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田地、名字

盛夏七月,繁盛的玉米地裏時不時響起斷裂的聲音,偶爾又混着處理玉米須的清脆響聲。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愛拼才會贏——”

黃村長老舊的電話驟然響起,卻依然是在播放三句詞後戛然而止!

這讓利索掰玉米的池兔都好奇地放慢動作,他本想走向下一排田溝的動作停住,擡臂抹掉臉頰溢出的薄汗。

汗與曬燙的皮膚相觸上,更是熱火。

低頭又輕撚掉玉米上的“胡須”,池兔看見黃村長眯着眼睛按下接通鍵。

“喂!”

“他已經回來了?現在人在哪裏?”

“在我們家?”

“行,我馬上回來,你先給他們添杯水。”

估計是好消息,黃村長笑眯眯地挂斷電話,把按鍵手機揣回兜裏,玉米也不掰了,連忙讓他收拾:“小池,不幹活了,我們先回去,村裏回來個城裏學成歸來的知識分子,我這個村長得去見一見。”

“那是你席叔家二兒子,今年剛畢業就想着回村了,現在這樣的小年輕可不多,他還一到家就放下行李和你席叔來找我了,我必須得去看看是個什麽樣的人。”

“你也必須去看看,認識認識,反正過兩天你席叔估計會擺宴席,到時候村裏的人家都會派代表去,你肯定也得去。”

談起這個回鄉的人,黃村長臉上的笑就沒住過,顯然是滿意得很。

池兔卻不然。

知識分子?過兩天擺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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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有些打退堂鼓的,畢竟他不認識,和陌生人聊天就會很抵觸。再說過兩天再見那也不是不可以,還不如先逃避一下。

這樣想着,他和村長解釋:“村長爺爺,我要不還是過兩天再見他吧,我有點不太适應。況且我這筐玉米快滿了,我掰夠再回來,說不定能碰上。”

知曉他性格如此,黃村長也不逼迫,嘆口氣和他囑托:“那你掰夠就下來,不要故意在上面躲着,天氣這麽熱,你別自己在這中暑了。”

他喋喋不休,又開始提醒:“還有,一會兒下來的時候記得把你脖子上的抑制環戴好,你席叔家二兒子是個阿爾法,我們這些老東西已經退化,倒是不受影響了,你比他還小,估計受不住他信息素的刺激。”

池兔聽聞悚然一驚,這比聽見有鬼還讓他不知所措,他迅速點個頭:“嗯,好。”

阿爾法……

條件反射地捏緊手中的玉米,又抿着唇摸上後頸,池兔趕緊試了試老舊的信息素抑制環有沒有固定好。

走神的間隙,黃村長再三吩咐他別待太久,就背着自己那筐玉米下坡了。

池兔看他離開,想了想又開始忙碌起來,絲毫不影響地迅捷走向下一排地溝掰掉玉米。

時不時擦擦汗,背簍裏差不多就快滿了。他彎腰握住邊緣抖平,想着再湊兩個就下去,結果屬于兔子那機警的天性突然就醒了,他猛然聽見周圍有聲音。

像是腳步聲,帶着慢條斯理,不管是誰,沒有喊他他就會很敏感地想東想西。

動作都倉促了些,他連忙把剛掰下來的玉米扔進背簍,想背起來轉身離開。

然而田地裏都是坎,好多地方都有些不平,坑坑窪窪的盡擋路。他轉身也太過匆忙,竟踢到一塊石頭,疼地皺眉“嘶”了聲。身前的那筐東西又攔着他,歪歪扭扭下一刻就有倒的趨勢。

他急忙去穩,誰知腳居然崴了下,自己也有些站不穩,差點跟着背簍一起倒在土裏。

就是這時,他聽見剛剛的腳步聲快了,飛也似的,好像竄到他耳邊停住,而後有只手摟住他助他站穩,一只腿也抵住背簍不讓其倒下。

陌生的觸感令池兔有些汗毛驚豎,他不太明顯地掙了下,好在身後之人很配合,見他沒有要倒的危機,急忙順從地放開。

抿了抿唇,池兔沒忘記道謝,轉身看向人時,卻有些發愣,對面是個年輕人,而且他不認識,但這張臉一看就很優越。

左右和他無關,他開口:“謝謝。”

對面的年輕人這才把視線分給他,眸色暗沉,卻含笑回答:“沒事,小忙而已,不用客氣。”

連聲音都是陽光的。池兔心裏考量着,沒有再看他,反而去整理自己的大背簍,把那些玉米都撫平,以免掉出來。

他沒瞧見對面這個年輕人有些遮遮掩掩的動作,自然也沒瞧見他全程背着手,那從動物化成人形的狼爪子才剛剛褪去,灰白的爪也變成一只修長好看的手。

他看着面前說完“謝謝”以後就不理睬人的池兔,沉眸深思半秒,主動搭話:“你是要把這些玉米全部收完再走?”

這人居然還在自己跟前。

聽到聲音的池兔擡頭看他,不明白這個陌生人怎麽還在這裏,但還是乖乖作答:“不,我要回去了,村長讓我裝滿以後就回去,村裏回來個人,他說我也該去見見。”

雖然他很抗拒,但他家老房子和村長家挨得近,如此中間仍然有個中途路過的三層房屋,那就是席家。

池兔平時還能收到席叔和奕叔送來的各種吃食。

席家的房子也在他家老房子背後,他離村長家都有十多分鐘的路程,到席家不過一只手的時間,繞過幾條小路就能到。

意味着這個回來的人是他的鄰居,那勢必會見面的,至少他的禮數不能丢。

他說得誠實,對面的年輕人卻看清他眼神裏帶着的“不想見”情緒,講真,他其實有些忍不住笑:“看你這樣子,是不想去見的吧?”

話裏的調侃太明顯,這讓池兔的機靈勁兒又冒上來了。

他沒有回答問題,反而是詢問。

“你為什麽在這裏?你是隔壁村的?”因為在這邊沒見過他,池兔下意識以為他是隔壁赤灣村的。

但年輕人笑着搖頭否認:“不是。”便沒再言語。

豎起耳朵等他說更多的池兔不理解地看了看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說了不是,卻不解釋自己是來自哪裏的。

不過萍水相逢,他也不在意。要不是這人剛剛幫助過他,他說不定早就已經溜下山坡,待在村長家陪石奶奶做飯。

沒再繼續問,池兔開始考慮要去見個叔叔家兒子這件事。

作為一個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只是離開潭灣村去過集市的歐米伽,在聽見要認識一個差不多同齡的阿爾法時,池兔是從內由外的抵觸。

他打從心裏就不想去,可是席叔對他挺好,不去見他的家人就是他不懂得感恩。

還是得去見見人家。

視線又放回這個陌生人的身上,他眼神裏都帶着警惕,畢竟這也是個不熟的,除了剛剛幫助過他以外,他不了解任何情況。

尤其這人對他還是一副熟稔的模樣,就像他們是至交好友似的,怪得很,可他确實沒見過。

不會是哪來的人**吧?

池兔抿着唇看他,悄悄澆滅這個念頭。長得挺好看一人,應該不是人**。

他的心理活動對面的年輕人都不知道,只是看他仍然對自己懷有戒備,便退了幾步給他留出空間來。

“看來你很不喜歡見陌生人,”他臉上的笑就沒收斂過,“那你怎麽去見那個回村的人?還不如不見。”

池兔聞言一愣,竟思考起這個問題來,于是完美地錯過對面人忽垂的眼眸和消失不見的半秒笑容。

他倒是懊惱,自己就不該提這茬。

但他不知道,池兔思考那半天,并不是在考慮這個方法的可行度,反而覺得這人一眼就看出自己的警惕來,那要是去見席叔的兒子,豈不是會被人家當做是讨厭情緒!

“不行。我難道表現得很明顯?”

“嗯?”

“就是……我剛剛不想見你的情緒……真的有那麽明顯?”

“哈~你說這個啊?”年輕人恍然大悟地低頭笑了笑,擡眸便告訴他,“确實很明顯。”

池兔抿唇,為自己的不妥表示抱歉:“對不起,”他看着人真誠道,“我沒有什麽針對你的意思,就是不習慣和別人打交道。”

其實和這人相處,他也沒那麽不舒服,因為這個陌生人幫助過他,而且笑容挂在臉上,一直都很溫暖。以及他好像對這人有點莫名其妙的感覺,就像抓不住風一樣,很朦胧的感覺。

所以池兔在他面前稍稍有點自在,到後面也能和人平靜聊天。

他自然也明白:“我知道,不用道歉。你這樣顯得我很小氣似的,還要和你斤斤計較。”

這個看起來白淨斯文的老鄉朝他燦爛一笑,指指他裝滿玉米的背簍:“這個你要背回去嗎?我可以幫你。”

“不用,我力氣很大的,”看着這人過分靓麗的外貌,池兔不是很相信他,“而且我是去村長家,你應該不認識。”

誰料年輕人笑意放大,與他說:“這不巧了嘛,我也要去村長家。”

這裝得滿滿的玉米最後還是到了年輕人的肩上,池兔頭一次下坡什麽東西都沒拿,習慣勞作的他還有些不适應。

但看人尚且能行的樣子,他也不繼續争回來,免得又能看見那副争強好勝的模樣。

只是和人搭話:“你要去村長家做什麽?你也是我們村的人嗎?”

走在前面的人想回答他的話,然而口還沒張就聽見底下的大喊。

“席二!你那地形熟悉好了沒有?”

池兔連忙往遠方看去,只瞧見有個小小的影子在村長家壩子邊站着,然後朝這邊喊。而這聲音明明是席叔的。

席叔在叫誰?

他瞧瞧周圍想看是哪裏還有人,可麥稈都擋住了很多地方,根本看不清,難不成席叔的二兒子還跑到坡上來了?

疑惑半晌也不知道在哪,池兔想再問問前面這人是誰,結果冷不丁就見他做出喊話的動作,回應底下的席叔:“看好了,馬上就下來。”

“行,你村長爺爺在等着和你聊天,你快點下來,順便帶着池兔一起!”

“知道。”

兩人隔着大片田地對話,撞到山上的回音都很大波動,幾秒的時間才散去。池兔則已經呆滞了,席叔喊席二,他前面這人應了?

也就是說。

他就是席叔的二兒子?

池兔惴惴不安地站着,不斷想自己剛剛有沒有太過于冒犯,然而腦子一片空白,他完全想不起來剛剛說過什麽。

“你……”他口齒不伶俐地問,話裏也有些小緊張,“你,就是席叔家的……二兒子?今天剛回來的知識分子?”

聽他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席二回眸看他兩眼,眼神裏明顯都是谑色:“沒錯,是我,不過沒知識份子那麽嚴重,我就是個回鄉的人。而且我本來打算上來熟悉一下環境的,結果不小心遇見你了。”

“哦。”池兔吶吶地回他。

頓了半秒想起還沒和他介紹自己:“那個…我叫池兔,你叫什麽名字?”

發生過之前的烏龍事情,他語氣都和剛才截然不同,顯然軟化了些。

他親口說的名字就是好聽。席二這樣想着,看向天空的眼裏都是不明的情緒。

他重複一遍:“池兔……”嗓音缱绻着,有種不知名的危險,卻在下一秒恢複正常。

“你好,我叫席玉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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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文,但因為我不想打英文,所以全文的abo屬性都會用文字表示,即:阿爾法、歐米伽、貝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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