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板凳、執拗
從自己嘴裏說出這話,池兔難免有些後悔了。他不敢去看席玉琅的表情,只是有些緊張地找補:“我,我就覺得你挺辛苦的,想犒勞下你。”
“畢竟那個背簍那麽重。”到最後,他聲音都小得跟蚊子似的,“你說你喜歡吃草莓的。”
席玉琅他……
他被這些話搞得昏頭轉向。
池兔準備給他買自己愛吃的東西?不是,這怎麽個情況?可能是覺得現在還在夢裏,他暗自咬了下舌頭。
“嘶!”結果太用力,給自己疼到了。
他一副受傷的表情,讓池兔顧不上低頭自責,倒是有點擔憂:“席玉琅,你怎麽了?”
“沒,”席玉琅連忙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他舉起手活動了下,裝得很正經,“不過買草莓就算了吧,我現在也不想吃,那玩意兒甜,吃太多不好。”
“可你不是還沒吃到嗎?我們可以少買點,就不多了呀。”池兔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席玉琅也沒解釋具體原因,再次搖搖頭說自己不用:“你去買點需要的東西吧,草莓我現在還不太想吃,謝謝你啊池兔。”
說謝謝的時候,他臉上全是笑容。草莓是沒吃到,但他心裏甜啊,何況當時說喜歡,只是腦子一抽就說出口了,他也沒多喜歡。
草莓還挺貴,根本沒必要浪費那錢。
他都這樣說了,池兔也不好強求:“那好吧,下次你想吃的話我們再買。我也沒什麽需要買的東西,我們溜達一圈就回去吧。”
“下次?”聽見這兩個字,席玉琅完全忽略掉他後面那些話,腦子轉轉,開始玩文字游戲,“也就是說我們下次還能一起來集市上?”
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但感覺又确實沒說錯,池兔愣了愣回答:“對,下次……還能一起來。”
說完,他自己都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可遲鈍如他,池兔壓根兒沒體會出來。如此,得到他松口的席玉琅抿唇暗笑,心裏都樂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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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他可有理由來找池兔去街上玩了。
周圍轉了轉,大概算着時間,覺得池兔那兩個親戚已經進去了,他們去茶館找到李老九,把小波安全地送到他身旁,便回家去了。
兩個人回去的路和來時不同,這次,池兔帶着席玉琅走了另一條路。這條路不太平坦,但據池兔說要近很多。
路很寬敞,兩個人并肩而行。就這樣,席玉琅也能感覺到快樂,他背着簍子和池兔的步伐一致。然後側頭看池兔的時候,突然看見遠處的一片大水海。
“那是什麽?”他有些好奇,主要是那片水微微波動着,有些好看。
池兔循着他目光看去,解釋:“水庫,近幾年才修起來的。”
“噢。”席玉琅答了聲,也沒說話了。
後來去看他的幾次,池兔偶然瞧見了他眼裏的期待,好像是很想去瞧瞧?
但他也不敢問,只好作罷。
沒多久,兩個人到達池兔家附近。那老舊的房屋在路邊很紮眼,以往每次都是寂靜無聲,看不出來情況的,現在他倆一到門口,就聽見裏面乒乒乓乓的響聲。
那些客屋堆放的板凳都被擡出來,東倒西歪地擱在地上,亂糟糟的。若不是知道誰在裏面,看見的都會以為是家裏遭賊了。
池兔面上有些緊繃,他忍着情緒,不太明白自己的舅舅舅媽在做什麽,這是他家。席玉琅站旁邊,他也不好直接掉頭進去,只能先把人支走:“要不你去村長那裏吧,我進去看看。”
畢竟屋裏絕對不會是什麽好場面。
席玉琅也清楚,裏面估計是在大幹特幹,那兩個親戚完全把這當成自己家了,迫不及待就開始“改造”起來。
不想讓池兔難辦,席玉琅應聲:“行,那我先上去,你也別跟他們糾纏太久,要是欺負你,你就先上來。”
“嗯。”池兔點頭。
看着人離開,他才深呼口氣往裏走,一進來,就見王翠萍和池開在嫌東嫌西地瞎辦事,嘴裏還抱怨着:“這房子也太破了吧,在這住太久的話怕是渾身都不舒服。”
池開:“反正也住不了多久,而且外面那些板凳拿去賣的話,也能有不少錢。”
王翠萍看着周圍環境,不太舒服,還是想嘟囔幾句,轉眼卻見池兔沉默地站在大門口,一聲不吭的差點吓到她。
“你這孩子站在那裏做什麽?背着光線了,”她埋怨幾句,“很吓人的好不好?一句話也不說。”
沒有外人在,她對池兔的态度暴露無遺,池開也沒有阻止她,任由她責罵,還當自己是這家主人似的讓池兔騰屋子。
“外甥,我們剛剛看了幾間卧室,發現都不太行,你舅媽不太習慣住新地方,你就把你的主卧騰出來讓我們住幾天?你這些天就去西邊客卧睡?”
“就是,我實在是住不慣,雖然你那屋也不怎麽樣,但好在有點人氣,就讓我們住幾天。”
話裏是商量的餘地,但其實夾着不容拒絕的嚴厲,池兔默默聽着他們左一句右一句,也不反駁,只在最後說了句:“我的卧室不能給你們住,我可以幫你們把其餘的房間收拾出來。”
他的卧室就是不能讓給別人,席玉琅挂的鈴铛還在床頭呢,他才不想給別人碰。
“你這孩子,”王翠萍聽罷數落他,話裏全是指責,“長輩的話都不聽嗎?有沒有禮數。”她矯揉造作地翻了個白眼。
池兔也沒有生氣,只是蠕唇慢慢說:“不好意思舅媽,家裏就我一個人,這房子是我的,主卧也是我的,你們……只是借宿的。”
“所以按理說,我可以不讓。”他有理有據,甚至看了眼快被搬空的客屋,“你們亂動我家的東西,還自作主張想賣掉,完全侵犯了我的權益,如果你們只是想住幾天,我們就各做各的,互不打擾。”
池兔說這一長串的時候,腦袋低着,也不看他們。他性子看似安靜內斂,實則在某些地方特別執着,是任憑別人怎麽說也不能改變的。
“房間,我不能讓。”他再次重申。
這下,兩口子都跟那守活寡的怨婦一樣,滿臉的不可置信,眼睛也瞪大了。瞧着池兔,王翠萍直接不滿地說出口:“你這小輩還真是不懂規矩啊,一點也不知道尊老愛幼。”
她偏頭努嘴,試圖讓池兔改變主意。
“舅媽你也沒有五十歲吧?”池兔卻很直白地道出此言,還小聲嘀咕,“也不算老啊。”
王翠萍瞪眼咋舌:“池兔!你這是……”
“是怎麽了?”意料之外的,門口傳來打斷她話的聲音。
池兔轉身看去,便見席玉琅信步走來,明明剛剛親眼看到他離開了,怎麽現在出現在這裏?
“嬸嬸這話說得也不對吧,”席玉琅并沒有看池兔,反倒繼續對着王翠萍說話,面上還帶着笑,“這是池兔的家,叔叔嬸嬸有手有腳,看外面那搬出來的一堆板凳,也是很有力氣的,想必收拾屋子也不在話下,那也不需要小輩讓吧?”
看他突然冒出來,還說這麽多帶着諷刺的話,兩口子面面相觑,面子有點挂不住。王翠萍看了看這玉面郎君,再想到他家的情況,也不氣惱,只是還想再争辯幾句。
池開卻率先發話:“行了行了,”他皺眉,眼神示意自己的妻子別忘了正事,“不讓就算了吧,我們湊合一下。”
接收到這樣的指示,王翠萍也不掙紮了,變臉似的突然咧嘴:“也行,住幾天而已,外甥你也別介意,是舅媽鑽牛角尖了。”
“你是小席對吧?”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席玉琅身上,壓根兒沒對剛才的諷話起意,心裏還滿意得很,越看越順眼。
“嬸嬸也就是不習慣,怎麽可能會真讓小池挪地方呢?既然這樣,那我倆就去看看其他屋子,你也別說我倆太小氣。”态度簡直截然不同。
不等兩個小輩有所回應,她拉着池開的手去西邊客卧了。空蕩蕩的屋子裏,剩餘池兔兩人站在門口,面對面沉默。
席玉琅目光放在池兔身上,想到剛剛聽見他說的那堆話。他只是不放心小兔子才半路折返,結果在外面聽了全部,然後發現池兔還真是把他執拗的性子發揮到了極致,說不讓就不讓,都不帶慫的。
只是那兩個親戚還挺奇葩,第一次見,住別人地方還那麽理直氣壯,生怕這是別人家。
席玉琅看着池兔,腦子裏還在打架,猝不及防就聽見人開口:“你怎麽回來了?”
“擔心你受欺負,不過看這樣子,也沒誰能欺負得了你。”他打趣池兔,話裏都含着調笑。
面子薄的池兔也不太好意思,知道自己的話被人聽了去,有些窘迫,臉頰都泛紅,趔趔趄趄地走了出去。
知道他肯定是害羞了,席玉琅跟着他,站定在外面地上,聽見那兩個親戚傳來吵罵的聲音,只有兩句,但足以讓人厭煩。
“池兔。”
他情不自禁喊人,想提建議讓人去自己那住幾天,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行。尤其看着池兔詢問的眼神,他也沒法說出這種話來。
畢竟池兔對他的懼怕還是沒有徹底消散。
“這些板凳你真要讓他們賣掉?”無奈只得轉開話題,把重心放到橫七八歪的板凳上。
“不,”聽他在問這個,池兔搖頭,“這是我家的東西,我不想賣,也不可能讓他們賣。”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都是堅定,絲毫沒有退讓的想法。席玉琅注視了幾秒,竟無端笑出聲來,意識到自己笑得太猖狂,他克制了下,卻還是被池兔捕捉到。
“席玉琅,你在笑什麽?”
覺得你執着的性子好可愛啊。
席玉琅心裏這樣回答,嘴上卻把着關:“就是想到你那兩個便宜親戚有點不幸,這次遇到你,算是遇見硬茬子了。”
又是這樣讓人不好面對的話,池兔選擇一聲不吭,就是心裏總有點“砰砰砰”的感覺,聽不見也惹得人發軟。
沒有得到回應,席玉琅也不在意,反而問他要不要把這些板凳搬進去。
“那我幫你把這些都擡進去?找個地方堆起來,不讓你那親戚亂翻。”他想的是既然池兔不願意賣掉,那肯定不适合把這些放在外面。
但是出人意料的,他這建議沒有立馬得到池兔的認可。池兔只是抿唇,看了看地上一堆東西,腦子裏全是不樂意的念頭,考慮的也是他不想妥協,就這般任人擺布。
別人搬出來的東西,怎麽着也得別人來解決。他不想收拾這個爛攤子,也不可能低頭。
“不用,我會讓他們自己搬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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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兔子的軟只對親近的人,所以他那毫不服輸的性子會發揮得淋漓盡致。
席玉琅:可愛,就是好可愛。
池兔:(動動耳朵)你別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