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晏河清珠(一)
明珠院的院門口蹲着兩個人……和一只貓。
“你确定嗎?”溫蹊擰着眉嚴肅地問。
“我可以打包票。”溫喬豎起三指。
“消息可靠?”溫蹊問。
“我親自去探的。”溫喬鄭重保證。
“這消息沒別人知道吧?”溫蹊突然壓低了聲音。
“不可能,他平時很少露面的。”溫喬重重點頭。
“那我尋個時間過去看看,若是真的好看,我就把他收了。”溫蹊認真道。
溫喬有些猶豫,“他如果不從你千萬不要強迫人家,畢竟不是誰都樂意當外寵的。”
團子掃了一下尾巴,扭頭跑去折騰院子裏的花,兩個愚蠢的人類,不就是養外寵麽,搞得和交流國家機密一樣。
倌樓封了許多後,溫蹊有很長一段時間其實都記不起還有養外寵這件事情了,偏偏溫喬倒是把自己的使命記得牢牢的,一直都在給溫蹊留心好看的男子。
前些天謝嚣看上了蒲柳帳新來的姑娘,嘚嘚地上趕着給人姑娘一擲千金,還纡尊降貴去衣裳鋪子裏給人買衣服,溫喬由于品味太好,被謝嚣拉去挑款式,恰巧就見到了鋪子的掌櫃,相貌堂堂,好看!
溫蹊回頭就撸着團子一臉擔憂地問秋霞,“秋霞,你說我二哥是不是斷袖啊,怎麽老對好看的男子念念不忘呢?”
秋霞木着臉搖了搖頭,奴婢就是個下人,奴婢不想知道你們有錢人家的秘聞。
将溫蹊要養外寵的事情牢牢記在心上的溫喬頭頂一個冤。
溫蹊隔了兩天才記起還有這麽一件事,日日悶在家中亦無聊,索性喚了秋霞與她一起去衣裳鋪子瞧一瞧,去看看能讓溫喬誇贊的人究竟有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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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衣裳鋪子京中有名,許多達官貴族都是這裏的常客,溫蹊的衣裳都是宮裏的繡娘制的,是以這次還是頭一回來。這衣裳鋪子的名字也奇怪,就叫衣裳鋪子,溫蹊下了馬車,看着這鋪子上的招牌失笑,起這樣的名字,鋪子的掌櫃倒也有意思。
秋霞先去裏面看看情況,溫蹊留在外邊盯着招牌看,忽然聽得一陣慌亂,不遠處一匹馬瘋了似的往這邊沖了過來,後邊還追着一個人,整條街的人都吓得四處亂竄,唯恐瘋馬踩到自己。
溫蹊臉色一白,拔腿要跑,只是她一個瘦弱的姑娘,跑得哪裏有瘋馬快。溫蹊心一涼,她才重生多久,居然就要這樣滑稽地再死一遍嗎?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攬住了她的腰,将她往街邊用力一帶,溫蹊一頭撞進那人的胸膛。
身後的馬凄厲地嘶鳴了一聲,而後溫蹊聽見紀北臨發顫的聲音,她由一個完全陌生的懷抱落入一個有些陌生的懷抱,那懷抱淌着的婆律香她卻最是熟悉不過。
“期期,你有沒有事?”紀北臨驚惶未定,将溫蹊緊緊摁在自己懷中,溫蹊甚至能聽見他如擂的心跳。
聽着紀北臨的心跳聲,溫蹊的心卻突然靜了下來,輕輕拍了拍紀北臨的背安撫他,“我沒事。”
紀北臨的身子僵了僵,溫蹊溫聲道:“你先松開我。”紀北臨将人松了松,溫蹊擡頭,瞧見紀北臨一雙泛紅的鳳眼,別扭又可憐。
“我沒事了呀,瘋馬不是被制伏了嗎?”溫蹊微微笑着想去看被制伏的那匹馬,紀北臨伸手将她的眼睛覆住,聲音微啞,“別看,它已經死了。”
紀北臨來時溫蹊已經被人救下,只是瘋馬還未被控制住,紀北臨擔心它傷了溫蹊,情急之下便選擇了最直接的法子,一刀将瘋馬劈死。
溫蹊的睫毛帶着濕氣,輕輕地掃過紀北臨的掌心,有些癢意。小姑娘輕輕“哦”了一聲,擡手抓住紀北臨的手腕,“我不看。”
紀北臨這才緩緩将手放下。
“縣主無事就好,幸好紀兄及時将瘋馬制服。”溫蹊身後傳來男子溫潤的聲音,溫蹊回過頭,瞧見一張儒雅隽秀的臉,眼尾有一顆痣。
溫蹊擰着眉,絲毫記不起眼前的人。
“哦,在下陸謙,乃翰林院編修。”男子一襲白衣,揚起一抹笑,禮貌又大方,讓人極容易升起親近感。
眼前人雖未見過,可陸謙這個名字溫蹊卻是耳熟的,此人正是與紀北臨同年及第的榜眼,雖然名聲不比紀北臨,卻也同樣是個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多謝陸大人的救命之恩。”溫蹊對着陸謙福了一禮,雖是紀北臨制伏的瘋馬,可卻是陸謙在馬蹄下救下了她,陸謙将功勞全給了紀北臨,溫蹊卻不能真這樣以為。
“舉手之勞罷了。陸某還有事,縣主,紀兄,告辭了。”陸謙似乎只是路過,對着二人拱了拱手便離開了。
溫蹊的目光追随着陸謙而去,身後的紀北臨皺了皺眉,陡然升起一股危機感,上一世溫蹊喜歡他有極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他救了溫蹊,如今救溫蹊的卻是陸謙。
“縣主,您沒事吧!”秋霞原打着買衣裳的幌子去鋪子裏為溫蹊打探掌櫃的是否在店裏,孰料才上二樓,透過大開的窗子就看見自家縣主險些喪命于馬蹄之下,吓得她連滾帶爬地跑下樓梯,好在縣主無事,否則她便是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沒事。”溫蹊面色還有些發白,對着秋霞笑得有些許艱難。
受了驚的溫蹊自然也無心再去看什麽美男子,轉過身,看向仍站在原地的白衣少年,白衣少年看着不大高興的模樣,一雙眸子巴巴地看着她,活像被抛棄的小狗。溫蹊被自己的形容吓了一跳,紀北臨像被抛棄的小狗?他明明就是要吃人的豺狼。
只是……
如今的紀北臨也不過十□□,面容尚且還帶着些稚嫩,半大的少年,幹幹淨淨,臉部的輪廓都未完全明朗,看着真容易讓人心軟,溫蹊也不例外。
“紀大人來此可是有事要辦?”溫蹊猶豫着問。
“沒有,”少年語氣硬邦邦的,盯着溫蹊一錯不錯,別扭的可愛,“路過。”
溫蹊總覺着哪裏怪怪的,一時卻琢磨不出。
街邊有商販看着砸碎的瓦罐,拍着大腿痛呼,“哎呀,我這上好的陳醋啊!”
溫蹊皺了皺鼻子,嗯,确實是好大的醋味。
“紀大人可要去哪兒,不如我捎你一程?”溫蹊實在見不得白嫩嫩的少年一副可憐樣,就算知道他以後是個絕情冷意的人,現在總還是個讨人喜歡的小孩子吧。
“當真?”少年有些懷疑。
“當真。”溫蹊無奈地彎着唇,小屁孩還挺多疑。
“在下想去一趟郊外,麻煩縣主了。”白衣少年噙着笑對溫蹊施了一禮,彎腰時鳳眸裏浮起狡猾的光。
兩人上了馬車一同去往郊外,白衣少年坐的端方,合眼假寐着。溫蹊看了他一眼,這一點倒是和後來的紀北臨一模一樣。
一路上倒也沒說話,只是走了許久還未到目的地,溫蹊才突然記起,從鎬京城到郊外要花足足一個時辰。紀北臨難不成是故意的?
說起來,她兩次遇險,紀北臨都是脫口而出叫的“期期”,那一副緊張心疼的模樣不似作假,可細想來兩人接觸其實并不太多。一個詭異的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卻被溫蹊立刻否定了,不可能的,紀北臨根本不喜歡她,也不在乎她,若是他也跟着重生了,肯定巴不得早早擺脫她,又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她。
可面前這個紀北臨明明就是一副喜歡她的樣子,難不成是因為溫蹊對他太過冷淡,反而吸引了他?溫蹊再次否定自己,她又不是首輔之位,可沒那麽大的吸引力。
溫蹊揉了揉眼睛,不願再細想,反正紀北臨原本就是一個捉摸不透的人。
等到了紀北臨在郊外的別院,紀北臨下了車,蒼樹青草,對着溫蹊笑得有些明朗,“多謝縣主捎在下一程。”溫蹊吶吶哦了一聲,慢吞吞地開口,“不用客氣。”紀北臨似乎真的就只是想來郊外,在馬車裏一直在閉目養神,也不同她說話,怎麽看都不像是別有用心的樣子。
回去的路上溫蹊有些乏了,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秋霞便立刻拿了靠枕墊在溫蹊身後好讓她能舒服地小寐一會兒。溫蹊眯了會兒,忽然睜開了眼。
不對啊,郊外與城中相去甚遠,紀北臨既然是要去郊外,為何不備馬車?若不是遇上她,他豈不是要步行離城?他到底是不是要去郊外?
***
紀家的別院不大,還是祖上留下的一處宅子,紀北臨初登科時,溫儒為了嘉獎紀北臨,讓自家大兒子溫秦給紀北臨備一份禮,溫秦是個武将,性子也直,不曉得該送些什麽。紀北臨回府後,下人說溫府送了賀禮來,紀北臨打開一看,一封銀子。
溫儒知道這事兒後啼笑皆非,頭疼地讓紀北臨把銀子收下。紀北臨也無奈,恩師發話了,也就只好收着,恰好紀家的別院過于破舊,紀北臨便用這筆銀子将別院修繕了一番。
別院只有一個管家秋伯,眯着眼翹着二郎腿在搖椅上正曬着太陽,就聽見有人敲門,起身開了門,見了面前君子端方的白衣郎吓了一跳,“少爺,您不是說明兒來嗎?”
“許久未來了,想着早一日來,也好多待一天。”紀北臨微微笑着,眼尾夾起一道淺淺的褶皺。
秋伯也算是看着紀北臨長大,小少爺打小就是個不太将喜怒外露的人,哪裏見他笑得這樣開心過,也忍不住跟着笑道:“少爺可是遇上了什麽喜事?”
“今日蹭了一回馬車。”紀北臨進了院子往裏走,秋伯在身後摸不着頭腦,他們少爺幾時這樣摳了,蹭了個馬車也能高興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