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早上五點四十時，在電車站外有些年頭的巴士站，已經有背着雙肩背包的年輕人坐在椅子上等候。幾個大學生不時地點點頭，聲音傳到隔了幾個位置的女生耳朵裏。她搓了搓手，然後伸手摸了摸口袋裏預定好的巴士票。

夏季比起冬季的優點之一在此刻分外明顯。如果是冬天來趕車，多半是要帶着口罩，手揣在兜裏，或者手裏捧着一個熱水袋。在離排椅十幾米處有一個半透明的候車室，不大，有十個座位。雖然與室外的候車站是兩個公司，但并不妨礙偶爾會有這邊的人躲進去暖和，而運氣不好的就只能呆在外面繼續忍受寒冷的溫度。

而夏天，臨近六點，天已經開始逐漸轉亮。再過一會兒，晨霧散的差不多的時候，視野就變得更開闊。

杉山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一個單肩包就放得下。另兩個女生這個點還沒來，她頻繁地翻開手機看時間。室外的溫度有些低，天沒有完全轉成白色，她裹緊了身上的薄外套。如果有風還是一吹就透，她不由地又抱緊手臂搓了幾下。

第二個來的人是一之濑。她打着哈欠拖着行李箱，從沒什麽車輛的馬路上橫穿過來，眼尖地看到早就坐在長椅上等候的女生，朝她揮了揮手。一路小跑着，站到了女生的旁邊。她同樣地抱緊了雙臂，不住地活動着雙腳，抱怨說明明都是七月了，怎麽還是這麽冷啊。說完，她将行李箱的拉杆收了起來，擱在了自己的腳邊，挨着女生坐了下來。杉山看到後問她，兩天一夜而已，你還帶了這麽多東西哦？她呵呵地笑起來，說海灘可是遇到下一個戀人的好地方，她才不要放過這麽好的就會。

挺一之濑風格的。

她聲音愉快。早上明明沒有人會去注意，還認真地塗上了睫毛膏。杉山側頭看着她，穿着剛過大腿的短褲和背心，頭發高高地紮了起來，露出好看又修長的脖頸。

“唉，我跟你說哦，七世。”大高還沒有來，一之濑借着微弱的自然光把手機當做了鏡子比劃了一番。

“恩？”

“我還從來沒有聽你說過喜歡的異性咧？”

“你怎麽這麽八卦喲。”

“說說嘛。”凍得冰涼的手碰了碰她的胳膊，女生隔着件衣服也被激得打了個寒顫。

她低頭，眼睛從旁邊的女生身上轉到了水泥地上。快到六點時，地面上已經不像剛才那般的暗，鞋子磨蹭着地面發出輕微刺耳的聲音。

這樣的問題應該很好回答才是。本來不該這麽猶豫。

本來不該這麽猶豫才對。

溫柔的，帥氣的，笑起來有個好看的酒窩的，把少女漫畫裏喜歡的角色綜合在一起就是了。

“呃……笑起來好看。”，“恩恩，然後呢？”。

“個子高高的。”，“哈……這個也算嘛？”。

“對人很溫柔，不擅長學習也沒事。”，“哦——”。

她握了握身邊的另一只手，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做不到坦白地說我就是喜歡那個人。

“你說的倒是挺籠統的，就沒有一個具體點的？”旁邊的女生伸開手劃了一個大圈，誇張地把她的描述的廣泛比劃了出來，最後兩只手縮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圈，“有好感的總有吧？”

有啊。

肯定有的啊。

在很久之後已經成熟了的她們住在一起的時候，對方總是會開玩笑地說，別喜歡他啦，我可是清楚得記得你那時候哭的有多兇哦。考慮考慮我呗，男人算個什麽啊？

別這樣說嘛。她嘻嘻笑起來說，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喜歡他。

“那你還——”

因為喜歡啊。

其實他有什麽好的，不過就是比別的男生高了一點點，帥了一點點，溫柔了一點點，就如同陷入沼澤地裏越是掙紮越是陷得更深。

“……有。”她低聲地說道。

“欸？——欸！！”抓住了她的胳膊，發現了新大陸般搖晃着她的手，“說說，說說，誰啊。”

她深吸了口氣，發現自己即使是個成年人的靈魂，依舊在面對說出喜歡的時候，沒多大勇氣。動了動嘴唇嘴，剛發了個ki的聲音，就被一聲不太熟悉的聲音打斷。

“抱歉抱歉~來晚啦。”有些微胖的女生雙手合在一起，半彎着腰。

“……大高，你真是。”一之濑遺憾地松開了抓着女生的手，微胖的女生沒明白怎麽回事，一臉迷茫。瞅了瞅杉山，又看了看一之濑，問道，你們怎麽咯？

“沒啥，一會兒車就來了吧？”一之濑看了左手腕上的手表，已經六點十分。“說起來，你就帶這麽點東西哦？”，看到大高的一個小包，大驚小怪地用起誇張的語氣詞。

反倒是一邊的杉山松了口氣。

“你沒事吧？”旁邊的女生看到杉山彎下腰，手捂住胃部的動作時，不由地瞪大了眼睛，手指撫上她的背，順了幾下。

“不怎麽好……”

五個小時的車程對于容易暈車的人來說，談不上是一個愉快的旅程。密封的巴士裏，她只能靠彎下腰，用手抵住腹部來緩解惡心感。在上車後，她從發現自己忘記帶暈車藥開始，就注定要挨過這五個小時的時間。

一之濑問她，要不要打開窗戶，呼吸下窗外的空氣也是好的。她說沒事，吹五個小時的風，不暈車也會吹個頭疼。

“你也真是糊塗，這種東西竟然都會忘記帶。”

過了會兒，她覺得總算是舒服了一點，仰起脖子靠在座位上，對兩個女生說，我先睡會兒，快到之前喊醒我啦。

“你快睡啦。”

她閉上眼睛，感覺到從某個時間點開始，眼皮開始可以感覺到光線。

是藍色的簾子沒有拉上。感覺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肉紅色，她挪動了一下脖子，把手搭在了眼睛上。“快到了哦”，說話的人就在旁邊，分不清是一之濑，還是大高。她好像點了點頭，也可能沒有做出這個動作，維持着現在的姿勢，直到有只手推了推她的胳膊，随着巴士的靜止，她的手滑了下來。

果然是藍色的簾子沒有拉上，她睜開眼時，正好側頭看到了外面的風景。“啊啊，到啦——”熟悉的女聲傳入耳內，杉山定了定神，正對着的是一個藍色招牌的便利店，還有遮住她往上觀望的視線的電線杆。一只溫熱的手已經挽住了她的左手，“下去吧？”，她這時才有了自己已經到了另一個城市的真實感。與她原來生活的城市不同，她被女生拉下車時，旁邊就有一條不熱鬧的商店街，首入眼簾的小店不大的門面，貼着“今日休息”的字樣。

“要在這邊乘換~”大高踮着腳尖指着案內說，“很快的喲，杉山你還是做好要暈車的準備啊。”

“等等咯。”旁邊的女生拉住大高，側身對杉山說，反正那邊有個便利店，先去買暈車藥呗。

一路上因為暈車藥的原因，有些昏昏欲睡。

即使坐在沙灘上，她依舊努力睜着眼睛看着已經與前來搭讪的男生混熟了的一之濑，止不住哈欠，心想社交這也是一種本事。

在更衣室時，對方不帶惡意地笑了笑她的打扮，眼淚都流了出來，一邊擦着眼角，手拽着她套在比基尼外的防曬衫，“你啊——”拖長了的聲音在空蕩的室內裏回回響，“難得穿了這麽好看的比基尼，還不舍得露出來喲。”

她回過神。下午兩點多的沙灘上的沙子，溫度摸起來正舒服，她無聊地把腳埋在了沙子裏面，旁邊來搭讪的男生嘻嘻問旁邊的人，“晚上一起去逛逛？”，“呵呵，這麽早就約我哦？”，男生讪讪地笑着，一之濑總是可以熟練地化解她不想去的邀請，不過這回她彎了彎眼睛，“不過可以去哦。”

她縮在寬廣的遮陽傘下，陽光曬人，旁邊的人也耀眼到讓她有些嫉妒。

“我去買飲料，一之濑和杉山想要喝什麽？”

“啊——”旁邊與男生聊天的女生舉起雙手，“草莓牛奶！”側過頭，頭發掃在了她的防曬衫上，“杉山呢。”

……蘋果汁吧。”

意外發生在大高回來的路上。連一之濑都中斷了與男生的聊天。女生的右腳踝輕微紅腫，一之濑伸手按了一下，就聽到女生“疼疼疼疼——別再折磨我的腳啦。”大喊地叫了出來，大高把手中的塑料袋遞給了杉山，留下自己的那瓶，擱在了紅腫的地方，眼角下垂，傷心地搖了搖頭，“真是倒黴……”

“……”聲音不大但是兩個人都聽到了一之濑的聲音，“肯定不能下水了，先回去休息？”。捂着腳踝的女生咧着嘴搖搖頭，嘴角不再保持着上彎的弧度，咬住了下嘴唇。

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掃興了另外兩個人的心情。

杉山看到女生放在旁邊的手緊緊地在沙地上握成了一個拳頭。

她擡手碰了一下女生的胳膊，彎下腰，“一起回賓館吧？”。對方張了張嘴，發出了一個有些幹啞的聲音，她眯起眼睛，伸手輕輕扶起她的肩膀，比自己還要矮了一點的女生借力靠在她的一邊，“我正好要回去拿個東西。”，語音上揚，看到旁邊的一之濑朝她眨了眨眼睛

手做了一個OK的手勢。

“怎麽崴到的哦。”路上找話題。

“嘿嘿，跑太快了。”老實地吐了吐舌頭。

“……回去換上拖鞋吧。”看到對方幾厘米的高跟鞋，她建議。

“……恩。”想了想都覺得還是自己的原因，又多說了一句，“對不起啊。”

“又沒什麽。”

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男生從便利店走出來，看到她們時，喊了一句“咦，杉山？”，女生似乎沒聽到，還揚着嘴角在和旁邊的人聊天，他才擡高了音量再喊了一次。

怎麽就這麽巧哦。

怎麽會這麽巧哦。

她覺得聲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以出現在電視裏的聲音，也會出現在籃球場上的聲音，無論哪一種都好，都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地方。

對方又重複了一次，旁邊的女生晃了晃她的手，問她那是誰哦。

同學啊，你知道的嘛，挺有名的那個。

拎着711塑料袋的男生站在臺階上，“真的是你啊。”，他擡手輕微晃了一下手中的袋子，音調升高，“要喝嗎？”

作者有話要說： 土鼈只能參考群馬的某個車站X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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