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看到邵循扶着太後的手臂進來,衆妃神色各異,但大體還都是得體的。
太後做到主座上,先讓人給邵循搬了把椅子,這才讓行禮的妃子們免禮。
看着她們落座,太後捧着茶盞,臉上很有幾分似笑非笑的意思:“這是什麽風把你們都吹來了?”
這種話一般也只有高位的妃嫔才敢接,德妃笑道:“娘娘心裏明鏡兒似的,臣妾們平時憊懶得緊,今天這麽勤快,不就是想來瞧瞧新來的妹妹麽。”
這話說的坦誠,太後神色稍霁:“罷了,以後有的日子還長着呢,何必急于一時。”
淑妃平時話雖然不多,但是每句都很得體,今天德妃說完之後本來就該輪到她了,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只要有邵循在,她說什麽都是錯的。
就說稱呼,德妃厚着臉皮能叫她一聲“妹妹”,可是淑妃能麽?
還有以往淑妃在別人面前提起邵循,總是以家裏長輩的口吻,帶着居高臨下的訓導意味,可是她現在又該是什麽态度?
衆人站在淑妃的角度上想一想,覺得要是自己那肯定是覺得又尴尬又難堪,頭都要愁大了吧。
嗯,這絕對不是幸災樂禍。
德妃從昨晚開始的那點兒郁郁多少消減的一二,她勾唇道:“娘娘說的是,日子這麽長,貴妃妹妹可別嫌棄咱們煩啊。”
她叫一句妹妹,淑妃就難受三分。
邵循知道這話甚至不是說給自己聽的,根本不想接茬,反倒是太後道:“貴妃還年輕呢,你們別吓着她。”
這話說的。
德妃剛剛揚起來的嘴角忍不住又耷拉了回去,跟其他人難得想到了一處去——說得跟我們沒年輕過似的,當年怎麽不見您這麽護着人。
德妃等人一邊腹诽,另一邊卻忍不住拿眼睛去瞄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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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是一如既往的貌美,即使看過不止一次,都不得不承認邵循實在是國色天香,若是在亂世,說不準就要被扣一頂禍國殃民的帽子,可是在如今的盛世,她這樣的出身,又使得這相貌被豐厚的養料滋養的如同即将要盛開的牡丹花,仿佛能永遠這樣常開不敗。
十六七歲的女孩子正是青春當年的時候,青澀的氣質正飛快的褪去,一頭濃密烏發束成堕馬髻,含珠金鳳簪斜斜的插在一邊,除此之外別無金玉發飾。
作為剛進宮的新人,這打扮未免簡單,但是以她盛極的容貌,盛妝顯得貴氣逼人,這樣簡單的裝扮則是有些慵懶,暗含春意,微微流露出一點點屬于女人的風情。
總而言之,就是長着這樣一張臉,怎麽打扮都是好看的,而且各有風韻,一點不單調。
年紀稍長的幾人也就罷了,年輕的嫔妃,尤其是麗嫔幾個,面色都漸漸難看了起來。
這時,被宜嫔拘在懷裏的六皇子有些坐不住了,用力掙紮了一下,被母親緊緊環住還有些不滿,沖着太後叫道:“皇祖母!”
太後也有日子沒跟小孫子親熱親熱了,便對宜嫔道:“快別拘着他了,讓言傑到我這裏來……說起來,這幾個孩子還沒見過貴妃呢吧?”
這裏的見過指得是“拜見”的意思。
宜嫔點了點頭,剛要撒手讓趙言傑上去,就聽馮昭儀道:“長幼有序,那讓二公主先去拜見貴妃娘娘吧。”
氣氛靜了一瞬,宜嫔連忙笑道:“娘娘,傑兒都坐不住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坐在恭妃旁邊的二公主突然起身了。
恭妃想拉她,但是并沒有拉住。
這個房間裏每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這裏,等着看這對昔日的好朋友如今是個什麽狀況,二公主有沒有跟這個“姐妹”翻臉。
畢竟朋友成了庶母,聽上去也不比淑妃那邊好到哪裏去。
結果情況并沒有朝她們所想——或者說所希望的方向發展,趙若桐三步兩步走到太後和邵循面前,非常流暢,一點兒不勉強的行禮道:“若桐見過貴妃娘娘。”
聲音很響亮,比她以往在人前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清晰。
所有人都愣住了,邵循伸手将她扶起。
也能看出趙若桐有點緊張,被邵循握住的手心微微冒汗,她擡起頭,略帶着一點腼腆沖邵循一笑。
邵循也笑了:“咱們用不着多禮呀。”
“喲,”嬌軟的聲音響起來:“二公主還真是胸襟寬闊,什麽都看得開呢。”
這聲音很特殊,但凡是聽過的人就不容易忘記,邵循微微皺眉,擡起眼皮,果不其然看見下手坐着的麗嫔也在往這邊看。
麗嫔跟邵循的視線相觸,帶着十分豔色的眉眼微微彎起,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轉頭去跟恭妃說話:“恭妃娘娘,要嫔妾說啊,您的女兒眼光真是太好了,一早就知道咱們将來能有位貴妃娘娘,瞧嫔妾睜眼瞎似的也沒來得及奉承,不及她及時呢。”
這話咋一聽像是在奉承,但實際上,在場的除非那種十足十的蠢人,都能聽懂她話裏的潛臺詞。
邵循的眉頭不禁皺得更深,她正想用什麽給麗嫔一個教訓,就感覺自己的手被用力握了一下。
她看向趙若桐,只見她垂着眼不做聲,嘴唇抿的緊緊地。
就這個空檔,恭妃已經帶着想要息事寧人的口吻道:“這孩子也不知道竟有這緣分……”
麗嫔本也想要點到即止,但是聽恭妃這麽一說,又見邵循和趙若桐一時也沒有說話,心底裏那股子氣不知怎麽地燒得更旺,忍不住想要再說些過分的:“公主不知道,難道是貴妃知道不成?”麗嫔手裏的帕子捏得很緊:“我說公主這麽腼腆的性子,怎麽偏就和貴妃投緣,原來是……”
“我自己願意!”
這是趙若桐突然低聲開口,聲音雖小,但是不知道為何,竟能将麗嫔的聲音壓下去,讓她一時噤了聲,頓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什麽?”
趙若桐擡起頭來,臉色泛白,但是眼睛卻瞪得很大,像是在用這種方式震懾敵人:“我說我自己願意!”
她的聲音漸漸擡高了:“貴妃娘娘什麽都好,我自己願意跟她交往……不止是我,太後娘娘和陛下會用眼睛看,自然也會知道她的好處,喜歡貴妃不是理所當然的麽?不喜歡她卻要喜歡誰去——麗嫔娘娘你麽?”
旁人聽了她這番話都目瞪口呆,有的甚至對這位不言不語的公主有些刮目相看,并且怎麽聽都覺得她應該還有下一句——你配麽?
這一句她雖然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是包括麗嫔本人都能聽得出這弦外之音。
麗嫔自己都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還能被二公主反擊,她眯了眯眼:“公主,你說話……”
“行了!”
邵循的好心情都被攪壞了,她自己覺得女子間争風吃醋在所難免,不過是被口頭上沾兩句便宜,自己已然占盡優勢,旁人酸兩句也就随她們去好了。
可是這些人竟然為了拈酸吃醋拿公主做筏子,含沙射影的讓人膈應,這真是柿子都挑軟得捏,當二公主還跟以前一樣沒人管麽?
她轉頭看了眼似是在閉目養神懶得動彈的太後。
太後似乎能察覺到邵循的視線,此時微微睜開眼與她對視,接着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邵循心裏便有了數,轉頭過頭來便沉聲道:“麗嫔,你來說,公主是什麽人?”
麗嫔感覺到了什麽,有些不甘心的搖了搖牙:“公主就是公主,還能是什麽?”
邵循搖了搖頭:“公主是天子之女,若是當真有錯處,你指出來也無妨,便當做直谏便是了,可是她分明無措,你又是什麽身份,居然敢出言譏諷,後又帶上了本宮……怎麽,你是覺得本宮與公主相交,是誰辱沒了誰?”
“……嫔妾并未說什麽,”麗嫔嘴硬道:“不過開兩句玩笑……”
邵循根本不去和她理論,直接叫了人:“來人,現就請麗嫔娘娘出去,在自己宮裏想清楚再出來。”
所有人都一震,接着垂眸不言。
麗嫔更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是這幾年最後一個曾得寵過一陣的妃嫔,誰也不知道陛下那裏還有沒有殘存的情分在。
因此雖然位分不高,在衆妃中卻很有些特殊,妃嫔中除了德妃和淑妃她不敢惹,其他人誰她都敢出言挑釁,只要不過分,旁人一般也都不理論,這次不過說了幾句不陰不陽的話,自覺根本沒什麽,居然就要受這樣的侮辱她當即克制不住揚聲道:“娘娘!嫔妾根本沒說什麽,你怎麽能……”
邵循見太後閉着眼微皺起了眉,擔心她被麗嫔尖銳的聲音吵到,便用手輕輕往下壓了壓,做了一個讓她噤聲的手勢,帶着并不怎麽上心的語氣輕緩道:“好了,麗嫔,留一點體面給自己。”
麗嫔的話硬生生被堵在嗓子眼裏,她左右看看,見不知是因為邵循本身的地位還是太後的默許,又或者是她本來就沒什麽人緣,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躲開了她的視線,沒有一個替她說話的,便不由自主漲紅了臉,用力拽了一下帕子,在宮人們暗含壓迫的眼神中咬了咬牙,扭頭飛快的走了。
麗嫔一走,低位的妃子一時噤若寒蟬,位分高一點的如恭妃等也都一時不敢說話,還是淑妃的一聲輕笑打破了緊張的氣氛:“貴妃進了宮,倒是嚴肅起來了。”
邵循轉頭去看她,含笑道:“淑妃娘娘覺得我做的不對麽?”
她說話很客氣,甚至連稱呼也是沿用了未進宮之前的那一種,尊稱淑妃為“娘娘”,自稱“我”,但是不知怎麽的,這反而讓淑妃臉上的笑微微發僵,接着一點點消失了。
坐在淑妃下手的馮昭儀感覺到了無形的壓力,她咽了咽口水,牽着女兒的手都有點出汗了。
就在這時,太後突然一個激靈睜開了眼,似乎是剛醒的樣子,也沒注意到這裏有些怪異的氣氛似的,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笑眯眯的自顧自說笑:“瞧我,竟然睡着了,你們到哪裏了?貴妃,若桐給你見了禮,你該也回個禮物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