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在有了妹妹之後，杉山常會問的問題是，“媽媽，妹妹和我你更喜歡哪個？”
還年輕的女性坐在床上，覺得大女兒的問題有些難以理解。也有可能是她覺得這種問題沒有回答的必要，兩個女兒，哪個不是自己喜歡的？而年紀不大的女生會堅持不懈地以自己的身高抓住女性伸在外面的手掌，不問出個答案不打算罷休。
最後還是年輕的男性抱起女生，以“小七世來和爸爸到客廳看動畫哦”作為誘惑把小姑娘騙出了卧室。
在長大後回想起這些時，會覺得自己小時候愚蠢到可愛。再仔細想想的話，又覺得這樣的想法其實平常到平凡。
作比較是件平常的事情。
走入社會就發現，人一直都處在比較的社會中。
例如血緣關系上的親屬，同一輩的小孩子的總會在意“大人究竟是喜歡我多一些呢？還是喜歡她多一些呢。”
在戀人關系上時，就會把問題扯到“你是覺得我比較好啊，還是她比較好啊。”
如果對方是一個溫柔的人，或許還有可能耐着性子說，“你看喲，她再好看，再多人喜歡，我的戀人也是你啊。”
而如果運氣不好，大概就是一個分手的下場。
有些問題大家都知道，不能問，壓在自己心裏就好。如果問出口，在和好如初之後，掩蓋在甜蜜關系之下的裂縫早晚會有一天因為某見事情而爆發出來。杉山有時會帶着這樣的一種想法去思考，如果他有了女朋友的話——
那會不會她的女朋友也會嫉妒他的人氣。
會不會像她一樣希望，喜歡他的人可以少一點，再少一點就好了。
只要有我一個人喜歡他就足夠了。
“完全不知道啊。”
滑稽地踮着腳尖不敢用力的大高在看到在和她們說話的男生，心裏想，如果是眼前這樣的人，她不應該不知道的。
英俊的，好看的，禮貌的。肯定在學校很出名才對。
她聽見杉山的聲音有些擡高了的吃驚，扶着她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外衣。甚至都沒注意到她的指甲掐住了自己手臂上的肉。
嘴唇動了動，大高仔細去聽，只能分辨出幾個詞來，挺有名的，籃球，模特。大高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個人挺受女生歡迎的……啊啊想不出來了。
還是沒什麽印象。
她抓着杉山的手，回握了一下，也不知道對方是否可以感受到自己還在她旁邊。
反正，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嘛。
自己就在她旁邊，她這麽緊張，搞得她也有點緊張起來。
“唔……”男生沒有等她們的回答，自顧自地低下頭看着塑料袋裏的飲料，挺男生口味的蘇打檸檬水。剛從便利店出來，還算低溫的皮膚在燥熱的空氣中逐漸回溫，有點不适應。屋外一瞬間的高溫氣體讓他連說話都忘記思考了，整個人感受着熱浪的同時，在看到兩個人的背影之後，他起初是不确定他自己的猜測。
走在女生旁邊的人不是一之濑，就因此而猶豫起來。
他對于杉山的印象就是，坐在自己後面的女生，挺膽小。有個好朋友，兩個人經常在一起。還有什麽？
總之關系到不了只憑背影就能認出對方的地步。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的話，大概在第一次嘗試性地喊對方名字而無結果時就應該自顧自地回到朋友那裏了才對。
所以自己究竟為什麽會做出第二次呼喊的舉動，他根本得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可以用來說服自己。
他借由低着頭盯着塑料袋裏的飲料來緩解一下自己過度思考以至于緊繃的神經。本來嘛，十五歲的年輕人跑到海灘上的原因，要麽是和同性要麽是和異性。哪裏知道就遇到了班上的同學，而且還是穿着泳裝，雖然對方穿着防曬衫，還緊緊地拉上了拉鏈。
可是誰都知道半透明材質的東西什麽都擋不住，該看到的還是能看到了。
就像……就像那次。
他的鼻尖處滲出幾滴微小的汗水，越是回想，就越清楚。在麥當勞裏站在自己前面，因為濕熱，T恤黏在背上的女生，那可以看出形狀顏色圖案的內衣肩帶和——
他連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面對兩個女生，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蘇打水怎麽樣？”
有那麽一秒或者更短的時間裏，他膽怯起來，怕對方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什麽端倪。
只要當做同學一樣，平常怎麽樣現在就怎麽樣嘛。
啊？
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了“只要當做同學一樣”？
難道她不就是坐在自己身後的同學嗎？
他還在發愣，就聽到是女生的聲音，“謝謝。”
他反射性地“沒事。”，似乎又覺得哪裏不妥，“去旁邊坐坐？”
已經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有什麽意義了，有點喪氣地揉了揉鼻尖。
“哈……”莫名其妙的語氣。
杉山接過男生遞過來的飲料，包裝上還有剛液化的小水珠。她擰開瓶蓋時才想到了這個問題，“黃濑君一個人買這麽多飲料哦？”
離她有點距離的男生手指挂了一下臉頰，三個人擠在一張椅子上，呈現一種奇怪的狀态。兩個女生靠在一邊，中間擺放着一大兜的飲料，再旁邊才是男生。
“啊？”過了十幾秒他才有了反應，“這個啊，買給隊友的。”
“哦……诶？”
她瞪圓了眼睛，連旁邊的大高也不知所雲地發出了“欸——”的聲音，也不一定是真的吃驚，只是習慣地用上作為女生該用的語氣詞而已。
很多巧合的事情，是從一個沒有人去關注過的小球逐漸在發展變成巨大的球體，然後砰地撞到了迎面而來更大的物體。在其中一個人覺得“怎麽會這麽巧哦”，剛想到“巧”字時，又突然地轉到了另個方向去。
“我還真是幸運啊。”
變成了這樣的想法。
如果還是年輕時的女生，或許設想過一百種甚至更多無法用具體數字來形容的偶遇的場景。而升入大學後，則變成了“哦，這次同學聚會，黃濑君又沒有來啊。”，“果然沒有來。”
其實想想，那麽忙的人，哪裏會有時間抽出來分給他們？
那麽沒有來的話。
為什麽會在那一天發短信給自己？
同學聚會在很後面的日子裏才對啊。
明明有了女朋友的話，就要把溫柔留給女朋友才對。把溫柔這個特權給了自己認識的每一個人的話，那樣根本就沒有意義了嘛。
完全喪失了作為溫柔的人的意義。
都已經是這麽大的人了。
她擡眼，男生的頭發在陽光下似乎更加地明亮。想伸手去摸一下，就會覺得沾染上手指的顏色。
印象裏的男生，不，确切地說是現實生活裏，排除平面畫面之外的黃濑。她從來都沒有看過他穿校服與隊服之外的模樣。
他垂着眼睛，視線似乎集中在他拿在手裏，已經喝了半瓶的飲料。
多數時間坐在他的後面，視線與他的背部相接，偶爾去看比賽，以一種俯視的姿态。這樣坐在他的旁邊，中間隔了個東西也好，她只要側頭，就能看到她在雜志上或者電視上看了無數次的側臉。
被人嫉妒的外貌又不自知。
“怎麽了？”
忙搖搖頭，“既然是給隊友買的，不用送過去嗎？”
“哈哈。”他略微揚起嘴角，“沒事啦，說起來你們怎麽也會來這裏哦？”
“朋友一起咯，是挺巧的。”
“還真是巧。你旁邊的是？”
“隔壁班的，可能見過吧？”
“沒。”“我也沒……”兩個人一先一後，男生愣了半秒，很快地笑笑，“喏，現在才三點多，你們也是去便利店買飲料？”
聲音降低否定起來說，沒有沒有，是大高崴了腳，準備回賓館。
他這才連忙不好意思地，眼角垂了下來，“抱歉，抱歉，還拉你們在這裏聊天。”
起身拎上袋子的男生，颀長的身高投下的影子蓋住了曬得她發疼的眼睛。
“你們住的是哪個賓館？”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先站起來伸手扶住大高的女生愣了一下。
“啊？”
旁邊的人拽了一下她的袖子，“是問賓館的啦。”
她當然聽到了男生說的話。
“XX賓館。”
“欸——好巧。”
“嗯？”
“連住處都是同一個——”
還站在原地的男生聽到熟悉的地址後，尾音拖長地笑彎了眼睛。“怎麽就這麽巧。”
是啊，好巧的。
女生還在靜靜地聽。
“既然同一個，我就先陪你們回去？”男生揚了揚下巴，“她也受傷了，你一個人扶着走那麽遠，怪累的。”
給女生的感覺就像是在解釋他為什麽會陪她們一起走這段路一樣。
用空出來的手指了指他拎着的東西，“不用送過去嗎？”
“沒事啦。”他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轉向旁邊的女生，聲音溫柔，與她印象裏他說起女友時的神情一般。他略微彎腰說，“要我背你嗎？”
在很久以後，久到她都要忘了自己曾經有過一段回到國中時期的經歷時，偶然與大高在商場裏相遇。
已經不再是微胖的女生回想起當時，似乎竭盡全力才可以描述出來她的感受。“就那麽的彎下腰。”，她比劃着，回憶着當時的男生的動作，“我有那麽一瞬間也心動了啊——雖然只是剛見面的男生，不過這就是他的魅力？你最了解的嘛。”女生笑着告訴她。
那時的杉山似乎已經可以平靜地面對其他女性對自己喜歡的人誇獎。
但依舊還是在心裏，生出了那麽一點點小的嫉妒。
雖然那是屬于大高的少女時期最令她心動的事情，卻又是杉山覺得這一輩子他做過的同時也令她最心動的事情。
僅僅只是看着他的動作，在除開對朋友的嫉妒之外，剩餘的竟然會是，明明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和電影裏出現過多次的動作，卻如此地戳中了她的死穴。
男生是，背着女生走了幾百米的距離，在上電梯時依舊只是略微喘氣的存在。臉部被曬得發紅。他将大高小心地放在了地上之後，才伸手擦了一下額頭，“欸——電梯按幾層？”
“十四。”
“……還真是巧啊。”遲疑了幾秒之後才說，這句話像是成了他的口頭禪
“可怕。”他咽了咽嗓子。
真實巧合到他都覺得像是只存在與藝術作品裏的事件。
“為什麽會是可怕？”趁着他還在吃驚之中，她按了下十四的按鈕，回頭看到在電梯燈光下的男生一臉認真地思考起她的問題來。
“難道不是幸運嗎？這種事情的話。”旁邊的大高接話說，“這麽多的海灘，選擇了同一個。同時這麽多的賓館，又是同一家。”
而這麽多的樓層裏，恰好是同一層。
她沒有說完，他們都明白。
男生走出電梯口的那個瞬間，“喏，晚上的話郵件聯系吧。”
杉山還沒反應過來他是在和誰說話，就聽到：“那我先回自己的房間咯。”
他朝身後擺擺手，走進與她們的房間相隔了兩個房間的1404號。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十五歲時的戀愛完全不懂啊。
本來計劃六月底完結，感覺遙遙無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