點子事情在國外也許沒啥,可對他這個人來說那都是大事。從悲憤出走到有了事業,到事業越做越大,他的氣量也見漲。宋長安骨子裏是很愛國的,随着公司越辦越大,他也喜歡照顧一下出去的人,不過他不照顧那些跟着出國熱想辦法背離祖國的人。他照顧真正有學問,品質好一些的華人。現在他有挑選朋友的權利。随着幾次大筆投資身價飛速翻倍,宋長安的朋友檔次是越來越高了。以前在國內,父親那個級別剛夠見到省級領導,見到省裏的領導那也需要畢恭畢敬。可是出去後,他奇妙的換了身份,就如練武功的人打通了任督二脈,奇妙的世界翻轉,怎麽走,這條條大路竟都可以去羅馬了。

有了金錢地位,于是大家都原諒了他,覺着他又是個好人了。現在,省一級的領導見到他開始客客氣氣了。宋長安知道,別人的尊重無外乎想得到他資産上的幫助,別人未必是因為他這個人而去尊重,甚至背後大家還是會說他。他不在乎,也不反對這種讨好,他想回祖國,回去做些事情,他一個人吃飯,怎麽奢侈那最多也就是八兩面條的分量,有時候吃撐了還得淨餓幾天,胃口才能舒坦。

趙學軍是宋長安的老板,當之無愧的老板。宋長安在機場見到趙學軍與王希親昵,也沒帶出半分有着那種異樣輕易的情緒,他們很客氣的寒暄,聊了半天之後,才找到幾份過去的情誼。宋長安對于趙學軍現在是真的沒想那麽多,即便是明白趙學軍是個與他一樣的人,他也不會對他有愛。老板與員工永遠隔着一層山,他是懂的自己的身份的。可懂的是懂得,他搞不懂王希為嘛瞪他,他又沒得罪過他?被生活錘煉的小心翼翼的宋長安,立刻開始檢讨自己。

趙學軍坐在賓館的沙發上看一些緊急文件,對于在國內投資他不讨厭,甚至是喜歡的,當然在這裏他有些不喜歡那些小官僚,也不喜歡國內一些人辦事的方式。說白了,他不喜歡程序複雜,人情夾雜在生意裏,一個人有什麽都是屬于這個人的,你便是怎麽扒着人家的情,錢還是人家的,給不了你半文。有時候人就是搞不懂這種區分,整的自己在地位上總是落了下乘。

趙學軍花了三個小時看完文件後,毫不客氣的否決了宋長安百分之八十的投資建議,沒辦法,他對時代先知選覺。

王希很高興趙學軍打了宋長安的臉,抹了他的面子,還是當着自己抹的。他圍繞在趙學軍的身邊跑前跑後的越發像個狗腿子。

宋長安對于趙學軍的否決并不生氣,趙學軍有股魔力,有種他不知道的力量,這令他畏懼甚至懼怕他,他說教自己,他聽就是了。雖然他不高興趙學軍否決了他精心準備的投資意向,可是他可以拿出錢來悄悄的搞。這個跟趙學軍就沒關系了,他不想投太多的錢,只是想随意的辦個場地,給自己找個回國的窩子,對了他還需要個正式的身份,如今,他自己也覺得羞愧,他不是中國人了。

每當宋長安想起自己失去國籍,他就心如刀絞,可是他想在國外把事業變大,想進入一些特行的買賣,他就不能再屬于祖國。他記得他在國外宣誓那天,宣誓完,回到家,他拿着電話跟趙學軍唠叨哭泣了半個小時,後來趙學軍安慰他:沒關系,你還有顆中國心。

趙學軍說完那話,心裏一陣恓惶,而宋長安嚎啕大哭後,大病一場。

放下文件,趙學軍并沒有去考慮宋長安是不是高興,他不在意他的情緒。他只是帶着一股異樣的情緒看着自己兩輩子的男人。

宋長安如今周身的氣派,早已不是名牌流,他開始穿舒服的衣衫,自然的去做人。他謙和的笑着,拿着一支筆很認真的看着趙學軍勾去的地方,在空白處寫上一些解釋與考慮,這人看上去很儒雅,很俊美。

王希呢,也是周身的氣派,可他帶着一股子監獄裏給他打出來的匪氣。即便是那是個少管所,這人也見過最底層的世界,現在他擁有的不少,他懂得珍惜,他對世界不茫然,甚至是帶着殺戮決斷的。在情感上他就像個小孩子了,處處離不得自己,這些複雜的個性給王希送上一份純潔與熱烈,怎麽說呢,還是王希耐看些。

趙學軍在心裏揉着腸子将這兩人不知道捏把了多少次,一直到中午之後,幾處地方政府的官員搭了關系,遞過話,無論如何想與宋長安吃個飯。對于投資者,地方上的态度向來是好的。帶來投資,那就是政績,是進步的階梯啊!

Advertisement

趙學軍與宋長安此刻再也不說公事了,他們聊一些國內的變化,王希時不時的插幾句,總之他不能給趙學軍誇獎宋長安的機會。可惜的是,金融市場與食品行業有個大溝壑,大部分時間,王希插不上話,于是亂插話。被逼無奈之下,趙學軍只好與宋長安用英語交談,他有好些話要交代呢,照王希這種打诨的方式下去,五百年後也別想交代好。

王希扭臉憤然的看着賓館門口的噴泉,決定回家自學英語,最少也得六級。

面對幾家省市來接的車隊,宋長安有些不知所措。雖然他身上的确背着幾億資金的投資意向,可是,地方上的聲勢還是吓到了他。不知道誰暴露了他的行藏?宋長安舉目四下看看,不遠處,一家鄰省的車隊前,他的叔叔宋瞭望正親昵的揮手打招呼。

“安安!這裏,來這裏!”

趙學軍奇怪的看了一眼已經發福的宋瞭望,再看看宋長安。他知道宋長安對這個小叔叔談不上喜歡,大概是因為這位小叔叔太過于市儈,他越有錢越市儈。不過,這人還是有些人情味的,好歹全世界都踩宋長安的時候,他往殡儀館給自己的侄子送過錢。

宋長安笑了下,走過去與小叔叔閑聊了幾句。宋瞭望對趙學軍他們是看不起的,即便是趙家很有錢,王希家很有辦法,可是他還是把自己劃歸到了上等人的檔次,自己的侄兒那身價在國外也是很有名氣的。

拒絕了所有來接的車隊,宋長安與趙學軍他們去了賓館後邊的一個小巷,三塊錢一碗燴面,再加兩塊錢肉。王希覺得不過瘾,拿了一百塊,想買一碗,人回民老大爺卻不賣他了。

“你都吃了,別人不吃了?炖肉今兒不加了!”

管你是什麽人,人老爺子也是有氣性的。

呼啦啦啦的幾碗面條下去,宋長安拿着一塊純棉手絹抹嘴,趙學軍看着他手指上的銀圈子,就故作不在意的問了一句。

“還沒找到呢?”

宋長安笑笑,神色有些凄然:“就沒找,現在……大概是更加不好找了。”

王希頓時有些同情,他對比了一下自己的幸福生活,決定以上流人的姿态關照一下這位沒愛的孩子。他将面前的燴面湯碗推了過去:“原湯化原食。”

宋長安笑笑,表示自己不吃了。

趙學軍吃東西很慢,吸面條沒聲,細嚼慢咽的。宋長安與王希好脾氣的等着。吃罷飯,這三人沿着小巷溜達,如今老省城依舊可以見到舊房子,那種老房子的舊牆磚兒是那種一布尺長的古磚。老屋也依舊有牌匾,紫氣東來什麽的。門簾兩邊依舊可以看到山西磚雕的精美流線。

王希發現不了這種美,因為就生活在這裏。宋長安出去了,又回來了。他一下就看到了那些建築的不同,于是他開始興致勃勃的繞着舊街走,趙學軍依舊當他是朋友,沒當他是下屬,再說,上輩子也有份情誼,他好脾氣的跟着,有時候遇到漂亮的門柱雕花,他也看着。

宋長安溜達了一會,突然冒了一句話:“我明兒回北京。”

“回去看親戚?”趙學軍問他。

苦笑了下,宋長安的語氣帶着一股子孤寂:“那裏還有什麽親戚,我爺爺輩兒人都是外來的。我想回來住幾年,就像你說的,買幾棟老院子,護住幾顆老槐樹,夏天抱一杯茶水,躺在椅子上看看槐花,那日子也不錯。我得為自己打算下。哎……前些日子去體檢,醫生說我的胃有穿孔的危險,你看學軍,以前我在存安全感。我依舊沒安全感,想來想去,我覺得我是沒個家,有家就有安全感了。”

“你不回你自己的家?”趙學軍知道,宋遼闊是很想這個兒子的。

宋長安笑笑,沒回答這個問題。他不想回去,即便是跟父親應付那也令他覺得疲憊!

“看到好院子,給我也來一套,北京的四合院我也喜歡。”

宋長安欣然答應,決定買兩套緊挨着的,下輩子能跟學軍做鄰居那也不錯。

閑聊着,這一行人回到賓館,宋瞭望帶着很多關系戶早就呆在那裏。趙學軍與王希都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并不去打攪宋長安工作,也不算不上是工作。宋長安得給宋瞭望臉,拒絕人不得罪人,那是門藝術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