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你怎麽不去問問表哥,看是不是這麽回事呢?”
這話邵揆尚且不解,但鄭雲喬卻幾乎瞬間就明白了。
他眼中瞳孔驟然縮緊,臉一下子變得慘白,怔怔的看着邵循,呆立在那裏。
邵揆疑惑道:“這是何意?”
他去看妹妹,但是邵循沒理他,便又去看鄭雲喬:“出了什麽事?”
鄭雲喬移開了視線,嘴唇一個勁兒的顫抖,說不出話來。
邵揆也不是傻子,看到這情景自然起了疑心,他逼問鄭雲喬:“阿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你說清楚!”
鄭雲喬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其實嚴格說來,他和邵瓊在山上也沒做什麽太過逾矩的舉動,他要是臉皮厚大可以一推了之,說那些只是兄妹正常相處,但不幸的是他品行算得上端正,臉皮也還沒那麽厚,做不出被邵循看了個正着還能詭辯的事情。
看他嗫嚅着說不出話來,邵揆的臉徹底沉了下來,也不管什麽兄弟不兄弟了,拽着他的領子就要發作,吓得鄭雲靈忙上前去攔:“表哥,表哥你別沖動……”
邵循蹙眉看着這場鬧劇,終于出聲斥道:“好了!你們想丢人丢到外面麽?還不住手!”
鄭雲喬終于擡起頭,眼中有着明顯的懇求:“阿循妹妹,我想跟你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邵揆道:“你還想跟我妹子說什麽?當着我的面把話說明白,你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邵循沒理會邵揆,她看着鄭雲喬近乎哀求的目光,抿了抿唇:“大哥,你帶着雲靈先回避一下。”
邵揆看看妹妹又看看鄭雲喬,咬緊了牙,“你們……”
他見邵循神情異常冷淡,連看也沒看自己一眼,就知道現在他說什麽都是空話,深吸了口氣,拉着不想走的鄭雲靈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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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雲喬雖然性情溫和,但是一看就是那種在男女之事上優柔寡斷,理半天理不清頭緒的人,邵循實在不想聽他解釋來解釋去,真的是浪費時間,便擡手制止了他要開口的話,選擇了先發制人直接開口:“表哥,你也不需要解釋,不論你和阿瓊現在是個什麽狀況,都跟我無關。”
她方才之所以當衆将這事挑出來,是因為實在不想再聽邵揆唠叨,為的是堵他的嘴讓他無話可說,跟鄭雲喬關系倒不大。
鄭雲喬半張着嘴,那一腔的解釋辯解都堵在了肚子裏出不來。
邵循繼續道:“咱們兩家的婚約本來就沒有落到實處,既非承諾,那就不需要遵守,你不需要跟我說什麽。”
鄭雲喬好不容易才找回語言,他低聲道:“如何與你無關?我、我……”
他漲紅着臉,費了半天勁才把存在心裏許多年的表白說出口:“我愛慕的是你,只是把阿瓊當作妹妹而已,之前你看到的,是我怕……怕傷了她,才沒敢說重話。”
邵循深吸了一口氣,徹底明白了從邵瓊這條路講起根本講不通,人家根本就是從心底裏不認為自己這是搖擺不定,他打心眼裏認為他這是不傷害兩個女孩子的一種兩全的方式。
這你要怎麽指責他,怎麽跟他講明白?
夏蟲不可語冰,這根本講不明白!
邵循幹脆直接道:“你聽到我跟雲靈說的話了沒有?”
鄭雲喬原本泛着紅暈的臉慢慢變得青白,“……聽見了,你不要賭氣,我說了我跟阿瓊表妹只是……”
“兄妹之情。”邵循接道:“我知道,我要說的就是這個——表哥,我對你,也只是兄妹之情。”
似乎是山風刮過,鄭雲喬聽到自己腦中有風呼嘯而過的聲音,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
邵循的聲音很正常,聽不出半點類似“負氣”“賭氣”的情緒,其中甚至還帶了點……
非常隐晦的不耐煩。
邵循已經盡量讓自己的話緩和而友善了,但是實在是不下重話對方就聽不明白。
她現在只想快刀斬亂麻,言語間也有些直白:“這跟阿瓊無關,跟舅母無關,三皇子之類的更是無稽之談,表哥,我不想嫁給你,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之前也就罷了,現在舅母她為了這個跟外祖母有了争執,這般僵持下去并不是好事,我并非是非你不嫁,你……看上去也不是非我不娶,既然如此,何必引得兩位長輩傷了情分?這麽說,你能明白麽?”
她說的一字一頓,語言直白,沒有意思讓人誤解的餘地,這個如何還能讓人不明白?
其實邵循說的話只有一半是實話,要是在兩三個月之前,她還對這樁婚事有着很深的期待,也沒有做那個不堪的夢,那她現在要拒絕鄭雲喬的原因說不定真就在那些理由之中。
不想和妹妹有糾葛的男人成親,不想忍受舅母的白眼過下半輩子,她承認在之前确實曾經期待過成為鄭雲喬的妻子,或許也有那麽一星半點的男女之愛,但是這不足以讓她接受一段有了污點的婚姻。
可是現在,說實話,邵瓊的介入真的是她親自了斷這樁婚事的理由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了。
鄭雲喬就像是一尊石頭做的雕像,站在那裏動都不能動。
邵循盡量溫和道:“我的想法已經跟外祖母說過了,你就快要議親了,婚姻者,結兩姓之好,我自然希望你和阿瓊能把上一輩結下的聯系延續下去,但要是實在不成,換了其他閨秀,我依舊希望你們能夠琴瑟和鳴,圓圓滿滿。”
鄭雲喬的嘴唇顫抖着:“是……這樣麽?”
邵循覺得實在摸不清這些男子的想法,他現在看上去倒真的像是受了打擊,一副對她情根深種的模樣,但是他在面對邵瓊時分明也不是那種完全無情的态度。
男女之情,原來竟可以這樣複雜。
她突然有點避之不及。
邵循現在只想徹底跟這件事來個了斷,她自己那邊還有……旁人的事讓她不知所措,現在還理不清頭緒,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去摻合進別人的愛恨情仇裏了。
所以鄭雲喬表現的再失魂落魄,邵循也沒有動搖,她就硬着心腸全當沒看見,冷靜的屈膝全了禮數:“祖母他們沒有小輩服侍,我要過去了,表哥,咱們一會兒見吧。”
說罷也沒去看鄭雲喬的臉色,直起身子徑直去了後殿,留下他一個人呆立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邵循之前跟皇帝說的是實話,她在後殿中服侍鄭老夫人,聞着比慧源大師房中還重十倍的檀香味,聽着半懂不懂的佛經,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覺得頭昏腦脹。
也幸好她今天來得晚,講經已經進行到了尾聲,等臺上慧源住持說完最後一個字,邵循便松了口氣,扶着鄭老夫人站了起來。
慧源大師現在已經不單獨為人講經了,但是這次鄭老夫人托了友人的面子,跟大師約好了說幾句話,等講經結束,便拉着邵循等人進了內殿。
慧源大師果然已經在了,兩方人見了禮之後,鄭老夫人道:“老身這次,是想請大師為我這外孫女看看,她的命數如何啊。”
慧源大師看了邵循一眼,立即便認出了這就是皇帝親自帶到自己跟前的女孩子,他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老夫人,要貧僧講經說法還可以,可是看相算命,卻并非貧僧所長。”
鄭老夫人平時對這些也不是很信,但是她覺得邵循最近稍有點不順,加上和鄭雲喬的婚事眼看就要散了,就實在忍不住,托人找了最富盛名的慧源大師想求個心安。
邵循沒想到鄭老夫人打得這主意,她有些哭笑不得,畢竟雖然有些僧人道人號稱會相面,但是真假不論,從皇帝之前特地請他進宮為太後診病就知道,人家慧源大師以醫術擅長,可從沒聽說會這一手啊。
慧源大師平時可能見多了這種病急來亂投醫的中老年婦女,他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微笑道:“那貧僧就替這位小姐看一看吧……不知老夫人想看哪一方面呢?”
鄭老夫人低聲道:“姻緣……之類的吧。”
慧源這便懂了,他像模像樣的将邵循的五官面相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道:“小姐這是大富大貴,極尊貴的面相。”
說了等于白說。
鄭老夫人有些不滿,耐着性子道:“我這外孫女是英國公家的孩子,富貴那是生來就帶着的,我問的是……咳,她的姻緣如何,怎麽做才能順遂些?”
慧源大師臉上笑意更深:“貧僧說的就是姻緣,焉知小姐的歸宿不會讓她比此刻更加尊貴富有呢?”
邵循眼皮子一跳,驟然擡眸看了慧源一眼。
鄭老夫人愣住了。
公孫氏在老夫人身後皺了皺眉頭,而何氏則有些激動,她忍不住低聲對老夫人道:“這是不是說的就是三皇子……”
“好了!”鄭老夫人連忙呵斥,打斷了何氏的話,接着有些急切的向慧源問道:“大師可否說的再具體些?”
殊不知她們的對話已經把慧源大師弄糊塗了。
三皇子?
可是之前跟這姑娘在一起的分明就是皇帝本人啊,要是她跟三皇子有什麽關系,那為何會是皇帝帶着她?
還是說,皇帝有這麽慈愛,連未來的兒媳婦也這般關心麽?慧源有點迷茫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