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十 玄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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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你過去的!”雲洗還記得傳音入密,聲音裏卻已經滿是壓不住的火氣,“故弄玄虛還不知道站遠一點,他要是識破你的伎倆,真的和你決一死戰,你打得過嗎!離得那麽近、那麽近,我根本沒辦法……”他說到這裏,聲音難以控制地有點抖,自己察覺了,就深吸一口氣,勉強克制住了情緒。
段臨有些不知所措,猶豫半晌,才故作輕松地說:“這不是沒有發現嘛。”他想了想,又拍了個馬屁,“不是誰都有你這麽厲害,我試過好多次啦,一次也沒被人識破。”
這下簡直是馬屁拍到馬腿上,雲洗根本不知道要怎麽罵他才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真是不知死活”。
“你就沒有想過,不是次次都能讓你蒙混過關的。如果東窗事發了,你怎麽辦?”
“那就打吧。沒辦法了。”
“然後被人打傷、打殘?”
段臨無話可說了,沉默了一會,輕聲問:“你想讓我怎麽樣呢?我……沒什麽能力,但有些時候,也不願意低頭。”
他突然這樣低落,便換成雲洗一言不發了。他們相顧無言了一會,雲洗才說:“蠢。打架不會,難道躲在我後邊也不會嗎?”
“他是來和我争你的。”段臨平平淡淡道,“我不想躲。”
即使已經被抛下過一次,雲洗可悲地發現,他依舊因為這句話而心髒發麻。
段臨見他不回答,自己笑了笑:“你不用在意。其實我近身功夫練得不錯,沒你想的那麽危險。”
他不說,雲洗也發現了。只是一介修士去練近身功夫,何止是吃力不讨好。雲洗原以為段臨這些年就是荒廢了,可這樣看來,似乎也并非如此。
“你的水系功法呢。”雲洗道,“其它練得那麽好,為什麽偏偏落下了這個。”
“唔,”段臨随口編道,“功法太差勁啦。”
雲洗好像遇到了什麽難題,皺着眉不語。段臨問他怎麽了,雲洗才說:“我沒有好的水系功法,傳承裏沒有。我知道的都是火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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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臨怔了一怔,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知道了。”雲洗說,但總像是還在在意此事。
段臨原地站了一會,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讷讷道:“那我們現在去蓬萊島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
段臨見雲洗又好似有話要說,以為他還有什麽事需要處理:“想去其他地方也可以先去,不要緊的。蓬萊島周圍有陣法,每逢十五月圓才有入島的缺口。我們錯過了這個月,即使到了岸上也得等到下個月,左右都是等,不如先把你的事情辦了。”
奇怪的是,雲洗思索游移的神色因為段臨這一番話褪去了,但卻說:“我沒有事情。”
段臨一下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不待追問,雲洗已經微揚下颚,先發制人:“別傻站着了。走,去蓬萊。”
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們避開了興旺的縣城,挑了個近岸的小市鎮落腳。市鎮裏,只有近官道的地方有一家老舊的小客棧。這裏也不分什麽上房下房,通通都是一張床榻,連張凳子都沒有,更別提多的小塌。
段臨站在房間門口,頗有些進退兩難,轉頭看向雲洗。
雲洗徑直走進去:“看我幹什麽。進來。”
完全沒有要多開間房的意思。
好吧。段臨視線在地上逡巡一圈,雲洗卻先一步說:“想都別想。睡床,地上寒氣重。”
段臨:“那你呢?”
“當然也是睡床。”雲洗說,“勉強和你擠一擠。”
“……”以他們過去的親密程度,一起擠一擠好像也沒什麽,但是段臨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不過段臨不是計較的人,雲洗都願意了,他自然別無二話。
床不大,段臨坐下時沒注意,手臂碰到雲洗。雲洗看了一眼他們接觸的位置,沒說什麽,段臨自覺地往外挪挪,移開了一點。
段臨卸了冠,長發如瀑般垂落。他不經意擡眸,看到雲洗有剎那的怔忡,和段臨對視了,才狼狽地移開視線。
“你,”雲洗磕絆了一下,“你這……成何體統。”
段臨茫然了:“不是要歇下嗎?”
“……”雲洗張了張口,連自己都知道這蠻不講理,只能悻悻地住嘴。
段臨不明白雲洗作的是什麽妖,但是重逢之後雲洗一直喜怒無常,他倒也習慣了。段臨面朝外側躺下,雲洗把被子往他身上一扔,段臨就蜷進被子裏,團作一團。
他閉上眼睛,感覺視野黑了一剎,随即又朦胧地亮起來。段臨以為自己與人同床會不習慣,但是并沒有,他在微光中很快地睡去。
段臨知道自己夢見了小時候的事。他看着一切發生,但內心波瀾不驚,像在看另一個人的故事。
自很小的時候,段臨就聽人說過,他不是父母親生的。但是他們待他不壞,段臨懵懵懂懂的,也不覺得這有什麽。長至五歲,他記得有很長一段時間,家裏的氛圍突然變得很愉快,母親的肚子在愉快的氛圍裏一天天地脹大起來,段臨要幫忙的事情越來越多,但心裏也是高興的。
一直到一個秋日,母親生下了男孩,段臨的日子才真正變得艱難。男人終于毫無顧忌地把他當做出氣筒,而女人操持家務之餘,唯一惦記的就是新生的嬰兒,已經不在乎他了。
七歲那年,一個普通的午後,男人嫌他手腳慢,抓着他的頭往竈臺撞。塵垢揩在他臉上,又被眼淚洗刷。段臨連抽噎也不敢,但是下定決心要逃。
他還沒有見過死亡,卻已經想:大不了一死。
等到他的頭不暈了,段臨徹底地離開了家。這一路上并不順利,他太小了,沒什麽人要他幫工。段臨試圖乞讨,在等來好心人前,他先遇到了教育他乞讨也分地盤的“大哥”。
他得到了教訓。他被揍得站不起來,然後被要求滾開。有人在他背上踹了一腳,段臨被踹得移了幾尺,他爬起來想要走,眼前卻光芒大盛,驟然變了天地。
他被傳送到了雪山上。當時他什麽也不懂,以段臨現在的目光回望,才想明白那是誤入了一個遺留的傳送陣。也是現在,他才隐約覺得,那個傳送陣過于湊巧了。
傳送陣裏應該含有療愈的陣法,段臨原本動彈不得,被這麽一傳,反而恢複了幾分力氣。段臨的倔強是天生的,有一分力氣,就總是想着要試一試才好,不甘心躺着等死。
他手腳并用地下山。自己也不知道方向,向下總是對的。在一個陡坡,段臨手上實在沒力氣了,一松便滾了下去。幸好積雪厚,他砸進積雪裏,竟然沒有大礙。雪灌進他衣襟,好像連心跳都被凍住了。
段臨從小就不畏寒,到了今天,終于覺得冷。
他陷在雪裏,連呼吸都覺得痛苦,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的,感覺到一股恍惚的暖意。那股暖意深埋在雪下,就在他前方。
如同被蠱惑,段臨爬了過去。
在深雪之下,他找到了一枚散發着暖意的蛋。段臨抱緊它,覺得周身溫度在流逝,但融融的暖意好像可以撫平一切,讓他甘願接受這樣的結局。
他要睡去的時候,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叫他放手。
“你快死了。”那個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