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打籃球第十七天

在白發男孩一聲清脆的應答後,森鷗外失去了表情。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睜着眼睛無神地看着天空,比周圍的屍體更像一具屍體。

忽然,他的視野裏出現一張可愛但又有幾分可氣的臉。

白發男孩湊過來,伸手試了試他的鼻息,發出不知是遺憾還是恍然的聲音:“還沒死啊。”

森鷗外的腳抽動一下。

“我不太懂你們的習慣、習俗?”白發男孩依舊說着拼湊起來的日語,“但如果你肯贍養我,給我禮物,我可以勉強認下你這個兒子,當你爸爸。”

贍養,這個詞倒是說得精準。

爸爸,這個詞也說得字正腔圓。

他到底學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森鷗外沒有回複,他還是躺在那裏,身體的劇痛都無法讓他皺一下眉頭。

正值事業的上升期,年紀輕輕的港口Mafia首領,在需要擔憂自己的發際線之前,已經要開始考慮贍養他的小爸爸了。

他的小爸爸一頭白發,身材小巧,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對如今的社會知之甚少,話都說不利索,卻還是不懼危險,辛苦地扒拉屍體上的錢幣,又把名貴的手表和銀行卡留給他的好大兒。

可憐見的。

森鷗外正在思考。

他當然感受到了白發男孩身上若有若無的非人感,但還是無法判斷對方究竟是不是被某一方勢力派過來的。

無論是作為一個扒手還是殺手,白發男孩都太不專業了,貿貿然湊過來,剛才他好幾次能割斷那纖細的喉嚨,或者直接把刀紮進男孩的心髒。

他相信其他瀕死的人也能做到這一步,尤其是教了他髒話的那些人,可沒有什麽好脾氣。

但眼前的白發男孩還是毫發無傷,依舊無所畏懼。

他擁有讓他在危險中安然無恙的特殊能力,金色的眼睛裏充斥着對一切事物的好奇與陌生,他不谙世事,像個初生的幼崽。

森鷗外無視剛才的對話,若無其事地問:“你從哪裏來?”

方才還悠然的白發男孩一下子警惕起來,搖搖頭。

顯然,他的來歷有問題。

森鷗外又問:“你喜歡什麽禮物?”

白發男孩眼睛一亮,又放松警惕:“什麽都可以!”

“你打算贍養我了嗎?那你先別死呀。”白發男孩擔憂地看着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咽氣。

又是贍養。

森鷗外一噎,正準備糾正他的用詞,就看到白發男孩雙手交疊地撐到他胸膛上。

白發男孩嘀咕着:“我可沒救過人,看別人好像是這麽做的。”

這姿勢是心肺複蘇術?不!他不需要!

森鷗外大感不妙,卻已經來不及阻止。

只見白發男孩向下一按!

多麽有力的一個心肺複蘇!

那一刻,森鷗外清晰地聽到,自己那在爆炸中都幸存下來的肋骨,在巨大的外力作用下,終于不堪重負,“咔”的一聲斷了。

森鷗外猛地吐出一口血,身體像離了水的魚一樣弓起又下落。

他憔悴,他奄奄一息。

而白發男孩還驚喜道:“動了動了,原來救人這麽簡單啊!我再來一次。”

那一刻,曾做過醫生的森鷗外眼前一黑。

還要以這樣可怕的力道再來一次?

男孩天籁般的稚嫩音色在他耳中就是來自地獄的宣召。

所有的謀算先放到一旁,此時的森鷗外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終點。

他顫顫巍巍想說出抗拒的話,卻被嗆了一口血,只發出含糊的聲音。

“首領!”

幸好,他命不該絕!

森鷗外一邊咳血,一邊用前所未有的熱切目光,注視着奔襲而來的中原中也和一幹下屬。

中原中也警惕地看着出現在首領身邊的陌生男孩,質問道:“你是誰?”

白發男孩眨了眨眼,指着地上的森鷗外說:“我是他爸爸。”

“哈?”中原中也傻了,其他人也俱是一愣。

怕他們不信,白發男孩還補充道:“他說好要贍養我了。”一臉你們不許說話不算話的表情。

森鷗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咳完血的他死死抓住白鳥彌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啞地喊出:“他語法不好,我才是他爸爸!”

這一刻,新鮮出爐的老父親心底有一個無限膨脹的念頭!

這個念頭十分樸素,飽含他作為一名父親對孩子的殷切期盼。

他一定要讓這個孩子學會常識!起碼要讓他知道不要随便救人!

下一秒,他昏死過去。

屬下們連忙把他擡去秘密據點治療,而因為他昏迷之前的話語,再加上他的手牢牢地抓着白發男孩不放,屬下們不得不把這位新鮮出爐的港口Mafia少主也帶回去。

當森鷗外再次蘇醒,他看着潔白的天花板,心裏沒有升起劫後餘生的慶幸,反而想到了同樣一頭白發的男孩,逃命似的挪開目光。

接着他就發現自己的手正牢牢抓着一個人。

想到昏迷前的事,他沉默片刻,擡眼直面現實,另一端正是讓他此刻感到胸口窒息、喉頭泛起腥甜,肋骨隐隐作痛的白發男孩。

有人為男孩擦洗過,現在那張白淨可愛的臉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正一臉幸福地吃着下屬們為他準備的零食。

啊,多麽可愛的小天使!

就是可愛到他的肋骨有點疼。

注意到身旁的動靜,男孩轉過頭來,太陽般璀璨的眼裏充斥着濃濃的喜悅,是在為他的蘇醒而慶幸。

“太好了,你還活着!”白發男孩的語氣歡快,如果不是被自己拉着,森鷗外覺得他能高興地蹦起來。

森鷗外從沒想過會有人為他活着這件事而高興。

那些緊張他擔憂他的下屬,為他活着高興也只是出于“首領不能死,組織會亂”之類的想法。

但是這個孩子不一樣。

他是單純為“森鷗外”能活下來而高興。

為什麽呢?

就算自己死了,以他的特殊能力和這張可愛的臉,也不會缺少想要收養他的人。他的生命沒有和自己的生命聯系到一起,他的利益也并不一定要依附于自己。

森鷗外陷入深深的思索。

白發男孩見他半天不回話,又擔憂起來:“該不會笨了吧?”

他是想說“傻”,但他不會說,只能随便找個詞替代。

森鷗外回過神來,說出蘇醒以來第一句話。

“救得很好,下次不要救了。”

這大概也是他說過的最情真意切的話語。

白發男孩歪着頭,似乎打算追問原因,森鷗外先一步轉移話題。

“你叫什麽名字?”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名字。

“彌(Mi)。”男孩回答。

這貓叫般過于簡單的名字更顯得他身世非同尋常。

森鷗外問:“你沒有姓氏嗎?我叫森鷗外,姓森,名鷗外,曾用名林太郎。”

他說了一串名字,對男孩來說就是一串陌生詞。

白發男孩緩慢複述他的名字,記牢之後才回複說:“我姓白鳥,白鳥彌。”

森鷗外詫異:“你有姓氏?”

白鳥彌點點頭:“貓給我取的。”

但是貓怎麽會說話呢?

森鷗外疑惑,難道他的異能是和貓說話?又或者是某個能變成貓的異能者……

“是三花貓?就是身上有三種顏色的貓給你取的姓氏?”

白鳥彌再次點頭。

森鷗外突然笑起來,神色間有幾分嘚瑟。

看來他是搶在夏目老師之前把這個孩子帶走了。

他對這個孩子的異能力和身世越來越好奇,暫且養着也無所謂。

“我教你一個詞。”說到這裏,森鷗外想起之前的記憶,突然停頓片刻,謹慎地加上前後內容,“你叫我父親大人就好。”

“父親大人?”

聽白鳥彌用軟軟的聲音念着這樣濡慕的詞,森鷗外可算是擺脫了之前的陰影。

“這個詞和‘爸爸’的意思是一樣的。”

白鳥彌卻嘴一撇,同一種看不孝子的控訴目光看着他:“你不打算贍養我了嗎?”

森鷗外聽到那個詞,嗆住了,不妙的記憶湧上心頭。

他連忙和白鳥彌解釋,人類沒有那種奇怪的習俗,不會認他這樣小的孩子當爸爸。

“哦……”白鳥彌失望極了,森鷗外假裝沒看到。

“那你還會養我,給我送禮物嗎?”白鳥彌偷偷抓住自己還沒吃掉的禮物,一旦森鷗外拒絕,他立馬就能帶着這一波收獲跑了。

森鷗外看到他的小動作,哭笑不得地答應下來,當即就讓人準備了一份巧克力小蛋糕,親手送給他。

原本興沖沖吃禮物補充魔力的白鳥彌,在吃下他蛋糕的第一口,頓住了。

心意好少!

剛剛吃過森鷗外下屬充滿誠意的進貢,白鳥彌對這點魔力實在看不上眼,甚至不準備讓這東西占肚子,一會兒他還要吃漂亮的紅發大姐姐送的餅幹呢。

但是蛋糕要怎麽處理呢……

白鳥彌左右看了看,沒找到垃圾桶,想了想,他叉起一大塊蛋糕,揚着甜美的笑容對森鷗外說:“父親大人,我喂你!”

多麽父慈子孝的畫面!

回憶完自己撿孩子的全過程,森鷗外等着白鳥彌的回複。

真正的小彌絕對不會回複“父親大人”。

“爸爸?”白鳥彌疑惑地說出這個密詞。

森鷗外感覺肋骨又隐隐作痛,果然是他熟悉的小彌。

小彌居然為了打籃球而推遲收禮物,學校的影響居然這麽大!

森鷗外開始懷疑讓白鳥彌去上帝光中學的正确性了。

雖然是夏目老師的要求,但要如果他想毀約,也不是做不到。

看着古古怪怪的父親大人,白鳥彌想起下午從前輩們那裏聽來的消息,真誠地慰問道:“父親大人,請好好做人,遵紀守法,不要被抓進去了。”

外面的普通人類可危險了!異能者也得和他這個小惡魔一樣當心!

森鷗外震驚。

他對比那個連什麽情況需要心肺複蘇術都不明白的白鳥彌,再看看面前這個已經明白要遵紀守法的白鳥彌,不僅沒覺得紮心,反而無比欣慰。

森鷗外立刻決定給帝光中學投一筆贊助。

他的小彌有常識了!還學會正确關愛老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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