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壽宴(八)
秋闱已經讓溫儒忙得腳不沾地, 長公主與皇後演着戲照顧太後,溫蹊在備嫁,溫喬在養傷, 上下惶惶卻忙碌着。
溫蹊隔着很遠就能聽見溫喬的哀嚎, 一般這個時候, 多半是溫喬的書童在替他上藥。
他這傷要從上回被綁着去與武陽侯的千金相親說起。據溫喬口述,武陽侯千金亦是不願意相親的, 被家中長輩逼來, 說起父母的呵斥時難免忍不住潸然淚下, 溫喬向來憐香惜玉, 便免不了安慰一番, 武陽侯世子來時溫喬恰好在拍着武陽侯千金的背,被世子誤以為溫喬在輕薄他的妹妹, 兄長護妹心切,手下一時沒留情。
溫喬喊冤,但介于他平日裏的浪蕩形象太深入人心了,溫府上下沒有一個人相信溫喬是無辜的, 也沒有追究世子的行為,畢竟将心比心,若有人輕薄了溫蹊,他們估計能把人手腳卸了再剁成爛泥。
溫蹊做腰帶做累了, 打算做些其他事情放松一下,便去了溫喬的院子。
溫喬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一柄銅鏡, 左右端詳自己的臉,哭喪着道:“我這張再世潘安的臉吶!”
鼻青臉腫,确實有些過于慘了。
書童打外面進來,手裏還拿着一個精致的盒子,交到溫喬手裏,“少爺,東西又給退回來了。”
“什麽東西?”溫蹊好奇地探過頭。溫喬似乎是有些低落,将盒子随手往溫蹊那邊一推。
溫蹊開了盒子,裏邊是一罐精致的胭脂。
“硯羅齋的‘顧影自憐’,這可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二哥你把它送給哪家姑娘了?居然還會被退回來。”從前在女人面前無往不利的溫喬近來似乎頻頻在女人身上吃虧。
“我不是之前誤以為蘇青亭是男人嘛,後來知道她是女人我就給她道歉了,我想着她既然是個姑娘家,少耍點刀槍,玩點胭脂水粉挺好的,所以就拿這盒胭脂當做賠禮咯。”溫喬說話時容易扯着嘴角的淤青,說幾個字還要停下來按按嘴角。
溫蹊重新将胭脂合上,“二哥你就沒想過人家壓根就不愛打扮嗎?”
“怎麽可能,姑娘家哪有不愛打扮的。”
“蘇青亭不就是。”
溫喬放下銅鏡認真思考了一下,“要不下回我給她淘點兵器去?不過這方面我沒什麽研究,可能要費點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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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蹊托着下巴盯着溫喬,她二哥似乎毫不介意自己從前對蘇青亭動手動腳的行為,居然還能如此自然的與蘇青亭打交道。
***
“大人,自淑妃失寵後,李家安分了許多,近來與淑妃并無來往。”周正進了書房。
“若并非李家幫忙,給淑妃出主意應是另有其人。”紀北臨擡手将管家方才送來的禮單擱置在一旁,“那便從淑妃身邊的人開始查。”
“淑妃身邊?可我們在後宮裏并沒有人手……”周正忽然眼前一亮,一拳捶在掌心裏,“或許可以請縣主幫忙。”
“不行,”紀北臨想也未想,一口否決,“此事風險太大,不能将她拉進來。”
話音剛落,書房的門被敲響。紀北臨的書房平時除了周正只有管家能進,而管家進門前一定會出聲。
紀北臨與周正對視了一眼,冷聲道:“誰?”
門外傳來一聲極細微的,“我,溫蹊。”
不等紀北臨說話,周正便極有眼色的将門打開了。
“縣主。”
溫蹊對周正點頭示意,而後怯生生地看向紀北臨。紀北臨方才冷聲一問确實有些吓人。
“大人,我先出去了。”周正挂着一臉“我懂得”的微笑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将門關上,志滿意得地背着手離開。
“你怎麽來了?”紀北臨繞過書案,站定在溫蹊面前。
“我二哥的傷勢比預期的要嚴重些,恐怕還要多告幾天假,我就借機來找你。”按原本預期,這幾日溫喬就能重返大理寺複職,孰料武陽侯世子下手太狠,溫喬有幾處傷在看不見的地方,溫喬好面子,瞞着不說,直到今天還下不了床才不得不坦白。
“對了,我方才在書房外面聽說有事需要我幫忙,是什麽事情?能幫得上我一定幫。”
“無事,”紀北臨本想讓溫蹊不必擔心,只是垂眸看着溫蹊抿着一邊唇角堅持想知道的模樣,最終只能舉手投降,“我懷疑是淑妃身邊人在為淑妃出謀劃策,只是我是外臣,無權進入後宮,若要調查淑妃,需要宮中之人的幫忙。”
外臣禁入後廷。溫蹊擰眉思索了一陣,擡起頭雙眼亮晶晶地看着紀北臨,“可以找永康姐姐,她一定願意幫我們。”
“我們”二字直戳得紀北臨心軟得一塌糊塗,不自覺眉眼越發柔和下來。
于紀北臨而言,永康公主算是較為可靠的人,單憑上一世她敢只身犯險去救溫蹊,紀北臨相信至少她不會害溫蹊。
“此事可與永康公主商量,只是縣主千萬記得不要自己去調查淑妃。”紀北臨認真叮囑道。
溫蹊想要成長,他可以一步步領着她慢慢來,前提是保證溫蹊安全。
“紀大人放心,我有分寸。”溫蹊胸有成竹。只是溫蹊越如此,他反而越擔心,不忍挫傷她的自信,紀北臨只好應了一聲,打算再與趙端叮囑一番,讓青陽公主也照顧一些。
次日溫蹊借着與長公主一同進宮探望太後尋機會與永康見了一面。
皇後與皇上争吵一事讓整個後宮都人心惶惶,唯獨永康在這樣的氛圍下居然還分出了心思替溫蹊打絡子。
“期期,我瞧以前送你的絡子都舊了,這幾日為你新打了一個,你看好不好看?”一見着溫蹊,永康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分享她新打的絡子。
溫蹊偶爾覺着永康往後若是嫁了人,必定是一位賢妻良母。雖比她大不了幾歲,可永康看溫蹊那目光看着莫名像是母親看孩子。也不知是永康性格使然亦或是溫蹊看着太過于像個孩子了。
“永康姐姐,不必麻煩了,你從前送的絡子就很好。”溫蹊拉着她在羅漢床榻上坐下,“我此次來是有事請姐姐幫忙。”
永康見溫蹊神色認真,直起身将宮人悉數摒退。
“這些宮人皆是各宮娘娘送來的,辨不出是否忠心。”永康解釋。
“你想讓我幫你什麽?”
溫蹊并未将來意直接挑明,只是問永康,“永康姐姐覺得皇後娘娘如何?”
“皇後娘娘溫良賢淑,端莊大方,”永康挑出一絲略帶苦澀的笑,“若是說這皇宮裏有人待我是沒有目的性的,也就只有皇後娘娘了。”後宮的女人,尤其是沒有子嗣傍身的妃子,無一不想拉攏她這般得寵又沒有生母的公主。
“那永康姐姐相信近來宮中關于皇後娘娘的流言嗎?”溫蹊小心試探。
永康搖頭,“自然是不信。”
“那若是能證明皇後娘娘的清白,永康姐姐可願意幫忙?”
永康愣了愣,很快便堅定道:“你想讓我怎麽幫?”
溫蹊将紀北臨告訴她的計劃與永康說清楚,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特意将紀北臨隐去,只說是自己的主意。
同永康說完整通計劃的溫蹊神清氣爽,要離開時又被永康拉着,吩咐宮人為她準備了一堆點心帶回去。這感覺,就好像她幼時回儋州見祖母,等到要回京時,祖母便會大包小包的送她回京。
溫蹊就被永康拉着,見桌子上的點心盒子越摞越高,禦膳房的點心味道是不錯,能讓皇上賞給永康的點心更是不必說,只是。
溫蹊頗有些為難,“這麽多點心,我一人恐怕拿不完。”
“無妨,”永康擺擺手,“我命幾個宮人替你送去府上。”
“公主,袁侍衛來了。”應門的宮人進來。
永康微微颔首,“他有什麽事嗎?”
“袁侍衛道皇上召您去明乾殿。”
“知道了,我這就去。”如今皇上正為楚季之事心煩不已,相比起宮裏其他各懷心思的妃子與公主皇子,永康這位“一心只為了父皇好”的公主就成了皇上的小棉襖,解語花。
永康去了明乾殿,溫蹊讓人将點心直接送去溫府,自己則去了太後寝宮。
偌大的寝宮充盈着淡淡的藥味,聞着便極苦。自壽宴過後,太後染上風寒,卧病在床已經許久,身子虛疲,太醫院的太醫輪班上陣,太後至今也不見好轉。溫蹊算了算日子,按照上一世,太後只能撐到明年開春的時候。
這一世許多事情都偏離了既定的軌道,可生老病死,從未因什麽改變過。
長公主與皇後服侍着太後用藥,今日理親王妃亦來了,兩人談論往事,似乎因為如此,太後臉上的氣色倒是比往常好上許多。
鄭思絮也許久沒有過消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在皇家面前,最終有什麽下場甚至都不用猜想。
“期期,過來。”太後喝完藥便看見了溫蹊,笑着招手叫她過去,聲音飄虛,讓溫蹊心中一緊。
“太後。”溫蹊走到床邊,擺出極甜的笑容。
太後半靠着靠墊,拉着溫蹊的手,如同每個向親戚朋友誇贊自家孫兒的老人家一樣,笑着與理親王妃稱贊,“哀家這麽多孫兒孫女,除了太子,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外孫女兒,嘴甜,懂事,又孝順,生得頂好看,如今覓得如意郎君,哀家喜歡得緊,亦十分滿意。不過,”太後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哀家這身子是大不如前了,也不曉得還熬不到得到看見太子成婚,畢竟是一國儲君,挑未來太子妃可馬虎不得。”
“太後可別說喪氣話,我瞧您身子骨硬朗得很,可是千歲的人。”理親王妃不贊同道。
溫蹊亦将頭靠在太後肩上撒嬌,“太後您福如東海,待我日後有了孩子,還需得您來抱一抱才能沾上福氣呢,除了我,太子殿下,二哥的孩子,你可都要抱的,可不能厚此薄彼,讓二哥說您又偏心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