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杉山每個月的薪水有十八萬元。生活在東京這個城市,算不上寬裕。月末時,便總是會生出“如果能去群馬那樣的地方工作就好了啊”的念頭。

“算了吧~”室友趴在沙發上,晃動着兩只腳,翻看着最新一期的美容雜志,“群馬那種偏僻的地方,商場裏連我喜歡的牌子都不全。你看東京,有最棒的美容院,街上随處可見的精致的店面,晚上無聊還能去六本木通宵。比起這裏,我可不願意去那種晚上八點過後就沒人的地方。”

杉山靠在沙發上,附和着室友的意見。

有時候她會羨慕那些衣着光鮮的人,穿着只有在廣告裏或者那些在時尚雜志首頁才能見到的服裝,畫着精致的妝容,像是油畫一般的美人。他們組成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享受着別人仰慕的目光。

有段時間下班之後,她經常去書店打發時間,擺在顯眼位置的時尚雜志封面經常是黃濑。

印刷在紙張上的樣子,與現實裏見到的好像又有點差別。太過于認真站在書架前,總是能聽到周圍女性興奮的:“嗚啊,這次又是黃濑君呢。”,“因為是人氣模特嘛。”,“如果是職業模特就好啦~”這樣的對話。

心裏會想,我喜歡的人是這樣一個閃耀的人。

幹脆把這期的雜志買下來好了。而在看到定價之後,女生又擰起眉頭,将雜志擺到原處。

書店在離家不遠的路上,往前走幾分鐘就是中央街。高大的建築物與有了年頭的青果店隔了不過幾十米的距離。有老人把自行車停在店門口,朝店裏的人問道,“有新鮮的土豆嗎?”

“四十元一個咯。”不慌不忙的回答。

杉山拿着一小袋土豆,在擺放水果的地方停了段時間,拿了一把香蕉。

“一共二百三十元。”

打開錢包,裏面還有四張一萬元和一些硬幣。

“最近沒有怎麽見到你啊。”找零時,店主老太太和平常一樣與女生聊起來。

“嗯,工作有點忙。”接過店主遞來的袋子。

“嘛,總之年輕人就是這樣。”不忘補上一句:“注意點休息哦。”

“謝謝啦。”心裏盤算着凜花晚上不在家吃飯,只需要做一人份的咖喱就足夠了。

而後走在路上,打電話給家裏:“嗯,發工資了。沒事,不需要再給我寄錢了。”

電話那頭的杉山媽媽:“你一個人在東京,物價那麽貴,交通費肯定也很多,你一個月那麽點工資能幹嘛哦。錢不夠早點和家裏說啊。”

“不會啊,現在工作的地方離租的房子很近,步行也就半小時。”

“總之,錢不夠就告訴家裏。”

“知道啦。”

“說起來哦——”

“什麽?”

“還沒有找男朋友嗎?美櫻的男朋友今天中午都來家裏吃飯了呢。”略帶埋怨。

“嗯……還沒。恭喜美櫻啦。”

自己的關注點是有一個自己喜歡的,并且也喜歡自己的人,可以順利的交往就好了。那麽父母一輩則是,年齡稍微大一些,收入穩定,工作體面,可以結婚的男人。高中時在老家念書,一次和妹妹美櫻說起喜歡的人的時候,對方只是聽到女生描述的“有着很閃耀的黃發”時,便打斷了。“這樣肯定不行吧。”比自己年紀要小的小姑娘板着臉說:“媽媽可是非常讨厭染發的人哦。”

十六七歲的女生,與年紀更大一些的父母的觀念差距,不只是幾十年的時間。而在成年之後還是覺得喜歡黃發男生的時候,媽媽經常催促的“你上班的地方總是有男同事吧,一個合适的都沒有嗎?”這樣的話語,更讓她覺得有七月外出時那種內心的煩躁。

而這樣的想法在那時男生把飲料遞過來“天這麽熱,喝點冷飲”之後,變得更加突出。朝着她露出潔白的牙齒,笑的像是雜志上的明星一樣。

第二天早上起來,杉山發現昨天順手買的飲料,忘記擰上了瓶蓋。本來還有四分之三的果汁只剩下了一半。

她看着那半瓶的飲料,心想如果喜歡這樣的心情像水分一樣就好了,早晚有一天會蒸發到什麽也留不下來。

而實際的情況則是——

有各種各樣的理由為自己喜歡的人開脫。“他肯定是忘記看時間。”,“電車晚點吧?”,“或許臨時加班”。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人,怎麽樣的缺點也會在名為喜歡的字眼下,無限的縮小最後再也看不見。

因為是自己喜歡的人。

在其他人的眼裏他可能是個壞的不得了的人,或者父母經常說的“不要總是找小白臉一樣的男朋友啊。”那樣的人。但是只要他還是自己喜歡的人,那麽就一定沒有問題。

沒有邏輯可言的少女般的想法。

而這樣的想法像個種子一樣,在心底發芽。在十年後成長為連她自己也無法拔去的植物,任由着它伸出細長的支脈牢牢的紮在心裏。

十年的時間。那麽曾經流行過的歌曲早就變成了經常說的“老歌”,曾經上學時偷偷把校服裙子提到膝蓋之上的習慣,會被現在的高中生嗤之以鼻。

而黃濑涼太。

就算是過了十年。能與他聯系在一起的詞彙依舊還是,閃耀,帥到讓人嫉妒,女人緣好的像是男性向漫畫一樣。而最近可以添加的形容詞裏多了一個溫柔。

和自己完全無關的,對另一個人的溫柔。

有這樣一種的單向關系。對方是一個可以說出“對于女生我是很随便。”的人,而他把自己能努力做到的溫柔全部表現出來,對着一個特定的對象的時候。

開始嫉妒起來。

控制不住的對陌生人的嫉妒。像是幼兒園的孩子被人搶了糖果,無緣無故的遷怒起其他人來。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提示有新的郵件。

“不看?”旁邊的同事挪揄道。

“廣告之類的吧。”

對方聳聳肩一臉真是無趣的樣子,視線回到電腦上。

她打開郵件——

“抱歉,昨天突然有事。今天有空的話,一起吃飯?”

對自己喜歡的人究竟可以寬容到怎麽一種地步?

例如對方遲到,自己也只會“是我來的早而已啦。”

例如忘記自己的生日,“那你之後要補償我哦。”

例如放了自己鴿子,事後又發來了道歉的短信,然後回複“好啊。”

明明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明明只是國中時的同學關系。她這樣想着删掉了本來準備發送的句子,改成了“沒事,昨天挺冷我也提早回去了。”

即使再喜歡他也明白,他見到自己也只會是微笑。那種對朋友,或者對老同學,又或許只要是他的Fan,他随時都會露出的那種笑容。

而這些他溫柔的也好,帥氣的也好,這些笑容裏沒有一個是因為喜歡她才會露出的表情。

是嘛。所以在看到他打電話時的表情才會嫉妒啊。

會覺得與他打電話的女生:你真幸福啊。是啊。他喜歡的是你嘛。

是你。不是我。

工作結束的時候。同組的同事又在商量周六日的活動。杉山一個人收拾好東西,趕上了即将關閉的電梯。

真是萬幸。她靠在扶手的一邊。

“……杉山?”

突然聽到有人說道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

男人穿着很正規的西裝。電梯間的燈光溫和的打在他身上。

明明在之前還距離很遠看不清樣子,現在卻站在一個電梯間。

“昨天真是抱歉。”自顧自的。

“沒事啊,我昨天也挺早就回去了。”

“嗯。”然後促笑聲音不大的:“本來想接女朋友,不過她先回去了。”

“……哦。”

“嘛,不過見到老同學也挺開心啦。”神情溫和笑着。

所以最終的定義也不過是老同學這種關系。而她甚至只是聽着他的話語,便能想象到神情溫和的男生等着另一個女生,再一起離開這棟建築。或許他會伸出手拉着對方的手,将她的手和自己的一起揣在外套的口袋裏。或者女生将背包遞給他,再挽住他的手臂。

有什麽好嫉妒的嘛。本來就不是屬于自己的。她握緊手上的包帶,往背後的角落靠過去。

還是別犯傻的好。

從來沒有像這一次的,希望電梯下降的速度快一些。而狹小的空間裏多呆一秒,便會有無數種的念頭湧進腦子裏。然後變得焦躁起來。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喜歡。

只是偶然的多看了一眼就會心跳的這麽快。

“真是巧啊。”

“什麽?”

“在這裏也能遇見杉山。”

“我也是。”咽了咽嗓子。

比起相信偶遇或者巧合,她更願意相信是幸運的緣故。

“我說——”快要到一樓了。

“要不要一起去車站附近吃個飯?”他穿上一直拿在手裏的大衣,朝她的方向問道。

“怎麽了?”屋裏的空調溫度有些高。對方進來後就脫掉了大衣,放在了旁邊的座位上。果然很适合各種的服裝,杉山心裏想到。

“啊……嗯,有點意外。”服務員端過來兩杯大麥茶。咖啡色的塑料杯子。

“欸。”

“以為會去麥當勞或者其它一些,不過卻選擇了松屋啊。”

“是啊。”看着菜單時候前額的劉海遮住了眼睛,擡頭告訴服務員選擇時,本人都沒有注意到這個男性服務員還有一瞬的恍惚。又很快的反應過來,禮貌的等待着另個客人。

“就咖喱吧。”

“果然還是像以前一樣嘛。”托着下巴直率的說:“比起其他的地方,果然還是松屋啊,吉野家啊這種更有學生時代的感覺吧。”國中時離學校一百米有一家松屋,她經常能夠看到黃濑和他的朋友們在部活後跑到那家店。有時還能見到男生像女孩子一樣,用卡子把劉海卡住,站在店門口的販賣機前苦惱的選擇飲料。眼神從奶茶轉移到碳酸飲料上,反複着這個過程。

“上班族也會經常來這裏吧。”她呵呵的說道。伴随着叮當的響聲,進來的是穿着黑色大衣,夾着公文包的男士,一個人徑直走到個無人的角落,習以為常的按了點餐的鈴。

與學生經常聚餐的地方不一樣的安靜。一個人來這裏吃完之後再一個人離開。很符合成年人的生活。

聽到對方“反正我們也不是學生啦。”時,這種因為一個用詞而突如其來的微小的幸福感,不由的握緊了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頭扭到一邊盯着店裏檸檬黃色的表。餘光還能看到坐在對面的人,在低頭認真的回複着郵件。

有這樣的的一種瞬間。與喜歡的人一起吃飯,距離只有幾十厘米,這種難以捕捉到的在之後就會消失的那種,有些忐忑又有些滿足的感覺。

“黃濑君的女朋友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脫口而出。

坐在對面的人發郵件的手停頓了一下,擡起頭一副意外的樣子,又很快的恢複成平常的模樣。

“嗯……怎麽說呢。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吧。”他直白的說道:“偶爾會生氣,又很不會做飯,不過是個很溫柔的人。”

“真是幸福嘛。”她倉促的回神。服務員端上來的牛肉飯與咖喱還冒着熱氣。白色的蒸汽遮擋住對方的樣子。

她低下頭開始大口的吃着放了漬菜的咖喱。和很早以前的那一次,她偷偷的跟在黃濑的後面來到松屋,忐忑的點了這個咖喱一樣,還是酸酸的又帶着咖喱辛辣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 背痛。

《ドットカレシ》真是超棒的游戲,強烈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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