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啊，真是對不起。”對方不好意思的笑着将複印好的文件遞給杉山，白色紙張末尾的字有一半看不見，“這樣說來，杉山你還真是意外的平和啊。”
“诶？”
“之前因為這臺複印機的問題，我可是被人罵慘了咯。”對方發洩般的拍了拍那臺複印機，發出清晰的響聲。借着室內的光線仔細一些的話，能看到漂浮在空氣裏的細小的灰塵。男生走到櫃子面前拿出兩個超市贈送的杯子，沖了兩杯速溶咖啡，其中一杯遞到了她的手裏。
有些燙手的溫度從杯子傳來。她有點疼的吸了口氣，把杯子放到了一旁。
“诶，很燙嗎？”這樣說着的同時，對方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個手帕遞給她，很溫和的笑起來，“用這個包住杯子吧。”
她楞了一下。然後笑笑，按照他說的方法拿起杯子。
果然不再燙手。
剛剛她有一瞬把他看做了黃濑，笑起來的樣子如出一轍。抱着這樣的想法的杉山，低頭不做聲的喝着速溶咖啡。自然比不上咖啡店的花式咖啡讨人喜歡，卻意外的挺暖和。
而覺得對方與另個人很像的念頭，像一根神經突然被挑動。自我厭惡的覺得自己真是一個惡毒的人。另一個人不會給予自己的溫柔，想要從別人身上獲得的這樣的想法。
自己都覺得惡心起來。
她呆呆的盯着喝完的杯子，杯底印有Seiyu的黑色字樣。
“杉山？”
“嗯？”回過神，看到對方已經開始整理起桌上零散的文件。
“下午A組有會議的吧。”
“是啊。”
“一起去吧。”
這樣的一句話像是很遙遠的光線終于傳遞到自己身邊。與女生之間的“放學一起去逛街？”，“下班一起去美容院？”這樣的邀請完全不同的句子。
而一旦因為确定了一個人之後，他的許多行為都會覺得更加有深意。即使只是替你把文件用回形針夾好，早上上班時替你帶上一瓶罐裝咖啡，不經意間會問你中午想要吃什麽，吉野家的牛肉飯，還是KFC的套餐。
杉山擰開一瓶飲料。大口的喝着。
好像這樣就能短時間不去思考這些她得不出答案的問題。
喜歡。或者有好感。這樣的心情要怎麽來分辨？
一種是抑制不住的希望能見到對方，卻又害怕失望，忐忑的在筆記本上偷偷寫下“好喜歡，XX君。”這樣的句子。而對待有好感的人，則會與對方每一次的見面，很開心的說着一些趣事，看到對方笑的時候，會有些臉部發熱。
現在會因為山本的一些行為覺得“真是溫柔”的時候，那麽黃濑呢。
王子。帥氣。耀眼。打籃球很厲害。對朋友很認真。
最後加上一個，自己喜歡了很多年的人。
是溫柔的人與自己喜歡了很久的人的區別啊。
而在時間更久之後的，則是一直以平凡人仰視站在高處的男生。她的喜歡，是翻看彩色雜志時，印刷在紙張上的男生，像是要從印刷品上走下來又不真切。
“呵呵。”
杉山下樓買午飯的時候，看到男生綻開熱忱的笑容，在女生的包圍中不厭煩的簽名。隐藏在僞裝出來的溫柔之下的煩躁，使得他撓了撓頭解釋說：“我真的是有事情才——”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女生們的“請再簽名吧。”，“一直都很喜歡黃濑君啊。”，“難得見到一次本人呢。”這樣那樣的話語打斷。
從一開始的毫無保留的工作式的溫柔簽名，到時間久了有點煩躁的擰起眉頭，又很快舒展開來。
她就呆在原地一直看着對方。最初的見到他的意外的開心，慢慢的變成“啊，真是個笨蛋。”這樣的想法。
“啊，杉山。”男生撥開人群，雙手合十朝她歉意的，眨了眨右眼。拉過女生的手臂朝着身後更多的女生說：“抱歉啦今天。和老朋友有些事情商量。”
沒有穿着外套。男生手掌心的熱度透過襯衣傳遞到手臂上的皮膚。
原來男生的手比起女生的是這麽大的存在。
比自己體溫要高的溫度，不斷的撥動着神經。
甚至忘記了她還是在公司的大樓裏，手裏還拎着剛買的便當。
“得救了……”男生松開女生的手臂，抱怨似得：“真是，明明說好中午出來一起吃飯的。”
“女朋友嗎？”不自覺的。
“嗯……是啊。”
“哦。”
“啊，好餓啊。”
“便當？”她指了指手裏拎着的塑料袋。
“诶——”拉長音的，“那你呢。”
“零錢買了些零食。”
“是嘛。”順其自然的接過女生遞過來的袋子。Seven Evelen裏再常見不過的，還有兩串雞肉串。
這究竟算是什麽樣的關系。杉山這樣想着，低頭吃着一起買回來的薯條。知道對方已經有了女朋友，還這樣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兩個人走進了大樓，又坐在一樓的休息區吃着午飯。保安、下樓買便當的其他工作人員、來這裏休息的人，即使看到了他們也不會去在意陌生人的事情。而她就這樣懷着忐忑的自私的僥幸的，各種負面的想法，坐在這裏。
“說起來啊。”
“嗯？”
“她和杉山的名字一樣啊。”
愣了下，“什麽？”
“女友啦，女友。”男生将吃完的便當收回到塑料袋裏，起身扔到垃圾箱之後，順手在販賣機裏買了瓶飲料，“喝點什麽？”
“果汁吧。”
接過果汁時，指尖碰到了男生的手。
溫熱的如同他本身一樣。
“杉山？”
山本站在電梯口。朝她揮了揮手。
坐在對面的男生輕聲的問：“男朋友？”
“啊，不是。”連忙擺手解釋起來，“同組的同事。”
“诶~”尾音輕佻的笑着，“不過啊——我覺得他說不定喜歡杉山哦。”
忍不住發短信問原因。
男生回複說：畢竟我也是男性嘛。
對方雖然是這麽說的。
如果是以前的話，或許不會這麽心虛。因為只是喜歡黃濑一個人。現在卻有點心不在焉的。
她去洗手間補了個妝。聽到有人在說：“真是超級羨慕七世诶，男友那麽帥。”
“不過她也很厲害啊。每次設計的作品都很受歡迎。”
“唔，不過有一個模特男友真的好幸福啊。”
正在補眼線的手抖了一下。
男生是這樣評價他的女友：溫柔，不會做飯，但是果然還是很溫柔的人。
其他人這樣評價她：厲害，設計很棒。
完全比不上嘛。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漂亮。能稱之為優點的只有皮膚白。
這樣的皮膚又經常被鄰居說：那杉山家的老大哦，皮膚白的像個死鬼使得。吓死人。
又沒什麽才能。工作兩年也沒有升職。
如果說性格，被人說過溫柔。大概也是是對方想不到什麽可以誇獎的詞彙了。多說情況下都是，悶，不愛說話，不合群，挺安靜。
經常被父母用來和妹妹美櫻做比較。
你就多出去和朋友玩玩嘛。——這是媽媽說的。
挺好的姑娘，就是太懶，啊不對，太蠢吧。——這是室友說的。
唔。學習還行，挺積極。——高中班主任說的。
沒什麽特長，好在踏實。——現在工作的上司說的。
不清楚诶，平常她都不怎麽和我們說話的。——同組的某同事說的。
所以根本就比不上啊。
杉山收拾好東西，小跑着從樓梯跑到了十四樓。直到同事問“你看起很累？”的時候，才回神想起來可以做電梯。
她“呃”了半天，也沒想出要說什麽。
“嘛，一會兒要去開會，別忘了哦。”
可以稱得上優秀又漂亮的人。出色的外表，有着讓人羨慕的天賦，同事還被冠上黃濑的女朋友這樣的頭銜。
杉山第一次見到水谷。和自己名字一樣被自己嫉妒又羨慕的人。
她站在會議室內的最前面，聲音溫和的像電影裏的女主角。
越是這樣這樣想的話。越不想在這個地方呆下去。
室友一之濑對她說：這個世界的規則如果還正常的話，那麽一定是光鮮奪目的人與另一個光鮮奪目的人最後在一起。這才是正常的愛情故事。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她在紙上畫着正字，正好畫到十的時候。
“杉山？”
“诶。在。”看到對方提到自己的名字，握着圓珠筆的手停了一下，擡頭看到對方看着自己的方向。
“A組的計劃表是你負責嗎？”
“嗯。”抿了抿嘴唇，覺得嗓子有點幹。
“可以的話下周交給我吧。”
放在桌下的左手抓緊了裙子，點了點頭。
有這樣的一類人，他們天生就是來享受其他人的仰視的目光。如果可以她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如果成為這樣的人的話，或許就有足夠的自信與他站在一起。
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在會議室裏，只是聽到對方的聲音，就會蔓延至全部神經的厭惡與嫉妒。
如果沒有你就好了。如果你離他遠點就好了。
坐在旁邊的同事小聲的對她說：“真是好羨慕水谷啊……”
“是啊。”她笑着應付似地附和了一句。
羨慕到嫉妒讨厭的地步。
而這樣的自己，變成了她最讨厭的女性的形象
會議結束後卻被水谷叫住了。
“杉山……七世，對吧？”對方用牙齒咬住皮筋，把頭發聚攏在一起之後紮了起來。
“說起來我們算是校友。”
“诶？”
“應該比你大一屆，國中的時候。”她彎腰撿起散會後被人不小心丢棄的礦泉水瓶，抱怨了一句“真是。”，又很快的：“不是涼太說起來的話，我還想不起來。當時學校裏有兩個叫七世的人啊。有次在辦公室聽到你的名字，還想去二年級看看呢。”不好意思的笑着：“自顧自的說了太多。”
“沒有的事情。”
對方穿着一步裙，坐在會議桌上。“不過有時候會覺得真是幸運。我記得你國中時美術部的部長總是對我們說‘那個二年級的女生很不錯’這樣的話。”
是那個帶着眼鏡的部長啊。“很意外……”
“是啊，很意外。”
“為什……”話沒有說完便被對方打斷了。
“畢業後杉山好像就沒有再去過學校了吧”
“嗯。”
“周六要不要一起去一次？”她跳下桌子，恢複成之前會議室裏的形象，朝她眨了眨眼睛。
即使這樣也不會變的覺得你是一個好人。
她拿起水谷忘記扔進垃圾箱的瓶子，握緊，扔到牆後的白色箱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