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五十三 轉圜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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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兩日,段臨十分留心祝斌的情況,托雲洗幫忙探聽。
玄天閣背着疑似戕害祝鴻生後人、包藏禍心的包袱,又有朱乾給的壓力,越是要證明自己光明磊落,越是得好好治療祝斌,還不敢設置屏蔽的結界——不然就不夠坦蕩了——是以雲洗探察得并不費力。
“大部分時間在昏迷。”雲洗道,“有時候好像很正常,還會叫人來給他水,能正常交流,喝了水又練了一套內功。”他微微蹙起眉,“有時候又抱着頭,很恍惚地在對空氣說話,說着說着又突然驚恐起來,一下下對着牆撞頭。不過都很快被玄天閣的人阻止了。”
段臨道:“阻止了,他平靜下來了麽?”
“沒有。他還是想自殘,只是被束縛住了。他一直在重複一句話……”雲洗露出凝聽的神色,“‘回光是……複蘇’。”
段臨:“什麽複蘇?”
雲洗搖搖頭:“太含混,聽不清了。”
段臨思考少許:“你覺得……他重複那句話,像不像在回答問題?”
雲洗:“你是說有人拷問過他,‘回光’是什麽。”
段臨點點頭:“還有他在衆人面前說的‘我不知道機關’,對應的問題應該是‘洞府裏有什麽機關’。”
雲洗:“你覺得是玄天閣幹的?”
“不。”段臨微微遲疑,“我覺得是朱乾幹的。”
雲洗:“依據呢?”
“洞府在玄天閣手裏。他們不必這麽大費周章地獲取信息。”雲洗想開口,段臨示意他先聽我說,“我知道也有可能。但是對于逍遙宗來說,他們要到對頭的地盤找未知的東西,花心思從其他渠道獲取信息的可能大得多。”
段臨又道:“而且你看魏時遠的反應,顯然對祝鴻生的後人會出來攪局毫無預料。如果是他們将人抓了用法術拷問,何不直接把人折磨至死?再不濟也一見就反應過來了,不會當成普通來搗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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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畢竟是玄天閣的主場,逍遙宗過來便低了一頭。被祝斌這一番控訴,玄天閣的恩惠便不像恩惠,逍遙宗若是之後和玄天閣刀劍相向也算師出有名。”
雲洗靜靜聽了,道:“但是你說的這些,也并不必然指向朱乾。任何一個和玄天閣對立而又垂涎回光的人都具備這樣的動機。朱乾或許只是在渾水摸魚。”
段臨灑脫一笑,大大方方一點頭:“是,方才說的都是倒推,是我主觀認定了是朱乾幹的之後找的動機理由。最重要的,其實是我認得祝斌的症狀……我覺得他像是經歷過朱乾的‘搜魂’。”
“他只是被幻術魇住了。”雲洗道,“很多方法都做得到。”
“不,不一樣的。”段臨沉默些許,道,“施法者可以控制——或者一定程度上控制幻覺的內容、在幻術結束後幻覺依然殘留、存在正常的階段卻随時可能重蹈覆轍——而且你發現了嗎,他的頭很痛,但同時他對肉體的感覺是失常的,他寧可把頭骨撞碎來平複痛楚。”
段臨有片刻的出神,聲音輕了些許,幾乎像在自言自語:“太像了……”
雲洗:“搜魂只有朱乾會?”
段臨回過神來,道:“應該吧。精神控制的法術,在靈氣凋敝的時代已經很少了。但我也不确定。你可以當我對逍遙宗有偏見,看到什麽壞事就往他們身上想。”
雲洗沒對他推測的可靠性加以置評,只是問:“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唔,”段臨坦然道,“朱乾的搜魂一術,雖然不算人盡皆知,但大人物麽,身上總有些傳說逸聞的。我走南闖北,略略聽過一些。”
雲洗皺了皺眉,直覺他說得太輕易了些。然而雲洗入世不久,并不了解修士那麽多事情,也難以判斷真假。
雲洗于是問道:“搜魂有辦法破除嗎?”
段臨開玩笑一樣道:“意志堅定,就能破除啦。”
雲洗覺得這簡直是廢話。所有精神控制的法術,歸根結底都是一句“意志堅定即可抵禦”。
“外物沒辦法的。”段臨看出他的不滿,笑着補充,“非要說的話,要有個信念吧。死死抓着這個信念,除此之外不管看到什麽都認定是假的,例如‘他絕對不會丢下我’什麽的。”
“你說的有道理,可你舉的這例子……”雲洗道,“怎麽把信念寄托到別人身上。太不可控了。如果信念破了,那人不就一潰千裏。”
段臨說:“是啦。是我說的不好。”
雲洗一頓,仔細看他神色,解釋道:“我沒有在否定你。我只是說你日後若是面臨這種處境,記得選個可靠點的執念。”
“我知道我知道。唉,不說這些。跟我們沒關系。”段臨伸了個懶腰,他随意地玩着玄天閣給的木牌,古樸的木牌在他指尖翻飛,段臨低頭看着上面的花紋,随口道,“祝斌說玄天閣要殺所有人。雖然殺了也對玄天閣沒好處,但被這樣一說,名聲就十分不好聽了。還有玄天閣自稱沒開啓過洞府,我聽着不像真的……”
由于段臨這兩日只和雲洗待在一塊,便只用發帶松松束起長發。他一低頭,便有一縷松散的長發垂落,落于臉側。
段臨漫不經心地繼續道:“不過不管玄天閣怎麽說,也不管祝斌怎麽說,只要祝鴻生煅制的回光還在,洞府對衆人的吸引力還在……我看也沒人走……”
雲洗将他垂落的發梢撩至耳後。
段臨講到一半的話便突然停了。段臨有些怔,擡眸看他,卻見雲洗也是一副有些怔愣的樣子,不自在地別過視線,好像做完才反應過來幹了什麽。
兩人靜了片刻,雲洗才說:“如果玄天閣和逍遙宗在洞府裏争鬥起來,你記得躲得遠遠的,哪邊也不要幫忙。”
段臨聽出不對來:“那你呢?”
雲洗一開始沒說話,過了一會,才低聲道:“我欠逍遙宗一個人情。如果朱乾開口,我不會拒絕。”
段臨緩緩道:“如果就是這個人情,就讓命數應驗了呢。”
“……那便是我對不起你。”雲洗說,“只是一切尚未發生之時,我不會因為一句谶言就裹足不前。”
段臨抿緊了唇。
有一瞬間他幾乎忍不住想将樁樁件件攤開來講,想質問逍遙宗究竟有什麽好的,然而他深呼吸幾次,終究忍住了那一剎那的意難平。
或許,放雲洗來找他,便是那個“人情”了。段臨是沒資格抱怨的。
段臨閉了閉眼:“我說過,只要讓我跟着你,怎樣都可以。你決定了,我就會接受。”
雲洗卻并未因段臨這句話而放松下來。他猶豫片刻,又低低解釋道:“還完人情,我和逍遙宗便兩不相幹了。”
段臨沉默些許,答道:“好。”
半日後,在洞府開啓前的兩個時辰,祝斌藥石罔效,衰竭而死。
這像一個不詳的征兆。然而利益當頭,沒人退縮。
衆人有的在各自房內,有的聚集在客棧大堂,互相攀談、高談闊論,結着萍水相逢的伴。
在人群裏段臨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卻只是一閃便消失了。段臨一怔,然而此處人多口雜,他決定進了洞府再行聯系。
在衆人的等待中,最後一粒沙劃過縫隙,洞府開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