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父子情深

趙闖摔在了地上,摔得四腳朝天,圍牆上掉落的灰塵,落了趙闖一臉。他依舊大張着眼睛,任由那灰塵落着。他的表情有些呆滞。

其實他想笑大兩聲,然後道:“嘿,那小子果然念着老子,如今便忍耐不住來找老子了!也不枉老子養了他這麽多年。”

他又想做出無奈的樣子,努力掩蓋住臉上的得意,然後道:“果然還是兒子疼老子,這兒子果然沒白生。”

但是他的喉嚨像被什麽堵住一般,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家睿寶來了京城,如今便在端王府中呆着。這會意味着什麽呢?趙闖突然覺得像有千百只蟲子在他的心中,不斷地蠕動着,那是一種惡心與不安的感覺。那蟲子的數量越來越多,趙闖雙腿一彎,然後一躍,便站了起來,往外面的院子裏跑去。

院子裏空蕩蕩的,老二不在,衛鎮遠也不在,趙闖将自己關進了屋子裏。他靜不下來,而是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這般行徑,竟是持續了一晚上。第二日,他見到了衛鎮行。趙闖的第一句話便是:“給我一些茗香。”

茗香是長在北蠻的一種花,只有在最寒冷的地方才會綻放。趙闖身上的香氣便是盛開的茗香中提煉出來的,但是卻與茗香不同,茗香的香味會随着花的枯萎,然後漸漸淡去,最後消失。種在趙闖身上的茗香不會淡去。

衛鎮行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他仿佛有些詫異,又仿佛早在意料之中。衛鎮行問道:“趙公子,您決定了嗎?”

趙闖點了點頭,然後道:“衛鎮行,你已經做了該做的了,我很感激。”土匪很少說這樣文绉绉的話,所以說完,便咧開一個笑。

衛鎮行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張臉,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張臉,看看那笑是不是帶着溫度的,但是他沒有,他面無表情道:“好,茗香很快會送到您的手上。”

——

太陽西落,黃昏已至。整個王府都籠罩在安寧的寂靜中,擡頭望去,是高高的圍牆,再遠些,則是天空,是那燒紅的晚霞。晚霞的光芒越來越亮,如同夜裏寂靜綻放的茗香花。

然後,他聞到了那種幽靜的香氣,仿佛是從那片晚霞中散發出來一般,先是淡淡地散發在空氣中。開始的時候,端王并沒有注意,因為這樣的情況已經出現過無數次,晚飯之後,夜裏驚醒,抑或還在晨夢中,他的鼻尖經常會萦繞着這種淡淡的香氣,他只要在再等片刻,那種香氣會越來越淡,然後徹底消失。所有的結果都告訴他,那只是一種幻覺。

只是這一次,香氣沒有消失,而是越來越濃郁,濃郁到他仿佛這屋中有一朵盛開的茗香花。茗香并非一般的香,尤其對端王而言。當年遠征北蠻之時,茗香花的香氣便将他從死路引向生路。那之後,端王發現,他對這種花似乎特別敏感,即使相隔幾十裏,其他人都絲毫無所覺的情況下,他仍然聞得見。

追蹤趙闖的法子有千萬種,端王當時不知為何便選了這一種。如今看來,那種緣分似乎冥冥之中便注定了,他選用那種方式,然後形成了這種獨一無二的羁絆。

端王漆黑的眼中泛起了一道光芒,如同夜裏綻放的星芒,帶着一種死灰複燃的希望,他匆忙披上了一件外袍,對着那虛空之中做了一個手勢,便沖了出去。他的身後很快形成一隊人,緊随其後。

Advertisement

端王直直出了端王府,左轉,走過安靜的巷道,右轉,穿越密集的集市,然後是一條長長的大道,他走到大道的盡頭,幾裏的距離,端王用了不到半刻鐘便走到了。他甚至來不及騎馬,他的腳步有些淩亂而慌張,似乎走慢了一步,有什麽東西便會消失不見。端王穩住心跳,然後擡起頭,便看到‘鎮遠将軍府’幾個大字,那幾個字莊嚴肅穆,泛着冷質的光芒。連帶着端王的眼神也有些冷。

端王不由地回頭,此時的衛鎮行正站在他的身後,端王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掃過他的臉,細細地觀察着他的表情。衛鎮行始終板着臉,雙眼直視着端王,沒有絲毫躲避。

“開門。”端王命令道。

将軍府的大門緩緩打開,端王沖了進去。這并非端王第一次來這裏,但是每一次來,這裏都似乎安靜地厲害。衛鎮遠喜靜,府裏的下人也少得可憐。端王沒來及注意太多,他朝着那散發着香氣的源頭走去。他從前門走到後門,那香郁的源頭似乎還在遠方。端王突然松了一口氣,他又看了衛鎮行一眼,然後從後門走了出來,腳上的步伐又快了些。

走到拐角處的時候,端王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只要拐過那個彎,真相就會呈現在他的面前,希望或失望,一切都會塵埃落定。端王手握緊了,手心微微出汗。端王終于邁出了那一步,然後他的身體便僵住了。

那安靜的小巷中央,一盆已經枯萎的茗香花正放在那裏,香氣漸漸淡去,如同一個惡作劇,帶着無盡的嘲弄……

——

諸葛泷帶着趙睿在端王府住了下來,但是他和趙睿的住處是分開的。諸葛泷和秦玉裳住在了客房裏,而趙睿則住進了主院,端王所居屋子的隔壁。

秦玉裳對着諸葛泷說:“看來端王很喜歡小殿下。”

諸葛泷只是皺着眉,有些憂心忡忡地盯着主院的位置,沒有開心,只有擔憂。

趙睿不喜歡現在住的地方,小孩子的感覺是十分靈敏的。他覺得這個地方就像一個冰冷的牢獄,沒有溫暖。他還是喜歡熱鬧的闖王府,當然,闖王府之所以熱鬧,還是因為有他那愛鬧騰的爹爹。趙睿第一夜住進來的時候,小小的身子在床上翻了半晌,當聽到開門聲的時候,趙睿突然将小小的身體縮進了被窩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和微微的鼾聲。

他感覺到有人拉開他的被子,他的臉都露了出來,那人盯着他的臉看着,他聽到了微微的嘆息聲。趙睿知道,在他床邊坐着的是白日裏見過的那個端王,但是他不想睜開眼睛,所以裝睡的游戲一直在繼續。小家夥假裝夢呓,将那欺負爹爹的家夥罵了一頓,小身體扭動着,小拳頭似無意識地落在了旁邊人的身上。

那人卻完全沒有躲避,仿佛一根冰冷的柱子。

趙睿聽到他說:“還好你不是他的孩子,若是的話,我怕我會忍不住讓你消失。”

所愛之人與他人的骨血,愛屋及烏這種東西在那骨血身上完全起不到作用,反而會嫉妒,會憎恨。

趙睿感覺到一股冷氣壓到了他的身上,然後那股冷氣突然消失了。趙睿睜開眼睛,剛好看到那門合上。

趙睿在這院子裏住了幾日,有專門的侍女照顧着他,端王甚至還找來了小孩子與他一起玩耍,但是趙睿都不感興趣。他只要了幾本書,然後将自己關進了房間裏。

那是個與往日裏沒有什麽區別的黃昏,小娃娃托着下巴,看着天邊的晚霞,然後他的鼻頭微微翕動,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氣。那是一種莫名的感覺,小娃娃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沿着那香氣走去。小娃娃太聰明了,他圍繞着圍牆走了兩圈,然後從後門溜了出去,直直朝着那香氣走了出去。小娃娃的腿有些短,他奮力地往前跑着,跑到人越來越少的地方,然後就看到了一家茶館。

小娃娃邁着小短腿走了出去,最終停在一個全身都包裹在黑漆漆的布中的人身上。香氣便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人的背影并不強壯,他的一只腳擱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手中捧着一碗茶,剛想喝,卻發現嘴巴也被包住了。他的動作滑稽至極,但是他隔壁桌的人似乎特別怕他,趕緊縮回了腦袋,不敢作聲。

趙睿看着他那傻樣,忍不樁噗嗤’一聲笑出聲。

那人轉過頭,似乎有些惱羞成怒,将小娃娃提了起來,兇狠道:“小娃娃,你敢笑老子,不要命了嗎?”男人的聲音有些粗,有些兇。

“光天化日,朗朗青天,你卻将自己裹成這樣子,難道不好笑嗎?”小娃娃掩着唇道。

“距這一裏處有個糞坑,你若再笑,老子就把你扔進去!”那人威脅道。

小娃娃不屑地看了一眼:“你的手在發抖,最多将我扔出兩三尺的距離。”

那人似乎特別生氣,撲哧撲哧呼出兩口氣。

鄰桌的人忍不住擔憂地看了那小娃娃一眼,那渾身包裹着黑布的不僅是個瘋子,還是個惡魔,剛剛因為他多看了兩眼,便暴打了他一頓!這小娃娃還不知道要被怎樣欺負了!那可還是個孩子,還是個水潤的孩子……

果然,那人抽出背上的刀,放到了小娃娃的腦袋上。路人終于忍不住,忍着顫抖想要制止。

只聽那小娃娃道:“爹爹,這刀背膈得我難受。”

路人忍不住瞪大眼睛,驚奇地看了那惡魔一眼。

那人手中的刀落到了地上,突然站起身,驚疑不定地看着那小娃娃,又帶着些欣喜道:“睿寶兒,老子這副樣子了,你也認得出來?”

趙睿坐在了椅子上,雙手抱臂,無奈地看着眼前的人,輕輕地嘆了口氣道:“爹爹,無論你變成什麽樣,我都認得出來。但是……”看着他全身包裹着黑布的模樣,趙睿繼續道,“爹爹,你能不能把你身上裹着的東西先拆了?太醜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