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玉壺兩個人是對的。
別看邵循現在睡得很熟,但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放下的。
到了寅正多一點兒,邵循就準時醒了。
玉壺早有預料,在床頭彎腰道:“娘娘,太後那邊要到辰正才起身,收拾好了都要到巳時了,您再睡一會兒,到時候了再叫您。”
邵循跟太後同起同卧過幾天,對太後的作息比皇帝這做兒子的都清楚得多,但是她還是搖了搖頭:“醒都醒了,再睡也睡不好,還是起吧。”
又問:“陛下今天早朝,是什麽時候走的?”
璃珠看了眼立着的自鳴鐘:“怕不是快半個時辰了。”
“這麽早?”邵循有些擔憂:“進過早膳了沒有。”
柳心利落的幫邵循把衣服披上:“從時間上看,應該來不及。”
邵循抿了抿嘴,不說話了。
其他人都以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但是等到邵循坐在梳妝臺前上妝的時候,卻見她忍不住擡頭道:“禦膳房會在早朝後再替陛下準備早膳麽?”
衆人都是一愣,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宮人沉穩答道:“娘娘放心,若是陛下覺得餓,一旦吩咐下去,禦膳房是會盡快上膳的。”
邵循的視線從鏡子裏移開,注視着這個中年女人:“你是?”
那宮人便跪下叩首:“奴婢秦氏,之前是尚儀局從六品司籍,現蒙陛下恩重,拔擢為五品尚儀,伴貴妃娘娘左右。”
“你之前就是單在尚儀局當差?”邵循問道。
秦氏道:“回娘娘的話,奴婢之前在兩儀殿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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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循便明白這又是皇帝派來照顧她的人,便點頭道:“起來吧。”
等秦氏起身,恭恭敬敬的侍立于一旁,邵循一邊任璃珠将她的頭發盤起,一邊問道:“我這邊小廚房做了吃食,要是送去兩儀殿,可合規矩麽?”
秦氏點頭道:“各宮主子自做的點心吃食時常往陛下那邊送的,只是……陛下用不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邵循的眼神動了一動,秦氏看了趕忙道:“娘娘自然與旁人不同,不妨送去試試,就算陛下不用,也損不了面子,畢竟旁人送去的也沒見他用過。”
邵循倒不怕丢不丢面子,而是覺得如果那邊會準備,就不用多此一舉了,可是聽秦氏這麽一說,又覺得似乎是皇帝傳膳,禦膳房才會動作。
她便吩咐道:“璃珠,你去小廚房盯着做兩三道點心……就山藥紫薯糕、白玉棗泥卷……還有鵝掌鴨信罷,做好了溫在那裏,等陛下下了朝就送到前邊兒去,就說是我讓去的。”
反正這裏離兩儀殿不過幾步路一道門的距離,送過去點心怕還是熱的。
璃珠道:“就這幾道麽?要不要湊夠六道或者再多點?”
邵循哭笑不得:“陛下能吃幾口啊,之後有午膳,墊一墊而已。
璃珠應是。
秦氏在一旁打眼瞧着,倒覺得這位年輕的貴妃娘娘與衆不同。
邵循起得早,她又有辇車,因此到得也早。
伍氏一聽說貴妃已經到了,非常的驚訝,連忙去她所在的偏廳侍奉。
邵循見了她,将茶杯放下,微笑道:“幾日不見,嬷嬷一向可好?”
伍氏這時卻不敢托大,下拜行禮道:“奴婢拜見貴妃娘娘。”
邵循親自将她扶起:“嬷嬷不必多禮,太後可是起身了?”
伍氏搖頭:“您來得太早了,太後娘娘還沒醒。”
她一方面覺得邵循能在進宮第二天這麽早過來請安,對太後尊重,是難得的好事,另一方面,又不免擔憂另一件事……
伍氏不動聲色的悄悄打量了這位新貴妃幾眼,見她雙頰雪白,隐隐泛紅,眼神明潤剔透,像是有……
但是這也未免太有精神了些,又像是沒有。
她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說起,又被邵循問道:“娘娘這幾日吃的好不好,睡覺一晚有幾個時辰,頭疼的病犯了沒有?”
伍氏連忙抛開那些胡思亂想,謹慎的回答了邵循的問話。
這問題一個個答完了,那邊的小宮女便來通傳:“嬷嬷,太後娘娘醒了……”
伍氏連忙道:“貴妃娘娘,奴婢得去伺候了。”
邵循笑着點頭,又道:“托賴嬷嬷替我問問,不知道娘娘嫌不嫌棄我笨手笨腳,伺候得不周到?”
伍氏怔了一下,接着行禮恭敬道:“奴婢明白。”
等伍氏回了寝殿,太後已經起身了。
“這是去哪裏了?”
伍氏連忙上前接過衣服,一邊熟練的幫太後穿上外衫,一邊道:“貴妃娘娘已經到了,奴婢去招呼了幾句。”
太後剛醒,一時都沒反應過來“貴妃”是誰,等眨眼間明白了之後,比伍氏還要驚訝,她睜大了眼睛:“昨夜……皇帝不是去看她了嗎?我睡得早,難道後來又離開了不成?”
“那哪兒能啊,”伍氏道:“陛下今晨直接從甘露殿上的朝。”
太後的神情有點變化——這、這要是摟着他心心念念的小美人都沒有……
伍氏低聲道:“貴妃剛剛還問能不能進來伺候,您要不要……”
太後忙不疊點頭:“讓那孩子進來吧,我……我也私底下問問……”
等邵循進來,端着首飾匣子興致勃勃地替太後挑首飾時,太後便跟伍氏對視了一眼,接着咳嗽了一聲,慢慢道:“阿循,昨晚上睡得好不好?習不習慣?”
“您瞧瞧這個怎麽樣?”邵循挑出一對兒翡翠耳墜,替太後戴上,又答道:“很好啊,比在家裏……國公府睡得還好些。”
“咳、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你跟陛下……處得怎麽樣?”
邵循頓了一頓才明白過來太後指得是什麽事,她的臉登時就紅了,嗔道:“娘娘!”
太後去握住了她的手:“這有什麽好害羞的,人人都經過……究竟如何呢?”
邵循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她這一停下,太後的心都涼了半截:“該不會……真的沒有圓房?”
眼看太後就要從“皇帝是不是不行”想到了“有病怎麽能諱疾忌醫”上了,邵循慌忙解釋:“有的,有的,我們……”
她跟皇帝要求“再來一次”的時候倒是很順利,當着太後卻實在難以啓齒,直到臉漲紅了才憋出極低的一句:“我們、我們已經圓房了……”
太後仍然不信:“果真麽?那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以前的那些是什麽情況,過了這兩年太後都有些記不清了,可無論以前如何,現在他素了這麽久,邵循又是他真心喜歡,又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得手的絕色佳人,不說要貪戀床帏吧,怎麽也不能讓人家一大早還這麽精神啊。
邵循這才知道太後因何有這樣的疑問,一方面被已婚老年婦女這發散的思維震驚到了,另一邊卻真是羞到擡不起頭來,直到太後一再追問,她沒辦法才紅着臉湊上去,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太後聽了,一邊的眉毛忍不住高高挑起,放下了心的同時還“啧”了一聲,點評道:“這孩子,倒還知道憐香惜玉了……”
邵循被迫透露了床笫之間的私事,覺得又羞又愧,便坐在圓凳上,帶着親昵地将頭抵在太後肩上:“娘娘……咱們不提這事了嘛……”
她在家裏端莊自持,輕易不與人說親密的私房話,但是太後作為皇帝的娘親,在她心裏已經比英國公府中所有人的分量都重,也比他們更值得親近了,因此此時羞慚之下,下意識的将跟皇帝相處時的樣子用在了他母親身上。
嘿,也是巧了,別看太後跟這個兒子相處的不怎麽樣,母子兩個對看小姑娘的眼光竟然是出奇的一致。
太後見她這樣漂亮,又自自然然的沖自己撒着嬌,心裏當即就軟下了大半,不禁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發,眼角的細紋也彎起來:“有什麽好羞的,都是人之常情嘛……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已經是婆媳的兩個人,在邵循的主動親近下,比之前還要和睦親密,讓一旁的伍氏看了很是欣慰歡喜。
畢竟自從恪敬公主閉府養胎,太後許久不曾開懷了。
而且說句老實話,就算公主在的時候,太後的心情也不見得就是真好。
她一把年紀的人了,所想所做都要為着孫女考慮,看見她時雖然高興,但是心底裏又怎麽能沒有憂愁,這樣愁來愁去,都愁成習慣了。
她這一頭有些感慨,那一頭太後卻難得的沒有想那麽多有的沒的,樂樂呵呵的跟邵循頭抵着頭讨論哪個首飾好看,等全都裝扮上,往鏡子裏一照,不由得笑了,指着邵循對伍氏道:“你瞧瞧這孩子,把我都打扮成老妖精了。”
“怎麽會呢,”邵循故作不滿道:“這樣多精神啊,這翠的顏色只有您才撐得起來呢。”
伍氏打量了一番,也贊同道:“耳墜子和碧玉簪都選的好,不怎麽奢靡,但是瞧着就鮮亮。”
太後自己其實也很滿意,只是老小孩老小孩,想要謙虛謙虛,惹別人再誇誇她而已。
這時有宮人提醒道:“娘娘,各宮主子陸續到了,都說是來請安的。”
太後眨了眨眼,看向伍氏:“瞧我都過糊塗了,今兒是逢五還是逢十的日子?”
伍氏笑道:“哪裏是逢五逢十,您還當娘娘們是真來跟您請安的?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說着指了指邵循。
邵循也料到了,她對上太後詢問的目光,大大方方道:“那我就陪您一起嘛,又不是不能見人。”
太後就是喜歡她這個勁兒,聞言輕輕擰了擰她的臉,起身來伸手讓她虛扶着,一路去了正殿。
她們到的時候,嫔妃們都在三三兩兩的說着話,連德妃和淑妃也有一搭沒一搭的打着機鋒,想要試探彼此對貴妃的态度。
只有二公主緊盯着內殿,猜測邵循什麽時候出來。
孫輩來的顯然不止二公主,雖然今天并不是該給太後請安的日子,但是所有宮妃都跟約好了似的,不止自己到了,有孩子的連孩子都一起拉了來。
——除了三位年長的皇子。
二皇子是沒有生母,日常跟鹹寧宮走的近些,可是皇後和恪敬公主不在,也沒人叫他。
三皇子是什麽原因大家都清楚,至于大皇子——自己兒子的毛病,德妃心裏也有數,之前暗地裏調戲調戲小姑娘也就算了,現在人家都是他的庶母了,一見面保不齊就被人瞧出點什麽,還不如讓他離得遠些,日子久了,說不定那點子想頭就淡了。
除此之外,馮昭儀身旁坐着四公主,宜嫔則将六皇子緊緊的摟在懷裏,不讓他調皮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