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囚籠之龍(修)
夜色是濃稠的黑,沒有一絲光。仿佛多年以前,無數個夜裏。房間裏似乎多了一個氣息,那個氣息那般脆弱,好像随時都可能熄滅。那種感覺讓他覺得恐懼,端王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起來,他坐了起來,在夜色中摸索。
端王閉着眼睛,神思越來越恍惚。黑暗而寧靜,他突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在那一刻,仿佛跨越了六年的時光,也跨越了生死。清離并沒有死去,這個房間還是昔日裏,清離的那個房間。
“王爺,趙公子這般不吃不喝,挨不了多久了。”
少年太過于瘦弱,仿佛一層皮披在那骨頭上,那般瘦骨嶙峋。端王聽着那氣息,顫抖着伸出手,聞着氣息,輕輕地摸了過去。
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混亂的腦子漸漸清晰起來,那僅存的希望突然消失,寒意從腳底冒了起來。
若是此時有光,就可以看到端王的臉色極其難看,他的嘴唇已經蒼白,冷汗從額頭不停地低落,眼眸中混雜着狠厲與痛苦。俊顏依舊,卻恍如惡鬼。
他想到了夜裏對諸葛泷說的那句話。他說,清離已經死了。
是啊,死了,那個帶着一身靈氣的少年已經不在了。這個事實如同一張網,将他包裹其中,讓他成為一個囚徒,百般掙紮都無法逃脫。
端王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床邊,将窗戶推開。
窗外月明星稀,蟲鳴蛙叫,隐隐約約還夾雜着一種聲音。那聲音斷斷續續,漸漸連成一片,成了一段悠揚的笛音。
端王抓着窗棂的手突然用勁,手指發白,骨節凸了出來。
—“李兄,這是什麽鬼玩意,可以吃嗎?”
—“小笨蛋,就知道吃,這叫笛子,可以吹出好聽的聲音。”
—“笛子?你教我吹?”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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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老子果然是天才,比翠香坊的玉紅姑娘吹得還好聽!”
—“你為何要和青樓女子比?”
端王突然湊近了窗戶,那聲音更加真切起來,連成了一段熟悉的曲子。那音符一下一下地敲擊着端王的心,如同那春日裏的細雨,落在那早已幹涸的土地上,滋生出一縷一縷的希望。端王躍出了窗戶,朝着那樂起的方向而去。
穿過走廊,假山,小河,端王走到一片樹林前,那聲音從樹林深處傳來。端王運氣,幾步便往哪樹林中走去。
月光很亮,樹影憧憧,不遠處隐隐約約出現了一個身影。那是一個纖細的背影,腰身纖細,黑發披散在身後,如同落在霧氣裏的精靈,踏着水汽而來。端王瞪大了眼睛,緊緊盯着那身影,生怕錯過了分好,薄唇帶着輕微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喊出了一個名字。
“清離……”
那身影本來是背對着端王的,聽到他的聲音,緩緩地轉過了身。
端王屏住了呼吸,下一刻,脖子一陣巨疼,便陷入了黑暗中。
——
黑暗而潮濕的地牢中,木制的架子上,綁着一個人。
高大的男人被繩索綁在了上面,華服有些淩亂,黑發散落下來,擋住了那濃密的眉,雙目緊閉着,薄唇緊緊抿着,英俊的面容有些蒼白。
男人突然動了一下,他的眼睛緩緩睜開,鳳目暗沉。他全身都軟綿綿的,全身都綁着繩索,唯一能動的也只有眼睛了。男人的眼睛掃過四周,然後落在自己的身上,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即使落到如此狼狽的境地,男人身上的華貴未減,淡然依舊,只是那暗沉的眸子裏透出了一抹兇狠。
這是一處地牢,與京都的地牢一樣,都帶着一股濃重的死氣。腐爛而惡心的味道蔓延在空氣中,充斥着鼻端、五官,無孔不入。
端王閉上眼睛,将那股氣息隔絕在外,他的腦海中閃過許多個想法。
是誰抓了他?
趙闖?他那手下幾萬土匪的命都不要了嗎?
秦王?若是秦王,那會直接殺了他。
端王的面色陰冷,無論是誰,他都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不該抓他,更不該利用清離來抓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伴随着沉重的聲音,地牢的門終于打開。
高壯的男人戴着面具走了進來,手中拿着一根三指粗的鞭子,邁着沉重地步伐朝着他走了過來。
端王擡起頭,那粗壯的鞭子便抽了過來,抽得突然,沒有半句廢話。鞭子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傷痕,橫跨左右。鞭子帶起一陣血水。端王面無表情地看着那人,眼中透出懾人的寒意。
端王的眼神似乎激怒了男人,男人幾乎用盡全力,鞭子不斷地落在他的身上,臉上。仿佛在洩憤,在報複。
“你可想過會有今日的下場?”那人的聲音嘶啞難聽,仿佛在刻意壓抑着什麽。
端王突然笑了起來,帶着滿身傷痕,帶着一張因傷痕而充滿戾氣的臉,輕輕地笑了起來,笑得那般優雅,那般刺眼。
“你笑什麽?”
“本王不知闖王何必冒着這麽大的危險将本王困于此處?”
男人頓了一下:“你知道我是誰?”
端王輕笑道:“闖王今日之辱,本王當銘記于心。”聲音含笑,并非咬牙切齒,但是冷厲之氣十分重。若是領教過端王手段之人,此時早已吓得腿腳發軟。
趙闖并不知。他只覺舒爽,心中的郁郁之氣也散去了許多。
趙闖将那面具扯了,扔在了地上。他的心情十分好,那亂蓬蓬地頭發梳得十分整齊,露出來的那只眼睛也是十分有神,可謂意氣風發,那只眼睛盯着端王,如同盯着一只小羊羔。
“你為何抓本王?”端王問道。
抓了自己對這土匪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如今朝廷十萬大軍還駐守在譚雲三州,若是自己出了意外,損失的也是一衆土匪的性命。
端王不知道趙闖為何要抓自己,他未有分毫慌張,心中卻已經生了不安。
趙闖走到端王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那雙手突然落到了端王的腰帶處,然後用力一扯,一直淡然的端王殿下終于變了臉色。
下半身空了,端王此時正做着那有傷風化的遛鳥之舉。端王那優雅的面具終于脫落下來,一雙眼睛冷冰冰地盯着他,配上那猙獰的面孔,十分恐怖。
趙闖手中的鞭子飛出,很快勾住了端王的命根,猥瑣而致命的威脅,由這土匪做出來,竟無絲毫違和感。只是此時,端王已經沒有鄙夷的心思,而是直直地盯着那鞭子。
至此時,端王終于确定這土匪和自己有私仇了。端王的目光落在趙闖的臉上,這土匪的皮膚發黑,他的臉其實并不大,那橫貫左右臉的疤痕便抵了半張臉,再加上那有些蓬松的頭發,這副容貌實在恐怖。
端王的仇人很多,所以他花了較長的一段時間來思索。後來,端王發現,在他的長期積累的仇人中,并沒有趙闖那號人。
端王感到下身一陣涼意,只要那土匪稍稍用力,自己這子孫根便斷了。
端王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然後嘴裏出來的卻是一個名字。
端王道:“清離。”
那本來興沖沖的土匪像是聽到什麽可怕的東西,扔了鞭子後退幾步,那只獨眼正一眼警惕地盯着他。
趙闖只覺得腦袋轟得一聲,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眼前的一切也變得模模糊糊起來。他靠着牆壁站着,緊咬着嘴唇,眼前才清晰一些,他死死地盯着端王,心中想着,吉時已到,他該剁了這王八蛋了。
端王卻不知他差點将這土匪刺激的瘋了,繼續問道:“你和清離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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