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四 不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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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仙索名字起得恢宏,說穿了也不過是縛獸的長繩。既是縛獸,一端纏在靈獸頸上,一端便自然執在禦獸者的手中。

只有靈獸需要懲戒,斷沒有禦獸者受苦的道理。因此段臨只覺手臂被冰冷的繩索纏緊,除此之外,沒有半分疼痛。

但對于雲洗來說,事情恰恰相反。除卻最開始的一聲痛哼,雲洗再沒發出任何聲音。如果不是他長發被冷汗打濕,黏在臉側,竟好似真的與尋常無異。段臨看着雲洗蒼白的側臉,心中難過,臉上不由得顯出幾分低落。

另一邊,雲洗原本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見他神色變化,臉色也跟着陰沉下來。

“叫你別來添亂。”雲洗嘲諷道,“現在我們要綁在一起了。”

段臨本該為此高興,然而雲洗語氣中的嫌惡太過明顯,叫他無法自欺欺人。段臨低下頭,恭敬道:“我會盡早尋求解決方法,不拖累仙君。”

雲洗冷哼一聲:“只怕是你嫌我……”

他一語未盡,一道黑影自上而下飛來,打斷了他的話。那竟是一個被橫着擲來的人,段臨微驚,下意識用氣勁托了一把,讓這人不至于摔得太慘。

“就是他在臺下放出縛仙索。”朱鶴寧說,走近雲洗。

朱鶴寧方才被雲洗一掌推出甚遠,若沒有雲洗這一掌,被縛仙索纏住的另一人就是朱鶴寧。他白白被段臨撿了便宜,又是生氣又是無可奈何,憋屈得很,再沒有之前勝券在握的漠然模樣。

段臨道:“如果他是始作俑者,他為什麽不上臺?”

縛仙索會鎖住靈獸和離它最近的人,光啓用繩索而不逼近,只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朱鶴寧眉頭一皺,很不滿段臨竟敢插嘴,但礙于雲洗不便發作,只虛空一抓,憑空把地上的人提了起來:“你來說。”

朱鶴寧松手時,解開了那人嘴上的禁制。那人劇烈地咳嗽了一陣,瑟縮着一直不敢看面前的朱鶴寧,嗫嚅道:“這法器是我從一個藥師屍體上摸來的,我只聽人說過這是禦獸的,可是現在哪有靈獸啊?我一直放在一邊,聽說有朱雀出世,我才、我才想着碰一碰運氣,這是我第一次使用,我也不知道啊。”

他一躬到地:“都是我、是我鬼迷心竅,仙君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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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謊。”段臨抿緊唇,“縛仙索并非凡器,他怎麽會任自己稀裏糊塗地使用。”

朱鶴寧怒道:“你什麽意思?

段臨看也不看他,只對雲洗說:“他是受逍遙宗指使……逍遙宗怎麽會甘心放棄?他們一定早就留好了後手,想要用縛仙索強迫你。縛仙索糾纏的時候,朱鶴寧說是想幫你,其實是想借此束縛你、和你綁在一起……”

雲洗面色冷淡,看不出想法。

“雲洗,信我。”段臨低低道,“他一直在想要靠近你——”

“你也在靠近我。”雲洗打斷他,“你過來摻和,也是想和我綁在一起?”

段臨張了張嘴,又徒勞地閉上。他沒想到雲洗會這樣說。在雲洗眼裏,他段臨是不是也只是一個兩面三刀、心懷叵測的小人?

“……我不是。”段臨蒼白道,“我是真心想幫你。”

雲洗只是說,是麽。

如果可以,段臨真願意挖出一顆真心,叫雲洗看到他的赤誠。

可惜即使他這樣幹了,除了把場面弄得血腥肮髒,好像也沒其他用處了。

段臨放棄了自我剖白:“你這些都不信也好,縛仙索在逍遙宗手上,不是什麽藥師屍體。”

“當着我的面信口開河,”朱鶴寧陰恻恻道,“閣下不怕禍從口出麽?”

段臨恍若未聞:“你問他拿到縛仙索的地點、藥師的身份,你問了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夠了。”雲洗說。

于是段臨只能沉默。

他腦海中倏然劃過四個字——疏不間親。生疏的人說一千道一萬,只要聽的人不願相信,再苦口婆心,也不過是跳梁小醜。

段臨直直站在那裏,手臂上仍有縛仙索冰冷纏繞的觸感,卻忽覺身如飄萍。明明另一端牽系的就是雲洗,段臨卻依舊覺得離他很遠。隔了八年時光,隔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互不了解的際遇,太陌生了。

雲洗轉而對朱鶴寧道:“既然已經塵埃落定,接下來的事我會處理。請回吧。”

朱鶴寧:“仙君心意已決?”

雲洗微微颔首。

朱鶴寧一時沒有說話,目光落到段臨身上,像是在權衡什麽。但朱鶴寧最終只是說:“掌門與仙君所說之事,逍遙宗已有眉目。我下山前,掌門曾說仙君與我宗緣分未盡,仙君若是回心轉意了,我們随時恭候。”

言罷,領了一幹子弟,浩浩湯湯地禦風離開。

朱鶴寧走後,臺上又剩段臨和雲洗兩人。他們相對無言了半晌,雲洗輕輕抓住段臨的小臂,道,跟我走吧。

段臨還未點頭,身周就已景物變幻。雲洗縮地成寸,帶着他一路南下。

段臨跟着雲洗不聲不響地行了半個時辰,終于忍不住問:“我們要去哪裏?”

雲洗看了他一眼,見他不像是累了,只道:“走就是了。”

段臨滿腹疑團,不知道這是要去哪裏,也不明白為什麽雲洗不用真身。傳聞朱雀被風雲偏愛,一振翅便可行出千裏,這樣化着人形用法術行走,着實是費時費力。

但他只是略略問了一句,就被雲洗堵了回來,當下只是低了頭,不再開口。

他沒看到雲洗在這之後又看了他幾眼,長眉微蹙,兀自糾結了一會,才仿佛不經意地解釋道:“什麽時候沒有雪了,我們就停。”

言下之意,似乎要找一個溫暖的地方。段臨覺得意外,朱雀一族至陽至烈,凡俗的溫度變化按理說對他們影響微乎其微,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偏好。

但這一句有将他視作同伴之意,段臨頗為感激,忙對雲洗笑了一笑。卻見雲洗好似怔了一下,注視着他嘴角笑意,有一會沒說話,半晌才不自在地移開視線:“亂笑什麽。”

段臨那一點笑意早就被雲洗看得僵住了,聞言輕輕拍了兩下雙頰,應道:“不笑了。”

但這好像也沒有讨得雲洗歡心,話題一時又這樣冷下來。

又默默行了半個時辰,終于到了無雪之地。在高空尚不覺得,等踩到實地了,才覺此地比候城溫暖數倍,叫人氣血都活絡了。

段臨忍不住活動了動手腳,雲洗就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等他動完,才說:“暖了?”

段臨下意識想彎唇,彎到一半收住了,規規矩矩地點頭。

雲洗唇角卻翹起了個很小的弧度,一閃而過。他也驕矜地颔首:“身上濕濕冷冷的,摸着難受。還說是火靈根。”

段臨卻僵住了。他張了張口,嘗試了幾次,才說得出話。

他說,我不是火靈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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