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有哪裏不好?

皇帝只覺得這小姑娘沒有一處不可愛,她分明處處都好。

可又是什麽讓本該是一個天之驕女的少女認為自己不讨人喜歡呢?

邵循搖了搖頭,徹底将情緒平複了下來,本來就是家裏的事,拿來跟皇帝說才是昏了頭。

“不提這些了,”她悄悄擡了擡眼,試探道:“我……可以走了麽?”

皇帝承諾不會逼她的海口都誇出去了,自然不會有不同意的理由。

見到他點頭,邵循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氣,立即就要出去。

“等一下。”

邵循停在原地,緩緩回過頭來。

能看出她心裏的忐忑,皇帝經不住好笑道:“小花貓,你就這樣出去麽?”

邵循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剛剛哭過,臉上可能……不怎麽好看。

其實她不記得的是,在她昏睡過去之前,比方才哭的還要兇一些,所以現在她臉上比她想的還要狼狽一點。

也幸好她平時就不怎麽搽脂粉,不然就更尴尬了。

邵循有些不好意思,拿出帕子來在臉上擦拭了兩下,但是感覺沒有什麽用。

皇帝觀察了半天,走過來向她,伸出一只手。

邵循微頓,接着有些猶豫的将帕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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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四處看了看,走到桌前将桌上的茶壺拿起來,倒了些茶水在邵循的手帕上浸濕,接着坐到桌前:“過來。”

邵循的步伐又緩又慢,磨磨蹭蹭的來到皇帝身前,被皇帝按着坐在凳子上。

他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讓她的臉向着有光的地方,另一只手用手帕仔仔細細的替她将臉擦幹淨。

他專心而認真,手指一下下的碰着她的臉,卻似乎并不含什麽绮念,但是邵循看着他的眼睛,竟覺得這一刻比剛才他的擁抱、他的親吻更能讓她強烈的感知到他的感情。

——他的喜愛之情。

皇帝的手法不太熟練,顯得有些笨拙,但是他仍舊一絲不茍的将邵循的臉擦的幹幹淨淨,等結束後,他一端詳,這才停了手,擡頭想說什麽,正對上了邵循的目光。

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被發現了也沒有躲開,反倒是皇帝有一瞬間的心悸,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接着又忍不住移回去。

“……擦幹淨了。”

“……謝謝陛下。”邵循回道。

她站起來:“我該走了。”

皇帝拉住了她纖細的手指,像是在挽留,嘴中卻沒有說出挽留的話,只是道:“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想做什麽就不做,朕不強求你,其他人當然更不可以。”

邵循低下頭。

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邵循的手猶如白瓷,無瑕卻十分纖細瘦小,皇帝近年來也不常在外活動,早些年在沙場上曬出來的古銅色早就消退幹淨了,只是比邵循的手稍深一點,但形狀大小上卻與女孩子的有着鮮明的對比。

他的手指也很長,但是不像邵循這樣十指像是削蔥一般纖纖弱弱,而是根根骨節分明,上面有着能清楚分辨的繭子,手掌也大,可以輕易的将邵循的手包裹的嚴嚴實實。

這是一雙男子的手,但是卻給邵循一種極其安穩的感覺,讓她不會想要立即抽出,而是下意識地留戀這樣的感覺。

這樣想着,邵循的手指不自覺的彎了彎,像是要回握似的,皇帝立即察覺了這個微弱的幾乎可以忽視的動作,他的心剛剛微動了一下,邵循就将手抽了回去。

“……朕派人送你。”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不必了。”她向他最後屈膝行禮:“……臣女告退。”

皇帝沒有出聲,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退了出去,許久之後,将手握拳,重重的呼出來了一口氣。

邵循推門出去,一眼就見道康李守在門邊,目光炯炯的看着格外有精神。

一看見邵循他就更有精神了,雖然沒聽見什麽動靜,但是他還是滿懷希望的問道:“姑娘累了吧,可要奴婢準備轎辇?還是陛下有什麽吩咐?”

邵循一聽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剛才滿心的複雜登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她勾了勾唇角,但是卻很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感覺:“多謝康內官挂心,只是不知道方才守在門口的宮人去了哪裏?”

康李打量着她行動自如,似乎也沒有疲憊的姿态,心裏有些納悶,別有深意的回答道:“您放心就是,該說的不該說的她們都懂。”

邵循“哦”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麽,更別提要什麽轎辇,徑直離開了。

康李被撩在原地,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心想這邵家的丫頭未免也太傲慢了,她爹對着自己還得客客氣氣的呢,難不成這新娘進了房,媒人就扔過牆了?

邵循本想去找二公主,但是到了寧壽宮門口卻被太後身邊的伍嬷嬷攔了下來。

“姑娘,幾位公主并六皇子都有點醉,被太後留在宮中歇息了。”

邵循有些意外,卻仍道:“那勞煩嬷嬷帶我去二公主所在的房間吧,我就要出宮了,怎麽也要向公主道別吧。”

伍嬷嬷從剛才就一直在觀察着這位将來似乎有大造化的小姐,看她的動作似乎和以往并無不同,還因為睡了一覺,精神不萎靡,反倒更好了些,心裏其實就有了點數,再一聽她到現在還有心思跟朋友道別,就對自己剛才的判斷更加确定了。

這兩人應該真的沒有成事。

确定了這一點,伍嬷嬷的态度反倒更加謹慎恭敬了——這皇帝有了意思,兩人獨處了這麽長的時間還沒有發生什麽,要麽就是這女子魅力不夠大——這當然不可能。

要麽就是她備受珍愛,以至于皇帝由于珍惜而不想唐突,克制了自己的欲望。

而這,恰恰是最難得的。

伍嬷嬷為難道:“方才公主就執意要尋姑娘,可是……奴婢只能跟她說您喝醉了,嚷着要回家,所以将您送回去了。”

邵循心想,這下好了,怎麽感覺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這嬷嬷明顯是知情的,她是太後的心腹,肯定不可能瞞着主子。

而二公主也并非遲鈍的人,她現在喝了點酒,所以才被糊弄過去,等她一旦清醒,未必察覺不到問題。

邵循這樣一想,自己的尴尬到頭都痛了。

皇帝,是阿桐的父親呀!

伍嬷嬷察言觀色,不想再讓她難堪,便善解人意的不再提這一茬,叫了兩個宮女,特地吩咐她們送邵循出宮。

太後坐在羅漢床上,正讓小宮女把切好的水果遞過來。

她一邊叉了一小塊蘋果,一邊想着皇帝什麽時候能出來,就在這時,就有通報聲傳來:“娘娘,陛下來了。”

太後揮手叫小宮女端了盤子走開,“叫他進來吧。”

等皇帝進來請了安坐定後,太後先不說話,而是打量了他半晌。

皇帝笑道:“母後在看什麽?”

太後哼了一聲:“看這鐵樹如何開花啊。”

皇帝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太後就看不慣他這什麽話都只在心裏琢磨的樣子。

她自己的兒子自己了解,旁人見了這樣子都以為是皇帝穩重,或是不願意将事情說出口讓旁人擔憂,但是太後很清楚,他這是很傲慢的一種表現,看着溫和,不多言語,其實心裏指不定覺得旁人不配聽他的心事,而他也不屑于跟其他人傾訴而已。

她現在倒是很好奇一件事,皇帝跟那個小姑娘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也這幅德行?

太後問道:“你的心思一向難猜,不過總該有個章程才是,那丫頭你想給個什麽位分?”

皇帝擡了擡眼皮:“八字還沒一撇呢,談什麽位分。”

太後往後一仰,嘆道:“你呀。”

皇帝道:“母後不必挂心這個,兒子有分寸,不會招人非議的。”

太後平時再看不過皇帝的性子,到底也是個母親,她對兒子的擔憂也不比任何一個當娘的少:“哪個挂心什麽非議不非議的,外頭的那些個人嘴比婦人還碎,要是凡事都顧及他們說什麽,那就只能縮頭縮腦什麽也不做才襯了他們的意了……我是擔心你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那丫頭你喜歡,我也覺得不錯,那就早些把人召進宮來,也好過見你這天天惦記,吃不到嘴裏。”

她這話是純粹站在皇帝母親的身份上說出來的,雖然給的建議皇帝并不認可,但是其中的關切還是讓他心中略略一暖。

他的聲音緩和了下來:“母後,朕這裏一切都好,反倒是您,年紀大了該多保養才是,前些日子這不是腰痛又犯了,太醫院的人只治标不治本,聽說金光寺有位大師醫術高超,專治這樣的陳年舊疾,改天請他進宮替您瞧瞧。”

太後聽了自然覺得欣慰,不過還是推卻道:”都是幾十年的老毛病了,要說治本才是不可能。不值當的興師動衆。”

母子兩個人之間氣氛難得的親密融洽,伍嬷嬷送邵循回來本來要通報都沒敢打擾,只是帶着高興看着兩人聊天。

這時卻又宮人進來禀報:“娘娘,公主回來了。”

在寧壽宮,不加前綴直接被稱為公主的只有趙若桢。

太後皺眉道:“不是剛剛回府嗎?怎麽又回來了?”

那宮人有些踟蹰:“……聽說是、是和驸馬鬧了別扭,一氣之下這才回宮的。”

太後一聽眉毛都要豎起來了,她用力一拍桌子:“豈有此理!”

皇帝問道:“公主身子可還好?”

“公主身子倒很好,”宮人回答:“只是有些生氣,像是哭了的樣子,眼睛都紅了,現正在偏殿裏,不肯見人呢。”

太後心疼的不行,立即就要去看恪敬公主:“真是反了,藺群這個小子,我這還在呢,就敢欺負桢兒,來人!給我把他拿進宮來!”

皇帝怕她氣壞了身子,便勸道:“母後先別急,藺群不是輕狂的人,先去問問恪敬是怎麽回事……”

“不是他還能是桢兒不成?”太後餘怒難消,“叫他進宮來跪在寧壽宮門口,看看到底是誰的錯。”

說着她也顧不上別的,叫那宮人扶着,徑直去了偏殿看望恪敬公主。

伍氏留下來,看着皇帝的臉色,小心翼翼道:“陛下……喝杯茶吧……”

皇帝看了門外片刻,接着溫聲道:“嬷嬷不必忙了,前朝還有政事沒處理,朕先回去了,你替朕向母後致歉吧。”

說着他向伍氏點了點頭,出去了。

伍氏看着皇帝的背影,張了好幾次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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