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十一 玄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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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臨頭針紮似的疼,半夢半醒間掙動了一下,霎時從夢中清醒過來。

火光亮着,段臨眼睛有點模糊,看不清細節,但看到雲洗側身在床沿坐着,面朝窗外。而他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躺平了,幾乎占了大半張床。

自重逢以來,段臨一直不願提及過去的事。此時卻沒來由的有一股沖動,想問個清楚。

“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其實可以不出聲的,對不對?”

雲洗正出神,沒想到他突然醒了,随口應道:“什麽?”

那時雲洗還是個蛋,叫段臨松手,根本得不到回應。對于段臨來說,茫茫大雪中,那是唯一的熱源。他無法放手。

雲洗沒辦法,告訴他,熱意都是假象,騙他維持和蛋殼的接觸而已,實際上,是蛋殼一直在吸收他的熱量。他再不松手,馬上就要死了。

段臨現在回想,發現既然機制是這樣的,雲洗根本不該出聲。

等聽懂了段臨在說什麽,雲洗側頭看了他一眼:“不然呢?看着你死?那麽小的人,亂跑到雪山。”

“說得好像你那時有多大。”段臨忍不住笑起來,“連個殼都沒破的小鳥。聲音也小。”

“我那是能量不夠。”雲洗下意識反駁,“我在那很久了。”

段臨笑意微收,目光沉靜,顯出幾分了然。

“你不想被人發現的,對嗎?你不在朱雀谷裏,而在籍籍無名的一座雪山上……沒有任何征兆顯示那裏還遺留了朱雀的血脈,世人都只道朱雀已經絕跡。你被故意留在那裏,是為了避世蟄伏,直到有能力應對世人的觊觎。”

段臨說:“在此之前,你不應該遇到我。或者至少,不應該理我。”

那吸食熱量的僞裝是一層天然的篩選,度不過考驗的人,就應該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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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洗沉默了一會,嗤笑一聲:“被埋在那又不是我的選擇。我愛搭理你就搭理你,你管那麽多幹嘛。”

……可惜,他遇上了一只容易心軟的朱雀。

當年,即使知道了真相,段臨還是沒有松手。

雲洗以為他不知利害,着急得夠嗆。段臨卻閉上眼睛:“我走不出去了……沒事的。你需要什麽,就拿走吧。”

他都明白。

不知何時開始落雪。細雪落在段臨臉上,被體溫融化了,像一閃而過的淚水。

雲洗一時說不出話來,段臨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只把它抱得更緊。

“不怪你……我本來就走不出去。”段臨幾不可聞道,“我現在很暖,一點也不痛苦。”

段臨居然還和他說,謝謝。

雲洗啞口無言。他還沒逞過神通廣大的威風,就已經先一步嘗到無能為力的感覺。

雲洗能感覺到,段臨身周自發聚集的火元素越來越稀薄,行将散去。

他忽然覺得哪裏不對。按理說,能感受到他的人,應該具有極高的火系天賦。即使年紀小了點,修為也不會這麽低。

雲洗沖段臨識海叫喊:“你是修士嗎?運氣,練功,學過沒有?”

過了好久,段臨才回他:“聽不懂……你有點吵。”

雲洗來不及多說了,讓段臨按他說的做。

在修煉上,段臨确實是個天才。

一日後,在雲洗的指引下,段臨艱難地找到了一個山洞。

他在路上撿了木柴,雲洗讓他打火,段臨嘗試了大半天,在覺得火燒不燒得起來他都撐不住眼皮的時候,終于點燃了木柴。

雲洗小心地放出些許威壓,指揮周圍冬眠的松鼠挨個上貢幾枚松果,讓段臨餓不死,松鼠也餓不死。

段臨正在火堆旁瞌睡,忽然被雲洗叫醒,睜開眼睛就看到面前堆了一捧松果。他吓一跳,問這是什麽,等把松果吃完,問題又變成了你是什麽。

“你好厲害。”段臨說。

“血雀。”雲洗随便編道,反正這人什麽也不懂,“恰好埋在地脈,時間久了自然有靈。”

段臨确實不知道那是什麽,但聽懂了一個“雀”字,笑起來:“小鳥。”

“……”雲洗裝沒聽見,“你已經算步入修士的坎了。勤奮點練功,應該死不了。你找個地方,把我埋回雪裏吧。”

“你不和我一起麽?”

“我沒什麽可以給你的。”雲洗警覺起來,“練功方式是其它靈物教給我的,我讓你碰碰運氣而已,也不知道別的了。”

段臨哦了一聲,不太在意的樣子。他重新把那枚蛋抱起來,緊緊地。

“你不是需要熱量嗎?”他說,“我給你。”

段臨頭愈發疼,氣息也亂了。他不想讓雲洗發現,主動道:“下雪了嗎?”

“嗯。”雲洗答應了一聲。

他好像也在出神,沒有察覺段臨越發紊亂的氣息,靜默了一會,才說:“你小時候最不喜歡下雪。”

“……也不算不喜歡。雪本身很漂亮。”段臨想了很久,才慢慢道,“只是雪會把衣服弄濕,穿着冷。我那會又矮,如果雪積厚了,我沒幾步就要陷進雪裏,覺得累。”

段臨停頓片刻,又說:“下雪的時候,其實是你比較緊張。”

難得的,雲洗沒有反駁。他過去沒有形體,連意識也微弱,只能和段臨在識海中進行交流。段臨不一會兒就要摔一跟頭,有時摔進去了半天起不來,雲洗叫喚也沒人應,只能幹着急。

還有一次,段臨走了一天,說要休息一下。雲洗那會還沒有徹底認識到人類幼崽的脆弱性,見他說得鎮定自若,傻傻地就信了,還給他望風,防止有兇獸逼近段臨來不及逃。結果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雲洗望風望得正認真,段臨的意識突然就微弱下去,幾乎要消散。雲洗當時就吓壞了,不停地叫他,才終于聽到段臨應聲。要是真的讓他睡在雪地裏,段臨肯定就再也醒不過來。

後面段臨每次說要休息,雲洗總是提心吊膽,段臨不得不再三保證,就是坐坐,絕對不睡。雲洗還是将信将疑。

那時段臨就會笑着哄他:“我知道有你在。不會有事的。”

段臨思緒從過去收回,正想就着這個話題再笑雲洗兩句,窗忽然砰的一聲打開了。一股不該出現的風把大雪卷了進來,段臨聞到了凜冽而冰冷的空氣。

與此同時,他覺得身體前所未有地溫暖起來,比他還是火靈根時更甚。融融的暖意熨帖地包裹住他,替他隔絕了所有的寒涼、泥濘和不堪。

段臨聽到了風聲,見到了大雪,依舊覺得溫暖而安全。

“雪夜烤火,再幸福不過。”雲洗平平地念道——是段臨過去說過的話。

他側了側頭,看了段臨一眼,被火光照亮的側臉如明珠生暈,美得驚人。

“漂亮嗎。”雲洗問。

許久許久,段臨才呓語似的答,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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