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高考結束後, 一連好幾天,初蘿都有種尚在夢游的感覺。

多年夙願成真。

但她還沒有順利習慣兩人之間身份的改變。

安妮一直聯系不上,初蘿連個可以說悄悄話商量的人都沒有, 想法只能全數悶在心裏,一點一點發酵,再盛開。

如果要用一個詞語來描述, 大抵就是“心花怒放”。

每天晚上,她望着窗外的月光, 還有遠處的雲杉樹影, 忍不住用被子蓋住腦袋, 不受控制地牽起唇角。

太高興了。

高興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初蘿有多喜歡江熾, 從她赤着腳跑進醫院的那一刻起, 晚風吹起的裙擺, 已經足夠論證。

他們是青梅竹馬, 一起長大。從豆丁點兒大,一直相伴到亭亭玉立。

他也是她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對于小初蘿來說, 江熾就是她的太陽。自始至終,從未改變過。

等高考成績出來,兩人勢必會填報同一個地方的大學。哪怕上不了一個學校,應該也不會離得太遠,每周末都能見面,感情不會被距離沖淡。順利畢業之後, 再一起找工作、一起去更好的前程。

從少時相伴,到此生不離。

初蘿想着想着, 都覺得自己馬上就會笑出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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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熾在複健中心住了好些天。

關系确認後, 初蘿反倒覺得不好意思,沒跟着, 只通過微信和他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隔着網絡都生出些許羞怯,不複往日那般自然。

不過,江熾卻恍若未覺,與她分享好消息。

江熾:【醫生說馬上可以去拐了。】

初蘿一愣,當即被巨大喜悅淹沒,也顧不上前後踟蹰,從床上坐起來,飛快地打字:【現在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嗎?】

江熾:【嗯。】

江熾:【所以,蘿蘿暑假想不想出去玩?】

……

到出分數前一天,江熾從複健中心回到家,兩人總算能見上面。

聽到汽車聲,初蘿便迫不及待地沖出家門。

外面的大鐵門被拉開。

“吱呀”一聲響。

初蘿穿着白色長袖薄絨衛衣,像只小兔子一樣,嘴角蜷着興奮笑意,蹦向江叔叔的車邊。

林英第一個從副駕駛下來。

見到初蘿,眼睛微微眯起,當即笑起來。

“蘿蘿來了呀。阿熾,快下車,蘿蘿在等你。”

接着,江熾也從後座下車。

初蘿沒顧得上說話,迫不及待地開始打量他。

微信裏,江熾說已經可以去拐行動。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小心謹慎,防止二次損傷,這回,他還是從後座裏拿了拐杖下來。

不過,只扶了一邊借力。

加上步伐輕快,動作看起來比之前敏捷不少。

幾天沒見面,初蘿的目光好像黏在他身上一樣,怎麽都拉不開。

轉眼,對方已經走到她面前。

江熾個頭高,比初蘿高不少,微微低頭,居高臨下地看她,下颌線條流暢精致。

頓了頓,他空着的那只手擡起來,輕輕摸了摸她腦袋,溫聲開口:“蘿蘿。”

初蘿終于意識到了什麽,臉頰“噌”一下燒起來,嘴唇翕動兩下,又撒嬌似地努了努,很輕很輕地應一聲:“啊。”

“先進去說吧。”

語畢,江熾拉過她的手腕,扣在自己手掌中,帶着她往家中走。

初蘿怕冷,穿那麽多,手腕還是冰冰涼。

但江熾的掌心溫度卻有些高,像火爐一樣。

一冷一熱,互相觸碰,陡然升起奇妙的化學效應。如同往可樂裏扔了一塊曼妥思,血液裏的氣泡“咕嚕咕嚕”地往上冒,直至彌漫到四肢百骸,引起通身戰栗。

“……”

猝不及防地,初蘿怔愣在原地,整個人僵成了冰塊,一動不能動。

江熾手上用了點力,才将她拉動,踉跄着往前幾步。

他扭頭問她:“怎麽了?”

初蘿不自在地縮縮手,觑了觑林英和江叔叔,小聲嚅嗫:“那、那個……”

……要就這麽在家長面前公開嗎?

太直接了吧。

想到林英曾經對江熾的敲打,初蘿知道她并不想看到兩人在一起。她心裏惴惴不安,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絲患得患失之情,像是回到了童年那段可怖的血色記憶裏。

神明随時随地會奪走她的一切。

就像奪走羅挽青一樣。

思及此,初蘿抿唇讷讷,不再繼續說話,只眼神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林英。

哪曾想,林英見到兩人牽手,竟然也沒有絲毫不悅,臉上依舊帶着笑意。

那笑中甚至還透出些許欣慰來。

初蘿怔忪不已。

江熾似乎有讀心術,見狀,莞爾一笑:“他們知道的。我已經告訴他們了。”

“啊……”

這麽突然!

聞言,初蘿吓了一跳,仰頭瞪了江熾一眼。

只是眼裏水光潋滟的,沒什麽殺傷力。

陽光下,江熾清隽的臉上,有一種模糊且虛妄的精致感,一點瑕疵和缺點都找不出來,也觸不可及,仿佛本該不屬于這個世界。

他說:“要不然,怎麽才能帶你出去玩呢?”

少年人的語氣有點寵溺,說不上是對初蘿這個新晉女朋友,還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小姑娘。

身後,江叔叔已經不見蹤影,應該是去停車了。

林英走到兩人身邊,笑着點點頭,“等你倆明天查完分數,還要商量着報志願的事情。之後我會跟老初說的,錄取通知書下來,就讓你們解放,去自由活動,剛好可以趁着暑假各處逛逛。……或者想出國的話,阿熾,你過兩天帶蘿蘿先去辦一下簽證,別忘了啊。”

林英總是這樣,因為從小就心疼初蘿,把她當做自己的孩子,樣樣細節都能關照到。

這樣确實很符合她往日的模樣。

但初蘿依舊覺得古怪,遲遲回不過神來。

恰好,正此時,遠方傳來音樂聲。若有似無的,好像離得很遠,聽不清旋律,便愈發顯得神神秘秘,引得人不由得想要一探究竟。

“……蘿蘿?蘿蘿?這姑娘,怎麽突然傻愣愣的樣子啊……”

剎那間,肩膀上微微落下重量。

初蘿被喚回了注意力,擡頭望過去。

江熾已經将拐杖靠牆放下,一只手捏着她手腕,另一只手則是壓在她肩上,眉色裏暗含擔憂,“蘿蘿,怎麽了?今天看起來沒精打采的。手上這麽涼,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四目相對。

她在他的眼睛裏,伶仃瘦弱,手足無措。

但是江熾并不介意。他就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像太陽一樣,陪伴她,溫暖她,包容她的怯懦與無助。

初蘿忍不住扪心自問,現在,青梅竹馬終于走到一起,所有人都祝福他們。這阖該就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自己到底在遲疑什麽?

翌日,高考成績公布。

江熾沒有運動員加分,但裸分也保持在意外前的水平,班級第一,年級前列。

他們不是高考大省,省內競争算不上很激烈。

一中又是全市第一的名校,這個排名進省內985高校妥妥當當。選個檔次稍低的211大學,多半還能進王牌專業。

相比之下,初蘿就算得上超常發揮了。

沒休學前,她一直在班級中游,沒想到經過幾個月特訓之後,這回竟然一躍考進班級前二十。如果江熾打算去首都的話,她也能報個不錯的二本院校。

兩人商量了一下,各自将志願表填報完成。

基本都是首都的院校,互相之間離得不太遠,方便平時見面。

畢業典禮之後,謝師宴也被提上日程。

這個夏天,似乎是個充滿了希望的夏天。

除了消失不見的好友安妮。

初蘿挽着江熾的胳膊,穿着薄款毛衣,頂着暑假烈日,和他一同穿梭在北岱的大街小巷,漫無目的地閑逛。

“……真的,太奇怪啦!你說她為什麽轉學都不告訴我一聲呀?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以後她還會聯系我嗎?”

她嘟嘟囔囔地抱怨,嘴巴翹得老高,滿臉寫着不解。

畢業典禮那天,初蘿沒找到安妮的身影,特地去班主任那裏看了名冊,竟然沒找到安妮的名字。甚至,微信被拉黑,連手機也成了空號。

安妮人間蒸發了。

這件事,她始終無法釋懷,但也無計可施。

江熾聽過好幾次,卻并不嫌煩。想了想,依舊試圖安撫:“會不會是出了什麽意外呢?”

初蘿嘆口氣,“你這樣說,我反而更擔心了。”

“你沒有去過她家嗎?要不要我陪你去她家問問?”

“沒去過,她平時是住校的。周末有的時候也不回去。”

“班主任那邊呢?”

“他說不知道。”

“……”

線索就此中斷。

江熾默默将這件事記下來。怕初蘿繼續不高興,他的眼神劃過貨架,從上面拿了一頂白色毛線帽,戴在她頭上,幫她轉移注意力。

初蘿果然被吸引,對着鏡子照了一會兒,仰頭問他:“阿熾,這個好看嗎?”

江熾笑一聲,“好看才拿給你。”

初蘿皮膚白,臉又巴掌小,大眼睛,尖下巴,殷紅的唇,戴上毛線帽,視線集中到臉上,襯得五官更加可愛精致。

江熾盯着她端詳片刻,替她理了理帽子外的發絲,牽着她去付賬。

“阿熾要送我嗎?”

“嗯,去北海道玩的時候可以戴。”

兩人和家中商量了一下,打算謝師宴之後去北海道玩,當作畢業旅行。

因為江熾以前去那邊的滑雪場訓練過,算是熟門熟路。由他帶着初蘿出去,也沒什麽好不放心的。

簽證前幾天已經下來。

機票也買好了。

現在開始準備行李也合理。

聞言,初蘿便心滿意足地笑起來,臉頰微紅,摸了摸頭頂,“夏天戴毛線帽,人家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北海道很冷嗎?”

江熾深深地看她一眼,攥緊了她的手指。

“……冷的。”

他平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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