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姻緣線 大兔子給我
南玉腳步突然有點發飄,拎着水果先自走進廚房,一邊打開水龍頭洗手,一邊問默默跟在身後的鐘靈焰,“芒果火龍果還有榴蓮,你要哪種口味的?”
鐘靈焰聽得一頭霧水,走到南玉身邊低頭看了眼流理臺上的三種水果,瞬間被榴蓮魔性十足的味道嗆得皺起眉頭閃身避開,心裏默默嗤了一聲,“果然不複舊時水土,養出來的人不知是些什麽玩意,連水果都盡是些古怪東西。”
他指了指長相還算規矩的芒果,勉強就它吧。
南玉挑了一個熟透的香芒沖了沖水,然後麻利地削出一碗漂亮的小方丁,沖幹淨手上甜膩的汁水後,從冰箱裏取出下午剩下的蛋糕邊角料和一碗奶油,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一份賣相極好的蛋糕盒子。
鐘靈焰坐在餐桌旁,正有點好奇地盯着南玉從宜家買的廚房計時器看,看到南玉手裏的蛋糕盒子,視線又立刻被吸引了過去。
南玉把蛋糕和勺子放在他面前,順手給他倒了杯涼白開,目光落在他随意束起的頭發上,驚訝地發現這家夥何止審美還挺在線,這天仙簡直就是個悶騷,他給自己變裝後的頭發不是純黑色,是那種介于亞麻和咖啡色之間的色調,中間還若有若無的攙了幾縷騷氣的霧霾藍。
南玉:“……”
難怪他那晚多看了兩眼四個逃課熊孩子之中的紫毛男孩,還真的是被那頭氣死家長不償命的叛逆發色給吸引的。
咱家祖師爺這心性……當真耐人尋味啊。
夜風掀起點綴着幾朵玉蘭花的淺綠色布藝窗簾,送進來一縷溫柔的夜色,今晚夜空清朗無雲,星星很多,有些仿若他生前看到的最後那眼月色。
鐘靈焰垂眸看着眼前的蛋糕和水,朝南玉道了聲謝,非禮勿視似的一直沒擡眼,好像從朦胧的夜色裏突然走進廚房明亮的燈光下,一直旁若無人的祖師爺素質也跟着提高了不少。
鐘靈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朝盯着他看個沒完的姑娘不尴不尬地說,“這水到也清冽。”
南玉忍不住笑了笑,“那要感謝淨水器啊。”
鐘靈焰聽不懂,但總歸是些奇奇怪怪的玩意,他這兩天在電視上看得多了,心裏漸漸也沒那麽一驚一乍了。
他拿起勺子盛了一塊蛋糕吃進嘴裏,眼睛忽然微微睜大了些,臉上難得浮起一絲鮮活氣,轉眼幾大勺子下去,盒子空了一半。
這奇怪的東西,意外的美味。
月光,美食,溫柔的晚風,這些惬意的東西他竟還有機會再次享用,能在滌魂鐘下逃得一縷幽魂,這世上除了他還有第二個有過這份運氣嗎?
“從哪偷來的運氣……”
他自嘲地想。
南玉看着鐘靈焰狼吞虎咽的吃蛋糕,突然發現眼前的人和前兩天比好像哪裏有點不該一樣,除了衣服和發型,好像還有哪裏不一樣了。
好像是皮膚。
之前這家夥的膚色白得近乎透明,像一團随時都會被風吹散的幻影,可現在坐在對面的這個人膚色和膚質看起來更像真的了。
她突然鬼使神差的伸出一根手指在鐘靈焰臉蛋上輕輕戳了一下。
祖師爺陷了一嘴蛋糕,唇邊還蹭了一塊奶油,鼓着兩腮一臉懵圈的看着南玉。
愣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
大概是一瞬間的震驚突破了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鐘靈焰就這麽鼓着腮幫子怔怔看着南玉,一雙幹淨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尾略略向下垂着,兩人一坐一站,從南玉這邊略高的視角看過來,這家夥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呆萌,像個無端遭遇姐姐調戲的大男孩,躲也不是惱也不是,好有教養的樣子。
好有教養的祖師爺沉默幾秒,動了動粘着奶油的嘴唇,低低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找死嗎。”
聲音在奶油的粉飾下聽不出什麽威脅的意思,又或者是因為酒精上頭,反正南玉是一點也沒也被震懾到,反而覺得祖師爺奶兇奶兇的,太可愛了。
“你怎麽變成真的了?”
她滿心奇怪地問。
鐘靈焰:“……”
合着他幾日來一直是這女人的一場幻覺。
鼻端飄來女人呼吸間淺淡的酒味,還有她身上似有若無的奶油蛋糕的甜香。
鐘靈焰垂下視線,莫名其妙容忍了女人的冒犯。
南玉見鐘靈焰不理她,自言自語道:“是我看花眼了嗎?”
鐘靈焰淡聲說道:“你沒看錯,之前只是我的魂魄,你現在的看到的是我的法相,也相當于真身了。”
南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旋即心裏一沉,連忙問道:“你這是要準備常住下去了嗎?”
鐘靈焰:“弄明白些事情之後再走。”
南玉悄悄松了口氣,還好只是暫時住在這裏,祖師爺不都應該乖乖呆在雲山深處,只偶爾下來享受一下香火,聽聽信衆叨逼叨就行了嗎。
小八雖然嘴上說得好聽,可南玉這兩天發現那小妖比鐘靈焰還好吃懶做,根本指望不上他幫自己減輕負擔。
廟裏多出個比祖宗輩分還大的祖師爺,使喚不得怠慢不得,搞得她每天工作量和生活費都比從前多了很多,還沒人給她發工資,真是個很麻煩的問題。
南玉看看鐘靈焰修長冷白的雙手,比溫室裏養出來的小公舉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再看看他那副理所當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驕矜氣度,整個人從頭到腳到精致的頭發絲都散發着一股封建糟粕的靡靡氣質。
大清都亡國一百年了,歷史的滾滾車輪卻在這個小破廟裏出現了倒行逆施的苗頭。
南玉心頭突然湧上一分憂國憂民的悲怆,剩下九分則是憂愁自己以後的生活品質。
雖然對一個微信錢包裏買完榴蓮只剩五十塊大洋的當代赤貧女青年,生活品質這四個字就是□□裸的冷段子。
好在他說只是呆一陣子。
“你……”
鐘靈焰突然開口。
南玉:“嗯?”
鐘靈焰:“……無事。”
淡淡月光透窗而入,落在坐在桌邊的兩人身上,鐘靈焰沉默不語的看着女人胸口那根細細的線在月光的清輝中散發着淺金色的微光,延伸到了自己的胸口處。
清清楚楚,線的另一頭連在她身上。
今天清早他無意中看到了女人身上的線,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和一個幾千年後的女人能有什麽牽系。
為了求證,他重塑了自己的法相,不再是一縷漂浮不定的幽靈。
沉默半晌,鐘靈焰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可曾婚配?”
南玉剛剛喝下一口水,聞言差點沒噴祖師爺一臉。
她嗆咳兩聲,無語地搖了搖頭,心想別看祖師爺長得年輕,跟巷子裏的大爺大媽愛好還挺同步的,都喜歡張嘴就打聽別人的私生活,接下來是不是要給她介紹對象了。
誰知祖師爺不按套路出牌,不但沒給她介紹對象,還問了個特別虛無缥缈小清新形而上的問題。
“你夢裏可有前世的記憶?”
南玉:“……”
她夢裏連前天的記憶也沒有。
鐘靈焰見南玉滿腦袋漿糊湖都塗在了腦門子上就知道她是實打實的一問三不知,于是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放棄了從南玉這裏問出個所以然來的想法。
他埋頭風卷殘雲吃完一整盒水果蛋糕,開口淡淡說道:“明日幫我尋些史料書籍來看。”
南玉被他性冷淡的聲線撩得耳根一麻,一肚子腹诽突然稍息立正原地解散,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聽自己爽快的應了一聲,“好。”
鐘靈焰吃飽喝足,連聲謝謝都沒有,冷着一張絕色無雙的帥臉起身擺駕回房,剩下南玉怔怔站在廚房裏好一會兒,慢慢體會出一絲喪權辱國的味道。
她回房洗漱完爬上床,躺下後還有點懵圈,感覺這一晚就像個不真實的夢,睡意在酒精作用下很快襲來,她翻了個身,随手摟過床頭的一只淺粉色毛絨大兔子,臨睡着前還想到小八今晚怎麽一直沒露面啊,不知道又跑哪裏撒野去了。
這只兔子她一直抱着睡了許多年,都洗得有點發白了,長耳朵斷了一只,被她用相同顏色的線仔細的縫好了。
她已經進入淺淺的夢裏,房門卻篤篤響了兩下。
她困倦的眯開眼,朝門口問了句:“誰啊。”
外面傳來鐘靈焰一聲低低的,“我,開門。”
南玉抓起外衣裹在身上,睡眼朦胧走過去打開門,靠在門上掀起眼皮看他,酒精麻醉大腦,她困得連脾氣都沒了。
鐘靈焰的視線在她胸前掃過,帶着幾分想要探究的意思,可又覺得很失禮,旋即輕描淡寫的飛快移開了視線,指着南玉床上的大兔子淡淡說:“那個給我。”
南玉:“……”
不是,這什麽情況,大半夜敲門搶小輩玩具,祖師爺你确定要幹這麽low的事嗎?
不是南玉矯情,她離了這大兔子還真不一定能睡着覺。
她揚起下巴,不卑不亢地說:“不行。”
鐘靈焰不耐煩的一擡手,兔子嗖的騰空而起,抖動着四只小短腿飛到鐘靈焰手裏。
他抓起兔子兩只耳朵,轉身便往自己房裏走。
南玉恍然間覺得兔子好像猥瑣地朝她露出愁眉苦臉的表情。
鐘靈焰眨眼間已經拎着兔子走到自己門口,南玉心疼地朝鐘靈焰喊:“你別拎它耳朵,抱着不行嗎?”
鐘靈焰砰的甩上房門,一把将兔子扔到沙發上,淡淡說了句:“滾出來。”
兔子肚子裏傳出小八嘤嘤嘤的一把細嗓門,“哥……哥你誤會了,我這副真身練成還沒多久,随時随地就可能撐不下去了,我今天剛好幫小南姐打掃房間,掃着掃着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醒來我就已經附在這兔子身上了,真不是我要占小南姐便宜啊,小南姐那極品身材,要占也只有哥才配占啊。”
虎狼之詞把鐘靈焰聽得眼皮直跳,臉上都挂不住了,他煩躁的一指房門:“滾。”
兔子為難的嘤嘤嘤:“哥我滾不動啊,要不你先把我變成個球?”
他走到沙發跟前,正要彎腰拎起兔子耳朵幫這臭流氓滾蛋,卻覺得左胸一陣微微的刺痛,好像蚊蟲叮咬似的。
他扯了扯T恤衫的領口,低頭看向自己胸膛,只見左邊胸口那塊朱紅的印記似乎又清楚了不少,印記上現出一層層複雜的紋路,像是用很薄的刀刃刻上去的一般。
鐘靈焰低頭怔怔看了一會兒,然後再無心情理會臭不要臉的小妖,默默坐到沙發上。
他疲倦地閉上眼睛仰頭靠在沙發上,試圖将胸口那枚印記繁複盤繞的紋路一點點還原在腦海裏,可惜那東西似乎是一枚佶屈聱牙的古老符篆,走筆行雲流水龍飛鳳舞,讓人眼花缭亂根本看不出頭緒。
而那根讓他一頭霧水的姻緣線便是從這枚符篆上牽繞而出,穿過靜寧夜色,連着對面房間裏南玉胸口上那枚胎記。
昨晚他只差一點點就看清了那枚胎記上的紋路,可惜被從外面回來的小八給打斷了。
雖然沒有看清楚,鐘靈焰隐約覺得南玉胸口那塊胎記很可能也是一枚符篆。
指骨,符篆……在他魂魄飄散不知所蹤的這些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一個凡人女子身上會出現這些他關系如此深切的東西,為什麽他們之間會牽着一條莫名其妙的線?
“究竟怎麽回事……”
鐘靈焰在刀刻般的頭痛中輕輕按着太陽穴,想再看一眼南玉身上的胎記,可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