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三十一 少艾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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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洗鎮定自若地把手抽走:“說什麽?”
段臨好不容易攢的勇氣,可不敢和雲洗打啞謎。
“說它……和我眼睛的顏色一樣。”
段臨說完,緊緊抿着唇,一個字也不肯多說,全身緊繃。
雲洗下意識擺出“你在說什麽蠢話”的睥睨式表情,可是張了張口,居然沒說出話來。
半晌,他才頗為恨恨地道:“她居然——她搞什麽!”
這幾個字簡直有種複生的魔力,段臨渾身松了下來,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屏息了。
然後複蘇的是欣喜。
他其實還什麽都沒搞清楚,可喜悅像燒開的水一樣,不講理地想掀翻理智的蓋探出頭來。
“可是……”段臨有些茫然地說,“你說是因為它好看……”
段臨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驀地擡眸盯着雲洗。雲洗和他對視一會,先行移開目光。
“你的意思是,”段臨終于小心翼翼地問,“我眼睛也……好看麽?”
雲洗退了一步,身上的刺簡直一霎之間全亮起來了,每一寸都寫着“你不要過來啊”。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這麽,”雲洗一時半會想不出什麽詞來罵他,磕絆了一下,才說,“不謙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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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這不痛不癢的。
段臨想笑,竭盡全力才繃住了不聽使喚的嘴角,板着臉進了一步:“我是在問你,對吧?”
雲洗又退,伸手警告式地點了點他,不讓他動了。
段臨攤了攤手,示意自己非常無害。他有理有據地道:“如果你說不,我也不會有意見的。我只是想聽你的回答。”
“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段臨眼睛一彎,故意裝出一副懵懂的語氣,“這怎麽能叫不謙虛呢?”
雲洗終于忍無可忍,把他往門外推。
“等等啊。”段臨扒住門框,“最後一個問題。”
“問東問西,不給問!”
段臨雙手合十:“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雲洗關門的動作微微遲疑,不過馬上冷笑一聲:“想着吧。”
段臨才不管雲洗說什麽,自顧自地說:“你是剛好兩個都喜歡呢——”他拖長了音,語氣輕盈,“還是說我,和它,”
段臨指指自己,又指指雲洗手腕。
“得到你的青睐,其中有那麽一點點因果聯系?”
他還比了個食指和拇指微微拉開的手勢,示意真的只是一丢丢。
雲洗的回答是砰的一聲關上門。
本來是很有氣勢的……如果不是雲洗關門前還得撥冗拂袖掃開段臨扒門的手。
段臨對着緊閉的門板站着,仿佛還能看到裏面那個惱羞成怒的人。他唇邊的笑意像山野上盛開的花,漸漸在眉梢眼角綻開,開得柔軟又肆意,染了一臉春色。
他本來是不敢問的。可雲洗表現得太心虛了。
心虛得好啊。
段臨捂住眼睛,低低笑起來。
更深露重,缺月如霜。正是萬籁俱寂的時刻,夏悠從房裏出來,默默凝視段臨房門片刻,轉身離去。她悄無聲息地往僻靜處去了。
樹影裏隐約有一道人影在等她。
隔了好幾步的距離,夏悠在人影面前站定,語氣平平道:“找我幹什麽。”
一陣東風拂過,枝影搖曳,清輝掠過那人容色,映照出幾分驚心的風華。
卻是雲洗。
“你跟他說了什麽。”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夏悠臉上有怒色一閃而過,複又歸于死水一樣的漠然,“你想知道,你自己去問他啊。”
她知道段臨不會說的。
雲洗卻輕嗤一聲。他唇角弧度冷峭,幾分譏嘲。
“你以為我有興趣嗎?要不是你這麽忘恩負義,我根本懶得管。”
“你憑什麽說——”
“我是沒資格。”雲洗打斷她,“我只是來看看你還有沒有良心。雖然他是個人都願意付出,那也不代表他做的事都是理所當然。”
“……我沒有!”夏悠提高了聲音,“我知道他做了很多。”
“你知道。”雲洗點點頭。他突然換了話題:“我是在候城遇到他的。候城地處極北,常年冰寒,而他适合和煦之地,我也想過他為什麽會北上。”
夏悠想起什麽,一愣。
“直到他寄出栖霞草我才明白。栖霞草生于極寒,離開土壤後漸趨透明,倒映霞光時極美,得名栖霞。不過它還有另一個特點——生長時通體雪白,常埋于雪下,與大雪渾然一體,常人尋找都頗費目力,對段臨只會更難——如果你知道的話。”
夏悠怔忪地聽着,臉色微微發白。
“他……沒跟我講過。”
這幾個字她說得尤其吃力,足可見心神震顫。雲洗卻半點沒留情:“他不愛說,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去想了嗎?他不求回報,他普度衆生,所以他的付出就不是付出,他的傷不是傷?”
“……是我的錯。”
“現在,你再想想你都說了些什麽。”
雲洗微微閉上眼,段臨那句“突然覺得我做人很失敗”還猶在耳側。
就算段臨善心泛濫,是全天下第一大傻子,被人辜負也正常。他還是見不得……
“夏悠,你平時那點心思我都不想理你。但這次不一樣。”
你傷他心了。雲洗說。
雲洗說完,不再停留。他身後,夏悠的背影逐漸佝偻。
春夜裏的談話被東風吹散,并沒有傳到段臨耳朵裏。但他攏共也只春風得意了不到半天。
段臨覺得自己得意忘形了。
他被雲洗趕出門後,橫豎睡不着,次日清晨便迫不及待地去騷擾雲洗。
他先推開門,還沒裝模作樣地拿出想好的話題,就發現雲洗不在屋裏。
準确的說,雲洗坐在房間橫出的窗臺上,身體微傾,正低頭看着什麽。窗臺只區區兩指寬,他卻坐得寫意風流。
段臨便挨過去,有意無意碰到他的肘,先感覺到雲洗的體溫從薄薄的春衫中透出來,眼睛才發揮作用,告訴大腦樓下的情形。
兩個小男孩,六七歲的年紀,在樂呵呵地玩蹴鞠。雲洗就在認真看這個。
但還沒等段臨說什麽,雲洗就躲了躲,讓開段臨。
段臨要說的話便一下子卡了殼。他抓住窗臺的手緊了緊,裝作看蹴鞠看得認真,要換個角度,也撇過身子,自然而然地拉開距離。
雲洗忽然轉頭看了他一眼。
段臨還沒辨別出那一眼的情緒,雲洗忽然躍下窗臺,輕飄飄地落了地。
也不知怎麽這麽巧,長清居然正好從客棧走出來。段臨眼睜睜看着雲洗勾過長清肩膀,就這樣走了。
勾着,肩膀。
他們之間都沒有這樣的親密!
你怎麽避我不避他啊。
難道還是太明顯了?
……大概還是太明顯了。
他在樓上心緒奔湧,另一邊雲洗在樓下也很不滿意。準确的說,非常不滿意。
段臨靠過來,碰到了他,他便讓了一下,給段臨位置,段臨卻居然往旁邊退。
他明明讓了。
雲洗一邊勾着長清,一邊在心裏狠狠給段臨記了一筆。
這家夥果然,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