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讨厭、感謝
按理來說,池兔該回自己家了。池賦這個不速之客現在在他家裏,這本身就是個值得重點關注的事。
席玉琅也知道該讓他走,但就是開不出去那個口,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池兔本人沒什麽表示,他倒是總想着轉移人的注意力。
他不想放人走。
池兔最開始真沒想那麽多,後來見他有意無意地提到“他想怎麽處理親戚”這個話題,才意識到自己應該回家的。
“我好像是該先去處理這件事,不過,我有點不想走,至少現在不想。”
看着席玉琅那副很想知道答案的表情,他也很直白,幹脆道出自己的想法。
席玉琅迂回的詢問都被這話弄得潰敗,他真是永遠對池兔這一本正經的模樣沒轍,簡直是……磨人得緊。
“啊,這樣,”他端着架子裝了下,“那先不管吧,等他們走了你再回去。”說不定那時候你就更不想了。
他故意不去看池兔,怕自己露出那副高興的真面目來,池兔卻知道他心裏的小九九,只是沒揭穿他而已。
兩個人都打謎似的,說的都是對方才懂的話,偏巧就有人喜歡破壞氣氛。
那點碰面的時間過去,池賦居然找上席家,他在圍欄外蹑手蹑腳,似乎有些畏縮,但還是十分明确地進了壩子。
他先是看席玉琅兩眼,見人壓根兒沒瞟自己,才出聲想引起關注:“表哥,我現在找你有點事,你看你方便嗎?”
席玉琅這才有閑心擡頭望他,這話說的跟句廢話似的,人都到面前了,說不方便他就不會糾纏一樣。
他對于這個外人沒什麽态度可言,想着既然池兔要自己解決,第一時間是想給他們騰地方。池賦也會挑時間,來找池兔的目的竟與他想法“不謀而合”,也是來“求”他騰地方的。
“是這樣的,因為我目前要在這裏住一段時間,表哥你又在這裏住,所以能不能先把你房間給我睡呢?”
正常情況下,池兔是不會拒絕這個請求的,可他莫名的,今天就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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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你爸媽隔壁還有一間客房,那裏雖然小了點,但很幹淨的。我房間很亂,還是不給你住了。”為了增加信服力,他講了句謊話,卻不敢看人。
席玉琅的腳也因此停住,沒有往前一步,看着撒謊的池兔,他還挺新奇的,以前也不是沒見過,就是總會被他這副小模樣吸引,不由自主地關注人。
瞧見那飄忽的眼神,心情都會好不少。不知怎的,席玉琅兀自笑了聲,且還發出聲音,這讓另外兩個人也聽見,不明所以去看他。
他倒好,沒臉沒皮地笑意未停,也不拿這當回事,“不用在意我,你們繼續,繼續。”反正小兔子也不可能吃虧,他就不插嘴去說兩句了。
池賦本來目的就不純,見他沒有為池兔說話,還以為是兩個人生了嫌隙,一時有些得意,暗戳戳的,“別啊,表哥,左右都是一家人,我又不嫌棄你。”
他語氣自然,席玉琅聽見卻只想發笑,這話在熟悉的人面前講那大體是縱容,但從一個壓根兒沒見過幾次的人嘴裏出來,就像是在說“這都是你的榮幸”。
他對這個所、謂、池、兔、表、弟的人越來越不耐煩了。
這年頭,真是什麽人都能當親戚。
“池兔,裏面等你。”他選擇拿人當空氣,等小兔子點頭就離開。
池賦沒想到他走得那麽幹脆,他來這的目的可不只有讓池兔讓出房間,他還想試探一下席玉琅對他的态度,畢竟是他的目标。
眼見着人快沒影子,他走兩步,似乎想叫住人,池兔猝不及防發聲了:“我想跟你回去一趟,現在就走吧。”
他站起來,下了臺階去拉池賦,這已經完全超出他以往對人際關系的處理,他現在只覺得心裏悶,想讓池賦快點離開這裏。
他不喜歡池賦黏在席玉琅身上的目光。
難得的,他心裏冒出個念頭。
那很令人讨厭。
…
到達老房子以後,那刻薄的兩口子就在門口坐着,見池兔跟着回來了,他們也不收斂,還擺譜:“喲,小池也跟着回來了啊,今天怎麽想起回來了?”
王翠萍翹着腿,眼裏的刀子下到池兔身上,夾着十分之十的埋怨。池兔倒是沒什麽表情,全當他們沒在和自己搭話。
他回來,也只不過是想讓池賦離席玉琅遠點罷了。
池賦不知道他的想法,以為他屈服,願意給自己騰房間了,“那就麻煩表哥收拾一下屋子啦,今晚留下吃飯嗎?”
池兔霎時去望他。
他這話說的,好像池兔才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他可以收留他一樣。
兩人對視片刻,池兔斂眉,徑自往裏走。
他沒回答,因為早已洞察一切,池賦那些小心思,他看得明明白白,他只是想淡然置之,這不值得他耗費心神。
唯獨池賦看向席玉琅的眼神,裏面那種想要搶走的情緒,讓他耿耿于懷。
池兔心緒不佳,也不想真的把自己房間交出去,他的窩,他才不想給別人睡,更何況這是個有些讨厭的人。
他拿了新的被單被套,走到那間他剛剛說過的卧室,速度替人打理。老房子不隔音,池兔能聽見外面三人的談話,他們根本不忌憚他。
王翠萍:“躲我們那麽多天,還不是得看見我們,現在還回來替你收拾房間呢,你說之前就把這地方賣了不好?”
她故意說給池兔聽似的,那句“回來”的話,音量都刻意提高了幾度。
外面靜了幾秒,池開沒和她說話,池賦就自覺擔起那個唱白臉的角色,“媽,也別這麽說,這裏好歹也是表哥的家嘛,咱也不該這麽強迫人家。”
“都是一家人,幫個忙不是應該的?”想起這個,王翠萍就怒火中燒,“他不幫就算了,之前還想趕我們走呢,哪有這樣子的小輩!”
她自個兒在這怨天尤人,把曾經做的那些事是忘得幹幹淨淨,她說池兔趕他們走,可他們曾經離開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要帶池兔走。
一個抛棄過別人的虛假親戚,有什麽資格來求人家的幫助啊。她完全就是言行不一,對自己和對別人的标準那是天差地別。
“沒事啦,我們不是有更好的辦法嗎?”池賦的聲音愉快着,絲毫不受旁的影響。
“也是,你要加油啊小賦。”
這段他們在講悄悄話,小得幾乎聽不見,但快走到屋外的池兔,還是敏銳地聽清了些許,尤其是那句“加油”,配上王翠萍沾沾自喜的表情,像陰謀的前兆。
池兔暗暗嘆了口氣,其實他很煩這些事情的,他現在更想去找席玉琅,也更想先搞清楚他和席玉琅之間的事,而不是在這幾個“親戚”身上費時間。
小兔子開始郁悶了,雖然表情看不出,但他确實不高興。
走到外面,看見三人的瞬間,他心情更差了,想到之後可能會有的不确定麻煩,他就一陣焦慮。
坐着的三人瞧見他出來,還是從西邊口來的,不免有些疑惑,王翠萍直接問出聲:“你怎麽從這裏出來了?”
“替池賦收拾房間,”池兔老實回答,看見三人的表情,鬼使神差加了句,“就是你們隔壁那間,我拿了新的被套,已經好了。”
他不露怯地掃視幾人,沒有笑也不退縮。見三人毫無反應,又收回視線跨下臺階,“我先走了,你們想走的時候我再回來。”
池賦覺得他比之前有不同,幾個小時前,他們首次見面時,池兔身上有敵視和戒備,就連自己剛剛去席家時,他身上這股氣勢也沒消。可現在,短短十分鐘左右,他對他的态度就變了。
不在乎了,好像他的到來一點都威脅不到他。
池賦不喜歡他悠然自得,他在城市生活的那些年,最喜歡的就是搶別人的人,看他們露出崩潰的臉,他覺得這樣很刺激。
那些在他有意設計下,對他言聽計從的阿爾法們,一個個地抛棄自己的對象來找他,那簡直是件愉悅的趣事。
可池兔現在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不對他抱着那樣的情緒了?
他猛地抓住池兔的手,滿臉堆笑,眼睛裏卻全是鋒芒,“表哥,你怎麽能把西邊那小房間給我呢,我看上的東西,一般都勢在必得的。”
他好像在暗示什麽。
池兔回望他,把他眼底的所有都平靜化解,然後輕輕拂開他的手,“可是,那是我的房間,”他頓了頓,又想起個事,“你這些話,和你媽之前說的大差不離。”
但他不還是好好站在這裏。
池賦腦子裏自動替他接下這句話,臉上表情簡直缤彩紛呈,他有些難堪。
王翠萍看兒子被他怼得不說話,非常護短地想說他幾句,池兔不讓了,“長輩,”他首先就還了她那句小輩,然後就是阻止,“你也不用再說什麽了,我不想聽的。”
王翠萍的話就硬生生地卡在那裏。
他眼神看上去很真誠,仿佛真的在懇求她別講話,反正他也聽不進去。而且神奇的,從池兔眼裏,她看出一絲狠意。
“你怎麽跑回來了?”
無聲對峙的時間裏,老房子的入口處傳來這個讓人平靜的聲音,池兔回頭,看見席玉琅正朝這邊慢慢走來。
他無比自然地答:“奔波來到我家的客人不知道被套在哪,我回來幫他拿一下。”
席玉琅愣了一下,池兔這語氣……是學會了“陰陽怪氣”嗎?他驀地失笑,敷衍點頭趕緊配合。
“嗯,那應該也幫完了吧?回家吃飯嗎?”如同之前每一次,專程來接他。
池兔眼睛裏有東西在流動,他眨了眨眼睛,才如常回複:“回。”
周圍人都說不上話,王翠萍想插話的時候,就被席玉琅禮貌地截下,開始他“禮貌”的道別。
所以他們什麽沖突都沒發生,得以安然無恙地離去。
“席玉琅,謝謝你。”
“嗯?”
“我說,謝謝你。”
回去的途中,他們的對話裏有這樣一段短而不明的話,池兔在和他道謝。
席玉琅走在前面,都停下來去看他,他們在窄窄的田坎上對視,彼此都心照不宣。
席玉琅知道,他不需要多說什麽,他沒有再回答,他要做的只是無聲收下這句謝謝,讓池兔釋懷。
至于池兔在謝什麽,他想,他大概明白。
正月初一的黃昏裏,他們的步伐不統一,但向着的目的地相同。
池兔那句感謝的話,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如果他對席玉琅說出口來,這句話大概會是——
謝謝你,喜歡我,幫助我,信任我。
還……
永遠會來尋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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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真是夠了。(來自單身狗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