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逍遙自在
趙闖身上的那塊黑布是從頭上開始包裹,到脖子,到胸,到腰,便沒有再往下了。若是再往下裹,他只能蹦着走路了。雖是傍晚,太陽落山,微風中也帶着絲絲涼意,但是他這樣裹着,确實有些熱。
趙闖先從下面開始拆,拆到脖子的時候,突然頓住了,然後道:“睿娃兒,等下見了爹的長相,可別吓着了。”
趙闖的話引來旁邊路人的偷偷注視,既害怕,又想要看這惡徒究竟長什麽樣。
趙睿也誤會了,他想着他這傻爹爹不知道在這京都受了什麽苦。以他爹爹的審美觀,這可得變成什麽樣了,才這副扭扭捏捏的樣子不敢露臉。
趙睿半仰着頭趙闖,認真道:“爹爹,我不會嫌棄你的。”
趙闖這才安下了心,将那黑布一層一層解開。趙睿認真地看着他,先是看到一段白皙的下巴,往上,是嘴唇,趙睿不由地想到了闖王府後院的那些女人的唇,然後是鼻子,一道已經淡去的傷疤,最後是眼睛。然後,一張完整的臉便呈現在他的面前。
小娃娃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小嘴,傻乎乎地盯着眼前的人。
突然一陣巨響,原來是鄰桌那人手中的茶盅落到了地上。小娃娃醒神,帶着一些難以置信,低聲叫道:“爹爹……”
趙闖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神帶上一些憂郁:“果然很醜吧,都吓到睿寶兒了。”
美人低垂着眸,眼中透着憂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鄰桌的人立馬忘了剛剛還被狠揍一頓,恨不得走過來,将美人抱進懷裏,好好安慰。
趙睿沉默了很久,然後道:“爹爹,你怎麽變成這副樣子了?”
趙闖哀嘆了兩聲:“此事說來話長。”
趙睿深深地看了一眼沉浸在哀傷中的爹爹:“其實,這樣也挺好看的。”
“難道原來的不好看嗎?”趙闖瞪大了眼睛。
“呃……都好看。”趙睿聰慧,嘴卻便比不上諸葛泷。
“兒子,你眼睛沒問題嗎?”趙闖皺眉,“這副娘們唧唧的樣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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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你不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先逃走嗎?”趙睿道。
趙闖将黑布一扔,用力地坐在椅子上,一只腳擱到了桌子上,頓時那種土匪氣便冒了出來,他的聲音有些柔,嗓子卻大,連着話也霸氣十足:“為什麽要逃?”
趙闖話音剛落,這條街的盡頭便出現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這京都最有權有勢的端王殿下。端王步伐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儒雅的臉上帶着笑:“是啊,你爹爹為何要逃?”
趙睿的目光在端王和他爹爹之間擺動了一下,然後聰明地選擇了沉默,安靜地站在那處。
趙闖卻将小家夥扯進了懷裏,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仿佛端王要和他搶一般,将小家夥緊緊地護在懷中。只是這時的端王沒有想到這行為的背後隐藏着的含義,因為他全身心都投入在趙闖身上,他在思索如何留下他。
趙闖擡着頭,眼中帶着挑釁,直直盯着端王。
端王面沉如水地看着趙闖。這樣的眼神,他在兩個時候見過,一個是多年以前,他初遇趙清離的時候,少年眼神中的澄澈與驕傲,仿佛什麽都無法戰勝他;一個是在譚雲三州的時候,從那譚雲三州的土皇帝眼裏看到,帶着一種盲目的自信與驕傲。這樣的眼神在八年前,他們互通心意後,又或者在不久前,他暴露身份後,都沒有出現過。
這種眼神,讓他隐隐覺得不安。他的雙手交握,俊秀的臉上露出一抹真誠的笑,帶着一種小心翼翼,這種小心翼翼在端王臉上是很罕見的。但是趙闖不知道,或許即使他知道了,也不會在乎。
端王道:“清離,随我回王府吧。”
趙闖幾乎沒有思索,他很快地點了點頭,端王的眼中閃過一抹光,他甚至設想過若是清離以死相逼要離開,他要如何?但是他沒想到清離會答應的這般快,快地幾乎讓他覺得在做夢。端王便在這小心翼翼的驚喜中,帶着清離回了回了端王府。
趙闖走在一衆侍衛的前面,端王走在他的身側,趙睿則被趙闖抱在懷裏。趙睿一直一言不發,他抱着趙闖的脖子,目露思索。
入了端王府,端王便揮退了侍衛,親自帶着趙闖和趙睿去了為他們而準備的院子。
那是端王特意為趙清離準備的。當年的院子已經化為灰燼,端王在一片更好的土地上重新建了一座院子,那處四周環繞着清澈的小溪,裏面種滿了花草。這座院子建了六年了,這一天,這座空了六年的院子終于迎來了真正的主子。
趙睿年紀尚幼,進了院子,便從趙闖的身上跳了下來,四處看了起來。趙闖似乎對這些渾不在意,而是直接進了那個類似卧房的地方,甚至連鞋子都沒有脫,便躺了上去。
身下是棉軟的床墊,甚至比将軍府的還舒服。趙闖似乎很困,閉上眼睛,便發出微微的鼾聲。端王一直站在門口,沒有離去,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他突然覺得那空了六年的心突然滿了。
端王小心地合上門,然後輕聲地走了過去,他彎下了腰,将鞋子脫了下來,他的手沒有立即離去,而是握上了那只腳,那種溫暖的溫度傳了過來,讓他覺得有些發熱,他的手緩緩上移,然後落在那腰帶上,手指解開那腰帶,将他的外袍小心地退了下來。
趙闖的鼾聲越來越重了,端王坐在床邊,目光終于落在了那張臉上。他的頭發沒有解開,一縷劉海落在額前,嘴唇微微張着,有種紅豔的顏色。這張臉,他整整想了六年。看着朝思暮想了六年的人,端王忍不住俯下身,看着那張臉越來越近,呼吸相聞,再緊一點,肌膚相親。
端王的喉結動了一下,一股熱氣從他身上某個地方冒了出來,腦海中也有個聲音叫嚣着,不夠!永遠不夠!那種叫聲讓他漆黑的眼睛更加幽暗,騰起一層欲望的色彩。欲望的種子,種在春日的土地裏,突然破殼而出。端王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雙眼睛,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那雙手也忍不住從床邊緩緩地移了過去,落在他胸前……
‘吱呀’一聲,門推開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這般響。端王慢慢地坐直了身體,幾乎在他坐直身體的那一剎那,他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
他與站在門口的趙睿直直對視着,小娃娃的手中還抓着一捧花,他眼睛,澄澈幹淨,卻閃爍着一種幽深的光芒,讓端王覺得,這仿若一場較量。
趙睿的目光從端王的身上移到了趙闖的身上,然後走了進去,輕聲道:“爹爹睡了。”
端王起身,然後離去。
趙睿走到了床邊,雙手扒在床邊,看着那睡成死豬一般的趙闖,突然賭氣似地将手中的花插到了趙闖的頭發上,輕聲罵了句:“笨蛋爹爹!”
——
衛鎮遠曾經對衛鎮行說過:端王是我們兄弟二人的恩人,所以,我們都必須要效忠于他。端王是衛氏兩兄弟唯一的主子。
衛鎮遠這人,本來是個無情之人。衛鎮行親眼看着他的兄長将劍刺進那個女人的身體,鮮血沿着劍刃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衛鎮遠的臉上還是那副無辜的模樣,但是從他的眼睛裏,沒有恐懼,也沒有愧疚,他看她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一個人。因那女人辱罵了他死去的娘親。這般薄情的人,卻對這恩情格外執着。
衛鎮行也記得這份恩情,所以這麽多年,他一直忠心耿耿。除了他,是個例外。或許是因為他看到他的蛻變,從充滿活力,到滿臉絕望。那場大火埋下一粒種子,經過六年,終于生根發芽,讓他做出這樣的事。他救走了趙闖,他懇求兄長保護他,他第一次欺騙了端王。
那一刻,衛鎮行其實是矛盾的,一方面,是一種隐隐的滿足感,還有一方面,則是背主的愧疚感。這兩種感覺折磨着他,當他跪在端王的書房外的時候,那兩種感覺突然消失了,他的心平靜下來。
無論烈日炎炎,還是大雨傾盆,他的腳下仿佛生了根,沒有端王的話,永遠不會離開。
端王推開書房的門,便看到了堅如柱子的男人,跪在那裏。往日裏,背叛他王的下場只有一個,那便是死。
只是今日,端王的心情奇異地好。只要想到清離回到了端王府,住在那個院子裏,端王心中便有種喜悅感。所以他早早地處理完公事,便打算去那院子看他的清離。此時看着衛鎮行,也不覺得有那麽可恨了,至少他保住了清離的命。端王這人有些狠毒,但并非好壞不分,所以他道:“去刑堂領五十大板。”
若是普通人,只要二十大板,便一命嗚呼了。而衛鎮行,至少可以保住一條命。
端王直直地去了趙闖所在的那個院子,只是走了一圈,卻未看到趙闖的身影,連帶着趙睿也不見了。端王的目光落在他旁邊站着的下人身上,然後問道:“趙公子去了哪裏?”
下人有些戰戰兢兢,他向來害怕端王,想着趙闖離去時的話,便如實道:“趙……趙公子說這日子太無趣,他去青樓逛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