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皇帝的語氣一點也不嚴厲,但是卻始終給人一種有十分分量的感覺,邵循被“教訓”的有點灰頭土臉,但是他卻笑了一下。

“這也沒什麽,以後的日子長着呢。”

邵循微微揚起臉,額頭觸到了他的下颌,又像是覺得不滿似的,輕輕撞了兩下。

皇帝動也不動,随她怎麽動作,“身上覺得怎麽樣?”

邵循方才說了那些話是鼓足了勇氣也鼓足了力氣,但是其實仍舊沒有好全,一旦放松了下來過了那個勁兒,聲音難免有些恹恹的:“還好,就是不怎麽有力氣。”

“還想睡麽?”

邵循搖了搖頭:“頭疼,但是不困,像是睡了好幾天似的……”

她說自己頭痛,皇帝就不敢再讓坐着了,慢慢将她放平,手掌墊在她的後頸托着枕在枕頭上,一邊收回手一邊輕輕擰了擰她的臉頰道:“你燒的這麽厲害,要是一睡好幾天,說不定就燒成小傻瓜了——不算昨晚,這才過了大半天而已。”

邵循先是點了點頭,接着突然睜大了眼睛,下意識的擡起上半身:“……大半天?今天是初幾?”

皇帝将她按回去,又替她蓋嚴實被子,随口道:“初十。”

邵循掙了一下,卻完全撼動不了皇帝的手,只能被埋在被子裏不可置信道:“今天是皇後娘娘的千秋節?!”

她本來以為自己一覺昏睡了兩天,沒想到……

皇帝垂下眼看着她,輕描淡寫道:“嗯,大宴要一直持續到晚上,你家裏人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

“我、我擔心的不是這個……”邵循張了張嘴,話說的及其磕絆:“您……您怎麽……”

皇帝平靜道:“你病了。”

“可是……”邵循不知道該怎麽說:“這畢竟是皇後娘娘的生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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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察覺到她像是有極度的不安,便安撫道:“她的生日朕從沒出面過,并不純是為了你,便是沒有出宮,也不過是待在兩儀殿罷了。”

皇帝這話半真半假,真的是前半句,這麽多年來皇後的生日他确實沒有出席過,假的則是後半句。

今年與以往不同,往年千秋節壓根就沒有大辦過,只是意思意思敷衍過去而已;可是今年恪敬公主有了孩子,懷的還有點不穩,她一直為了皇後的事耿耿于懷,太後無論如何想要給孫女這個臉面,這才有了今年的盛宴。

皇帝本人則不置可否,随她們怎麽折騰,橫豎他不摻合就是了,可是就是最近幾天偏偏趕上太後身體不适,皇帝做為人子自然要常去看望。

太後倚在床上,一邊喝藥一邊說希望皇帝能給她和公主這個面子,好歹去千秋宴上露個臉,她身邊的太醫、嬷嬷、宮人也一直話裏話外暗示太後這場病是因為心裏有事,這才憋出來的,勸皇帝順着她的意來。

太後是真病還是假病皇帝不知道,但是就算是裝的,為了這件事她連能裝病都做出來了,皇帝也不可能真的毫不顧忌親娘的想法,到底是答應了會去露個臉。

結果很不巧,太後不知道是不是真不舒服,邵循這邊卻實實在在是病了。

皇帝的話讓邵循多多少少平複了一下心裏的不安,緊繃的身子也松了下來,但是還是忍不住對帝後的關系感到困惑。

不知道是邵循現在在皇帝面前沒有刻意掩飾,還是皇帝對她太過了解,總之她心裏的疑惑剛剛冒出來,皇帝便看出來了,他問道:“想問皇後的事?”

邵循被猜中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确實是想知道的:“我、我是聽到了一些傳聞……”

這個皇帝倒有些好奇了,他饒有興致的問道:“外面說了些什麽?朕刻薄寡恩苛待發妻?還是喜新厭舊貪歡好色?”

居然被他說中了。

邵循尴尬道:“這些都只是旁人胡說的,信得人不多,倒是有說皇後娘娘曾經……怠慢過德妃和大殿下。”

“‘怠慢’,”皇帝為邵循的委婉笑了笑:“這個詞定然是你自己改的,原話一定是‘謀害皇嗣’對不對?”

邵循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皇帝道:“這個到了後來其實不是什麽秘密,那時朕剛登基不久,為了先帝和兄長的驟然離世,整個大周都風雨飄搖,內憂外患,實在抽不出空來料理後宮,當時皇後……懷着恪敬,心裏很不安,就對同樣有孕的德妃出了手,只是她手段也不算高明,不但沒有成功,還被德妃抓了個正着,捅到了朕這裏。”

“所以您就收回了皇後管理後宮的權利?”

皇帝點了點頭:“本不應該這樣輕拿輕放的,只是當時的狀況,真是只能萬事求穩。”

他專注的看着邵循,見她似是有些疑惑,便用手撫了撫她鬓邊的頭發,解釋道:“你現在可能還不了解這些,但是在萬事艱難的時候,穩定比變革重要——甚至比一切都重要,朕當時暗地裏調動軍隊,既要防北邊又要防南邊,但是明面上卻不能也不敢動父親留下的任何政令,竭盡全力讓全天下的人都明白,朕坐這個皇位不會跟之前有任何區別——大周,還能繼續存續下去。”

他的聲音穩定又有力,一點點掰碎了講給邵循聽,她不由自主的聽得入了神。

“當時,別說皇後是想害皇嗣,就算她想要篡位,朕也只能選擇選擇壓下去,一切必須安安穩穩平靜無波——至少在外人眼中必須如此。”

“至于後來,朕稍微能放開手腳時,恪敬已經出生了,她是個黏人的孩子,皇後把她抱在懷裏,稍一放開就會嚎啕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哭到閉過氣去絕不會停下,你知道太後有多麽疼愛她……”

邵循問道:“就因為這個,您之後就不想見她了麽?”

皇帝停了一停,然後才點了點頭。

可是邵循總覺得有點不對——外祖母曾經說過,早在德妃的事事發之前,陛下剛一登基,皇後就不太受寵了。

邵循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問道:“……只是因為這個麽?”

她小心翼翼,皇帝反倒笑了,他搖了搖頭,輕嘆道:“自然不止如此,只是……朕也不想騙你,但是,讓朕留一點顏面吧。”

邵循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究竟是什麽事,能讓一對還算恩愛的夫妻翻臉至此——至少一次謀害皇嗣未遂應該不至于,她十分好奇,但也絕不會再問下去了。

不是所有的秘密都适合傾訴,邵循很明白這一點,至少她絕對絕對不會選擇把曾經做過的那個夢跟任何人透露,包括皇帝——特別是皇帝。

邵循乖乖的點了點頭:“那我不問了,您再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皇帝溫柔的握住了她的手:“朕陪着你。”

邵循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長得很美,性情也好,但是皇帝覺得自己似乎喜歡的不只是這些,他看着她只覺得這個女孩子無一處不和心意,哪裏都完美無缺,哪裏都招人喜愛,跟她在一起,似乎只是這樣默默無言的對視,都遠比宴飲玩樂來得有意思。

這樣的感覺很奇特,至少皇帝自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他對這感覺并不抗拒,甚至十分享受它。

但是另一方面,也許也是太過珍視的原因,可能在邵循的眼中皇帝永遠是不急不緩,游刃有餘的,但其實他本身有些束手束腳,像是手中捧着一件無比易碎的珍寶,一邊下意識想要攥緊,另一邊卻擔心攥的太緊會弄碎她。

所以他看着從容,實際上每走一步都非常謹慎。

你對什麽付出了心血,就會更加割舍不下。

“之後的事情交給朕吧,你什麽也不必想,多思傷神,沒有什麽事是配讓你擔憂的。”

邵循看着他,輕輕眨了眨眼:“好。”

他們兩個在享受這難得的相聚時光,門突然被敲了幾下。

“進來。”

柳心聽見皇帝沒有壓低聲音,就知道姑娘八成已經醒了,她一直懸着的心終于落了回去,長長的舒了口氣。

她推門進去,将一小杯藥汁放在皇帝手邊,小心道:“陛下,姑娘該到喝藥的時候了。”

邵循笑看着她:“我昨晚病得迷迷糊糊的,但還是能感覺到你們一直在守着照顧我,辛苦了。”

柳心受寵若驚,又感動又害怕,悄悄瞄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的說:“不敢當姑娘誇獎,這都是奴婢該做的。”

皇帝輕哼了一聲:“退下吧。”

柳心忙不疊地行禮,麻利地退走了。

邵循笑道:“您幹嘛這樣橫眉冷對的,都吓着她了,人家勞心費力地照顧了我一夜呢。”

皇帝端起藥杯來試了試溫度:“朕是覺得她不夠稱職,送了這麽些人,就她一個能随時守在你身邊,結果你病了這些日子,她竟然一句沒往宮裏傳。”

“是我不讓她說的。”邵循道:“也不是什麽大事,值得這樣興師動衆。”

“這恐怕也是怕朕責罰她照顧不周吧。”皇帝對底下人的這些私心倒是十分清楚:“依朕看,很該換了她。”

“既送了我就是我的人了。”邵循嗔道:“不許您随便責罰。”

“況且,她那也是人之常情,要是我沒有囑托她不告訴您的話,我相信她肯定不敢瞞報的。”

皇帝只得作罷,接着用手托起她的頸子,要給她喂藥。

邵循看了眼漆黑的藥汁,本能的別過頭去:“我都好了,不能不喝麽?”

她的語氣裏不自覺的帶上了撒嬌的意味,但是這次皇帝不為所動,直接動手将她托起來,把杯子湊過來:“你還在發熱,聽話。”

邵循沒辦法,只能屏着呼吸閉上眼一飲而盡。

說實話這藥也沒有苦到不能接受,邵循咽下去之後,眉頭就松了開來,眼睛也睜開了。

皇帝檢查了杯子确實空了,這才放到一邊,拿起帕子替邵循細細的擦了擦嘴邊的藥漬,問道:“是不是不苦?”

邵循倚在皇帝的手臂上,歪着頭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溫和的神情,垂下的眼睑,挺直的鼻子和稍薄的嘴唇。

一張極其俊美又顯得十分沉着穩重的臉。

皇帝沒聽到回答,不解道:“應該不算太苦吧?”

邵循突然覺得心髒呯呯跳的厲害,在她開口時似乎要從嘴裏跳出來似的。

她不自覺的咬了咬嘴唇,然後道:“陛下要不要試試苦不苦?”

皇帝一時沒明白過來,他疑惑道:“朕每次喂你時都會嘗一點,并不算……”

當他看到邵循緊張卻強撐着的神情時,卻突然福至心靈,一下子明白過來。

他定定地看了邵循一會兒,然後側臉微微俯身,緩慢地、輕柔地吻上了少女微微苦澀的嘴唇。

邵循閉上了眼睛,僵着身子一動不敢動,直到皇帝的手臂收緊,将她的柔軟的身軀完全攬在懷中撫慰了一會兒,她才漸漸松弛了下來。

然後她便感覺嘴唇被這人輕輕撬開,這親吻開始深入了起來。

邵循的喉嚨動了動,忍不住稍微回應,便被纏的更緊了些。

這個吻十分漫長,到邵循渾身戰栗,唇舌都有些發麻時,皇帝才稍微将她放開。

邵循睜開眼卻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完全不敢看向皇帝,卻聽到他輕聲道:“真的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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