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子錢仙 這小妖太社會了
南玉不動聲色地側過臉,瞟了眼垂落在右肩不屬于自己的那幾縷長發,身後的祖師爺大概也察覺到兩人之間距離的尴尬,于是不緊不慢地後撤一步,幾縷發絲從南玉肩頭飄然離去。
西屋裏那尴尬的一幕突然不合時宜地在南玉腦海中一閃而過,她老臉一熱,覺得還是別拿謝謝兩個字肉包子打狗了。
趙道長已經走過去蹲在了哇哇大哭的子錢仙面前,回頭向南玉投來複雜的一瞥,酸中帶澀的,無聲地向南玉讨個說法。
南玉當然給不了說法,于是假裝沒聽到趙道長酸溜溜的質問,她小心向前蹭了一步,保持着高度戒備微微彎下腰,好奇地打量地上的子錢仙。
趙道長見南玉除了好奇什麽都不知道問,只好自己上了,他拾起地上一段桃木劍,指着子錢仙問出自己最納悶的事:“你是怎麽逃過我第一次作法,又是怎麽把我這劍弄壞的?”
匍匐在地上酷似少年的邪神依舊抖得像篩糠,斷斷續續地回答:“不……不是我,不……是我。”
那東西可憐巴巴地看了眼指着他的殘劍,小聲說:“我……我賠。”
趙道長冷笑一聲:“你還有命賠?”
子錢仙哇地一聲又哭了,磕磕絆絆地說:“罪……罪不致死吧。”
南玉見邪祟說話和普通人好像也沒什麽分別,心裏就沒那麽緊張了,自己也插嘴問了句:“張奶奶家出的事是因為你嗎?”
子錢仙擡頭怯怯地看向南玉,眼神稍微向南玉身後飄忽一下,就立刻手軟腳軟趴在地上,連抖的力氣都沒了,狀似動物遇到了天敵,吓得只剩等死的力氣。
南玉見他不敢說話,又問了遍:“是你害的嗎?”
子錢仙點點頭,見南玉微微皺眉,忽然豁出去了似的撲上前一把抱住了南玉的小腿,哀嚎道:“我自首,我要檢舉揭發,我申請當污點證人,我……我是被脅迫的。”
南玉:“……”
趙道長:“……”
震驚之下,南玉連躲都忘了躲,她一頭黑線地想,确定這是抓鬼現場嗎?
子錢仙害怕自己小命随時嗚呼哀哉,恨不得十倍語速地通過南玉間接向她身後的大佬表忠心。
“小姐姐,求你聽我說,我真的沒想過害人的,我前任是個沉迷二次元的游戲主播,我跟了他六年,幫他泡到兩個日翻歌姬三個網紅蛇精臉,幫他躲過一次車禍躲過一次雷劈,這得用我多少運氣啊,可我利息只收四個點,歸還期限三十年,比二套房貸款還便宜,要說幹我們這行的全憑良心啊,我……我天地良心,什麽砍頭息,滾雪球,九出十三歸,不存在,統統不存在的。”
南玉:“……”
日翻歌姬是什麽?
九出十三歸是什麽?
她無語看着腿上挂着的子錢仙,突然有種被時代步伐抛棄的感覺,有點恍惚自己和這邪神到底誰更像非物質文化糟粕。
子錢仙見南玉沒啥反應,連忙繼續突突突地說:“我投在前任身上的老本還沒收回來,就被胡大師抓走了,是他把我交給張老太的,我壓根不想去她家啊,我老本還賠在死肥宅身上呢,張老太一家人福氣厚得跟城牆一樣,胡大師限我三個月之內搬完,可累死我了,加班加點忙成狗啊,哎你說這年頭誰還不是個社畜呢。”
南玉:“……”
她重點跑偏了一小瞬,不由自主磨了磨後槽牙,這年頭還真有上趕着也當不成社畜的,比如她自己,加班加點任勞任怨,還是幹黃了所有工作。
趙道長突然打斷了子錢仙,毫不客氣地指出他話裏的邏輯漏洞,“你不想去,他還能逼你怎的,你不想加班,他還能拿鞭子抽着你加班嗎?”
子錢仙忽然瑟縮了一下,臉上現出一絲深入骨髓的恐懼,“我沒辦法,我只能聽他的,他給我身上貼了道符,我就是個可憐的牽線木偶,幹什麽他說了算。”
趙道長将信将疑,“什麽符,給我們看看。”
子錢仙臉突然紅了,支支吾吾地說:“小姐姐在這裏,怎麽好意思啊。”
南玉快受不了了,這邪神比她還活得還像個社會人,她都快被這小子叨逼叨出感官認知分裂症了。
趙道長生氣地拿木劍敲了一下子錢仙的腦袋,命令他少啰嗦。
子錢仙只好委委屈屈轉過身,撅起屁股一把拽下了自己的褲子。
南玉無語扭開視線,今天是什麽鬼日子,世界調戲良家婦女日嗎?
趙道長也生氣地揮劍在子錢仙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臭不要臉的。”
子錢仙委屈地嗷嗷叫了一嗓子,“不是你非要看的嗎,符就貼在我屁股上啊。”
趙道長老臉一僵,低頭一看這邪祟的屁股上還真貼着個符。
他一臉憤然地罵道:“光天化日坑害信衆,這個姓胡的還真是膽大包天啊。”
子錢仙提上褲子轉過身,一把又抱住了趙道長的大腿,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哭訴道:“誰說不是呢,光天化日之下逼良為娼,我……我的命真苦啊。”
趙道長嫌棄的一腳蹬開子錢仙,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還有臉在這叫苦,看我怎麽收拾你。”
子錢仙驚恐萬分地嚎道:“我……我不能死啊,我死了誰把張老太的運氣再搬回來啊?”
他逃難似的朝南玉直撲過去,一把又抱住了南玉的腿,擡頭向南玉震耳欲聾地嚎道:“小姐姐你說是不是,我可以戴罪立功改過從新的,小姐姐救命啊,小的……小的日後定然以身相許,賣身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啊。”
南玉一口老血差點噴他一臉,擡腿想要掙脫出來,卻被子錢仙死皮賴臉摟得更緊了。
南玉心想其實也是這麽個理,再說這貨實在太像個人了,如果被趙道長一劍戳死的話還真挺殘忍的。
南玉低頭問他:“你保證能把張老太一家的運氣搬回來嗎?”
子錢仙連忙點頭如搗蒜。
南玉又說:“你能保證以後不幹害人的勾當了嗎?”
子錢仙指天指地發誓:“我從前真的是正規經營,從來不幹坑人的事,這次真的是迫不得已,以後要是再幹害人的勾當,就讓我打一輩子光棍。”
南玉:“……”
這熊玩意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子錢仙察言觀色,見南玉表情有點一言難盡,連忙換了個誓願:“我要是再幹害人的勾當,就讓我生個小孩沒□□。”
南玉:“……”
愛死哪死哪去吧。
她轉身要走,子錢仙連忙嚎道:“我要是再幹害人勾當,就讓我遭天打五雷轟,行了吧,行了吧。”
南玉懶得再和他廢話,直接跟趙道長商量:“您看能不能先把他交給我,讓他去把張老太家的事處理好再說。”
趙道長連忙點頭應允:“這邪祟是你抓到的,怎麽處理當然是你說了算。”
南玉謝過趙道長,低頭問子錢仙:“你身上的符怎麽才能摘掉?”
子錢仙愁眉苦臉地說:“我要知道還能在這兒嗎?我早回死肥宅家讨我的本錢去了。”
南玉只好求助地看向鐘靈焰,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又只好轉向趙道長。
“還得您受累把他身上的符摘一下。”
趙道長心裏酸酸地想:“你還用我忙幫嗎,開什麽玩笑呢?”
轉念又一想,這符的确貼的很不是地方,人家一個大姑娘也确實不好動手。
他用桃木劍的斷柄戳了戳子錢仙,“你轉過來,我試試看。”
子錢仙感激又讨好地向趙道長笑出八顆小白牙,轉身背朝着趙道長,撅起屁股一把扯下褲子。
趙道長嫌棄地皺了皺眉,嘴裏開始念念有詞,南玉也不知道他念了些什麽,就見他斷劍突然朝子錢仙屁股上的符紙戳了過去,電光火石間南玉還來不及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就見符紙連同趙道長的斷劍蹭的燒了起來,子錢仙捂着屁股嗷的跳起,繞着院子哀嚎着狂奔,疼得臉都變形了。
“救命啊。”
他飙淚大喊。
南玉沒想到這符竟然如此厲害,連忙提醒子錢仙:“你別跑啊,越跑火越大。”
小妖被吓得七竅升天,哪裏還聽得到南玉的提醒。
趙道長一臉郁悶地說:“那姓胡的還真有點本事,我技不如人讓你見笑了。”
南玉連忙窘迫的擺手說沒有,然後快步追上子錢仙,情急之下腦子也跟着燒短路了,伸手就要幫忙扯掉子錢仙屁股上火勢熊熊的符紙。
趙道長吓呆了,遲鈍幾秒才猛然想起去擋,可已經來不及了。
“胡鬧,你活膩歪了是不是?”
他叫着沖了上去。
卻見南玉伸手捏住符紙燒焦的一角,輕輕松松就把那張毀了他桃木劍的符紙掀了下來,在空中輕輕一抖扔了出去。
符紙離開子錢仙的身體,立刻便成了一張平平無奇的廢紙,見風便燒成一小撮蜷曲的灰燼。
趙道長:“……”
這麽厲害的嗎……
那幹嘛還拜托別人動手?
“姑娘這麽厲害,再下留在這裏也是添亂,您還是自便吧……”
趙道長酸溜溜地說完便揚長而去,連平日裏的風度都不要了。
南玉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趙道長已經走出了小院,只留給她一抹憤世嫉俗的背影。
她驚魂未定地保持着被鐘靈焰從身後一把撈進懷裏的姿勢,手腕被鐘靈焰僅僅抓着,指尖剛剛觸上符紙的剎那燒出來的小燎泡漸漸開始鑽心的疼,耳邊傳來他冷冰冰的聲音:“看不出你這麽想死。”
南玉知道自己剛才做了傻事,沒什麽話可以反駁,只好讪讪地說了句:“謝謝。”
驚險過後兩個人都後知後覺的有點別扭,鐘靈焰松開南玉的手,目光剛剛和南玉撞在一起就迅速撇開了去,臉上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尴尬。
他輕咳一聲轉身離開,和南玉擦身而過時略略停頓了下,大概是想就早上無心為之的耍流氓行徑向姑娘說聲抱歉,可這事兒顯然不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他低下頭又輕咳一聲,大概實在是做不到,不等南玉有所反應就揚長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