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相突顯

月上中天,整個端王府都沐浴在一片安寧中,只有偶爾的蟲鳴,打破這夜裏的寧靜。那床上的一團突然動了一下,半晌,一個人影站了起來。趙闖穿着一身黑衣,臉上帶着面具,背上背着兩把刀,走到門口處,又忍不住回來将兩個玉杯藏進了兜裏,然後從窗戶翻了出去。

趙闖的身影在黑暗中化作一道黑影,貼着牆壁,迅速掠了過去。他的目标是王府西面的馬場,那裏有他的汗血寶馬。趙闖跳進了馬場,很快找到自己的馬,然後沖出了馬場。黑暗中似有人影閃過,趙闖知道有青衣騎跟着自己,那些人來去如風,他不知道有多少人。

繁華的京都被黑夜所吞噬,整個京都顯得十分安靜。馬蹄已經用布包上,所以馬蹄聲十分輕,汗血寶馬,身體靈巧,速度很快,就如同一陣風吹過。趙闖趴在馬背上,騎着馬在整個京都繞了一圈,然後棄了馬,自己朝着另外一個方向跑去。馬往南門而去,趙闖則入了北門。

他貼在北門的城牆上等了片刻,一根粗粝的繩索便落了下來。趙闖連忙将那繩索綁在身上,雙手緊緊拉着繩子便往上攀爬。他的右手不便,只餘左手,所以爬的時候有些吃力。

那城牆約十丈高,趙闖爬了一半,全身的力氣似乎都用盡了,眼睛發紅。他咬了咬牙,想着幽州城中的小家夥,突然多了一股勁。

趙闖的左手攀上了城牆邊緣,一只手突然伸了過來,拉着趙闖的手,便将他拉了上去。趙闖坐在了地上,氣喘噓噓,斜着一雙眼睛看向來人。

“大當家,你怎麽把自己包成這樣?像只黑烏鴉,嘎嘎嘎,哈哈哈哈!”來人人高馬大,頭頂鳥窩,正是譚雲三州土匪二當家,趙闖的二兄弟。

老二笑得越來越大聲,趙闖連忙伸出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再笑,老子把你扔下去!”

老二連忙禁了聲,頂着一張豪氣的臉,卻做了蹭了蹭趙闖這樣娘氣的動作,以表示自己錯了。

趙闖:“……”

“只有你一個人嗎?”趙闖問道。

“不是,有……”老二掰起手指數了起來,“老五一個,老七一個,小布子一個,阿丁一個……大當家,我的大黑馬算嗎?”

趙闖:“……他們在哪裏?”

“在城門外十裏接應。”老二道。

趙闖踹了老二的屁股一腳,然後道:“跟着老子!”

他們二人蹭到了另一邊。十丈的高度,下面便是護城河,從城牆上看下去,什麽都看不到。一根繩子正挂在城牆邊緣,趙闖看了老二一眼,然後道:“老二,你給老子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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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站在原地不動:“大當家你先下。”

趙闖看了看自己的手,左手拉着繩子,身體落在了外面,然後緩緩地滑了下去。護城河的水聲越來越明顯,趙闖的腳終于沾了地。他站到一邊,朝着城牆上吹了一聲口哨,便坐了下來。手上已經被繩子磨得起了泡,斑斑血跡,甜甜血腥味,趙闖心中嘆息,還是原來的那副身子好用。

趙闖等了一刻鐘,老二卻還沒有下來。趙闖心中開始不安,他擡頭看了一眼,城牆上的情景看得并不清楚。趙闖抓着繩子,下意識地擰着那繩子。城牆上突然傳來了一聲急促的口哨。那口哨的意思是‘有危險,不要管我,快走’。趙闖手猛地一緊,老二有危險!

此時回去,等于自投羅網。不過片刻,趙闖便下了決定,手中抓着繩子,往上爬了回去。一上一下,現在又上去,趙闖幾乎脫力。城牆上黑漆漆的,完全沒有老二的身影。

沿着城牆走,那盡頭突然亮起了一抹光。趙闖悄聲走了過去,在他靠近那個地方的時候,燈光突然亮了起來。趙闖轉頭就見後面站了兩個人,兩人俱是一手拿火把,一手拿劍。身着青衣,青衣騎。

趙闖看向前方,那越來越亮的火光中,端王正站在那裏,身着紫色蟒袍,頭發束起,微微低着頭,眼睛正落在右手的玉扳指上,左手手指輕撫着那扳指,嘴角勾出一抹笑。

當看到他身邊的人時,趙闖瞪圓了眼睛。老二正跪在地上,雙手分別被抓着,嘴裏被塞了東西,眼睛直直盯着趙闖,不斷地掙紮着。

趙闖瞪着端王:“放開他!”

端王笑了:“這是秦王派來的奸細,按照律法,通敵賣國,應當處斬。”

秦王派來的奸細?這明明是老二!

“這是老子的人,怎麽成了秦王派來的奸細?”趙闖憤怒道。

端王終于擡頭看了趙闖一眼:“闖王既然想着逃跑,又可曾想過會不會連累旁人?”

趙闖将身上的刀扔在了地上:“老子不跑了,你放了他!”

端王看了老二一眼:“将他押入天牢!”

“你!”趙闖的眼中冒着火。

“只要闖王安分地呆在這京都之中,他便不會有事的。”端王道。

趙闖怒瞪了端王一眼,粗聲粗氣道:“好!”

端王笑了:“天黑了,闖王先回去歇着吧。”端王在走過他身邊的時候,突然道,“闖兄,你今日的裝束,确實有幾分意思。只是,就算你裝成女人也沒用,因為你身上的香氣……不會變!”

趙闖瞪圓了眼睛:“你在老子身上下了東西!”

“茗香,只是一些味道罷了,并無毒性。這味道十分厲害,闖兄,無論你走到哪裏,憑着這味道,本王都可以找到你。”端王走遠,聲音也越來越輕。

趙闖站在原地,包裹在面具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所以今晚之于端王而言,不是貓抓老鼠,而是貓玩老鼠,他的一舉一動,端王都了如指掌。虧他還以為繞了幾圈已經徹底擺脫了青衣騎!

趙闖又住回了原來的地方,只是這一次人質不止他一個人,還有老二在天牢中陪着他。

趙闖第二日便去看了老二,趙闖去的時候,老二正抱着一只豬蹄啃得歡快。端王确實沒有食言,老二的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除了不能走出天牢。

老二見了趙闖,啃豬蹄的動作頓住,似糾結許久,又忍不住咬了一口,然後再遞到趙闖的面前:“大當家,吃。”

趙闖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就知道拿吃過的給老子吃!”

老二委屈地收回了手。

趙闖在他身邊坐下,然後問道:“老子不在的日子裏,睿寶有沒有躲在被窩裏哭啊!”

“睿寶兒都和那臭書生一起睡,我不知道他晚上有沒有哭啊!大當家,你不知道,你走後,那臭書生可兇了,給我們樹立了八條軍規,吃肉都有限制!我都不敢進他屋,哪敢去掀他的被窩?”老二道,開始告狀,“那臭書生忒不要臉,老三那急性子都怒了,氣得他拿着刀要去砍了那臭書生!”

趙闖哼哼兩聲:“然後呢?”

“……然後老三就被揍得鼻青臉腫地扔了出來。那書生,看着沒二斤肉,拳頭倒是厲害。”老二悶聲道。

趙闖得意地點了點頭:“也不看是誰選的人,諸葛泷呀,也就比老子差那麽一點點,打你們這些蠢蛋,還是打得過的。”

“大當家,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們?”

“老子就這麽說你們咋啦?”

于是探監就成了一場吵鬧,最後兩人吵得面紅耳赤,差點動手。老二一推就把趙闖推到了地上。

老二:“……”狐疑地看着自己的手。

趙闖:“……”

“大當家,你怎麽了?”老二哭喪着臉問道。

趙闖爬了起來:“着了端王那狗崽子的道,內力沒了,老子得修煉一段日子。”

老二低下頭去,從懷裏掏了半天,終于掏出一塊玉佩,遞給了趙闖:“大當家,這是睿寶讓我給你的。那上面的圖案是他自己刻的。小家夥手那麽嫩,刻得都出了血。”

有了這件事,趙闖也沒了吵鬧的心思,罵了老二幾句,便走出了天牢,手裏緊緊握着那塊玉。走了兩步,趙闖忍不住拿出來看了看,那玉上刻着一只小老虎,他幾乎可以想象,小家夥拿着小刻刀,認真地在上面刻着的模樣。

趙闖沖回了自己的院子裏,然後爬上了床,躲進了被窩裏,手裏握着那玉佩,眼睛突然有些發酸。

趙闖這一躺,便睡了過去,深思也漸漸模糊起來,似乎飄到了一個地方。

屋子裏昏昏沉沉的,他爬了起來,只看到一個地方有亮光,他走了過去,就看到一個圓圓滾滾的小娃娃,穿着一身裏衣,盤腿坐在那裏。小家夥嘴唇動着,似乎在說什麽。趙闖走近了些,才聽見似乎在念詩。他白嫩的手裏拿着小刻刀,懷中抱着一個巨大的東西,似乎是一塊玉石,小臉板着,一點笑也沒有。

小娃娃突然擡起頭,趙闖看着那張小臉,喉嚨堵着一口氣:“睿寶……”

趙睿卻像完全沒有看到他,稚嫩的臉上閃過一抹失望,低下頭,重新刻了起來,嘴裏囔囔道:“爹爹為何還不回來?”

那抹亮光突然消失,小娃娃也不見了,趙闖睜開眼,才發現那是一場夢。

他的被子突然被掀開,一陣白光照了過來,照得趙闖睜不開雙眼,片刻後,他才看清了來人的長相。正是那煩人的釋玉,趙闖摸了摸臉,發現面具還在,便松了一口氣。

趙闖爬起來,釋玉晃了晃手中的東西,趙闖的臉色突然變了。他手中的正是趙睿給他的玉佩。

“還給我!”趙闖跳了起來道。

釋玉握緊了那玉佩,轉身跳了出去,笑嘻嘻道:“為何要還你?小爺看這玉佩雖然醜了些,但是材質還不錯,便勉強收了。”

趙闖徹底怒了:“你不還我,老子就殺了你!”

釋玉像發現什麽有趣的事:“這世上還沒什麽小爺得不到的東西。你要殺小爺?那便來吧。”

釋玉說完,便往外跑了出去。

趙闖拿着刀便追了上去。釋玉走走停停,倒像是在痘趙闖玩。他們跑遍了半個王府,最後跑到了端王的書房前,開始打了起來。

端王與幕僚正在書房中議事。趙闖在端王手中,這譚雲三州便也算落在了他手中。但是絕對算不上好。如今形勢,秦王隔着旱河虎視眈眈,幾處土皇帝猖獗,王太後囚禁于中宮,小皇帝不滿卻屈于端王的威懾,不敢有怨言。看似平靜,實則危險重重。秦王一日不除,南齊難以安定。

書房外的一聲尖叫聲引起了端王的注意,端王推開門,就看到了外面扭成一團的兩個人。趙闖正騎在釋玉的身上,兩只手在釋玉的身上翻找着,被壓在下面的少年動彈不得,眼淚都出來了,見了端王,連忙呼救。

衆人面面相觑,釋玉乃是王府貴客,而另一人卻是譚雲三州的土皇帝,這兩人扭打在一起,實在有些稀奇。

端王未動,赤青便走上前去将趙闖從釋玉身上拉了下來。釋玉全身都痛,此時便一拐一拐地走到了端王面前,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怎麽回事?”端王問道。

那小子跟泥鳅一樣,趙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未奪回玉佩,腹中正壓着一股怒氣,語氣不善道:“他搶了老子的玉佩!”

端王看向釋玉。釋玉嘟了嘟嘴,輕聲道:“那玉佩實在漂亮,我喜歡的緊,所以就央闖哥哥給我。我就問了一句,闖哥哥便要打我。”釋玉一臉驚恐。

端王本來就被政事弄得有些煩躁,于是便道:“不過一塊玉佩,闖兄,便給他吧。”

“不行,快還我!”趙闖哪裏肯。釋玉再不還,他打算再打上一架。

端王揉了揉有些頭疼的太陽穴,對釋玉道:“你玉佩便還他吧,明日本王讓人陪你去京都玉采軒,挑個更好些的玉佩。”

釋玉虎着臉,沒有再說話。端王終于沒了耐心,語氣也冷了下來:“釋玉,還他吧。”

釋玉心中不甘,從小到大,無論他看上什麽,無論是誰的,他都會千方百計搶過來。無論是裝可憐還是胡攪蠻纏,最終都會達到自己的目的。從那日趙闖搶了他的馬開始,仇怨便已經結下了,然後越來越深,釋玉早想報複趙闖,此時哪裏肯這樣白白交回去。

釋玉仍舊不情願,看了趙闖一眼,眼珠轉了轉,帶着些孩子氣道:“王爺,闖哥哥的面具有些恐怖,看起來陰森森的,我都不敢看。不如闖哥哥将面具取下來,我便把玉佩還給他?”

釋玉的性子他多少有些了解,他的那些小心機,端王也看出了一些。但是他是清離的師弟,端王便一直由着他,此時更想快點解決這個麻煩,而且不過是要趙闖取下面具,這個要求并不過分。

“闖兄,你看如何?”端王問道。

取下面具……趙闖僵直了身體站在那裏,若是之前,取下面具又何妨,這東西戴在臉上又悶又熱,十分難受。但是現在,他的臉……面具下的趙闖臉色已經變得相當難看,他看了端王一眼,那一眼看得端王心中一跳。

“老子不會取下面具的!”

在那一瞬間,趙闖的刀便朝着釋玉砍了過去,釋玉似乎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玉佩便飛了出去,趙闖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那玉佩上,扔了刀便要去抓玉佩。釋玉的手突然伸了過來,直接抓到趙闖手中的面具,用力一扯。

面具從他臉上扯了下來,那黑發也披散開來,落在地上的男人,手裏正捧着那塊玉佩,臉上的驚恐尚未退去。手中玉佩完好無損,上面的小老虎栩栩如生,趙闖才松了一口氣,然後坐起身……

趙闖突然覺得似乎少了什麽,他的目光落在那掉落在地的玉佩上,全身似乎都僵硬了。他緩緩地擡起頭,發現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臉上。

驚詫,壓抑,惶恐,還有……

端王死死盯着那坐在地上的那個人,他曾經無數次想象過如果清離沒死,他現在會變成什麽樣。他的頭發依舊漆黑如墨,眉毛更加濃一些,眼睛會更大一些,鼻梁更加高挺一些,五官更深刻一些。如今,那張臉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少了稚嫩,少了柔和,更加硬朗,也更加俊秀了。

這個戰場上都不曾變色的男人,此時突然變得腦袋一團亂起來。趙闖,清離……這兩人的名字來回在他的腦海中回蕩着,絞成了一團,怎麽也無法分開。那張臉長在那副身材上,竟然沒有絲毫違和感……

赤青和赤玉都盯着那土匪,從身體到衣着,都是那土匪無誤,那張醜陋不堪的臉為何卻變成這樣?這對兄妹年幼的時候曾經看過一種雜耍,他們可以不斷地換臉。看着眼前這一幕,就像土匪換了臉,關鍵在于,那張臉長在那副身材上竟沒有絲毫違和感。

土匪變臉太過于詭異,他們又想着會不會是那與土匪體型相似的人,穿着土匪的衣服。

坐在地上的男人,面容生得斯文俊秀,黑發似墨如誰家貴公子,只是一開口,便再也沒人懷疑他的身份。

男人的眉頭擰成一團,氣勢洶洶道:“你們都看着老子作甚?老子臉上長了花嗎?!”

這般粗魯,這般蠻橫。不是那土匪頭子,又是誰?即使換了一張臉,他仍是趙闖,仍是譚雲三州的土皇帝。

“大膽趙闖,竟然化作師兄的模樣!”少年最先反應過來,聲音很尖銳道,那些人都從見鬼了表情醒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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