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訛 節哀順變吧
第二天一早南玉推門出來時看到石桌上赫然擺着一個碩大的……花圈。
南玉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心道什麽人要來砸場子嗎?這挑釁的方式還真是別出心裁啊。
她小心翼翼走到石桌旁,一腦門官司的打量橫陳在桌上的花圈。
花都是新鮮的,沾着清晨的露水, 姹紫嫣紅的很是養眼, 連空氣中都彌漫起了濃濃的花香。
南玉忍不住又是一陣唏噓, 平生第一次看見找茬還這麽小清新的。
正在這時她聽到圍牆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轉頭一看原來是李義民。
大早上看見這麽一張慘兮兮的鬼臉,南玉有點眼疼, 好在她已經差不多習慣了, 她朝李義民招了招手,和顏悅色的說:“怎麽不進來。”
李義民感激的點點頭, 從正門規規矩矩走了進來。
他已經來過廟裏很多次了, 可不管南玉怎麽好客,他每次進來前還是要趴在牆頭上等南玉同意。
“南老師, 我們這次能逃出來多虧你們了……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連夜從野地裏采花編成的,他們都不敢來, 委托我向您和祖師爺說聲謝謝, 相救之恩無以為報, 以後有什麽用得着我們的地方您和祖師爺盡管吩咐。”
南玉:“……這花圈是你們送的?”
李義民害羞的點點頭,期期艾艾的問:“……您喜歡嗎?”
南玉:“……你們有心了。”
她強壓下一臉牙酸的表情, 向敏感多愁的壯漢擠出一個生硬的笑臉.
李義民帶着南玉給他的一袋小餅幹,歡天喜地的走了。
南玉目送他出了院子才轉回頭看着石桌上的花圈,輕輕嘆了口氣,找來幾個裝黃桃罐頭的大瓶子臨時充當花瓶。
擺弄了一個多小時才把花圈變成了三瓶清新的插花,一瓶放在自己卧室,一瓶擺在了蛋糕店裏, 最後一瓶抱在手裏遲疑了一下,然後走向鐘靈焰房間。
南玉敲了一會兒門沒人應,以為房間裏面沒有人便推門走了進去。
誰知好死不死,進門便看到一幅祖師爺濕身半裸的出浴圖,南玉連忙避開視線,尴尬的老臉一熱,鐘靈焰轉身又回到浴室。
南玉抱着花瓶在門口面壁,發現鐘靈焰的腹肌在腦子裏生根發芽了,怎麽揮都揮不走。
浴室裏突然傳來一聲模模糊糊的輕咳,接着是鐘靈焰低沉的聲音,“喂……”
南玉:“幹嘛?”
鐘靈焰:“……你想看我換衣服嗎?”
南玉老臉一紅,連忙把花瓶擱在門口的鞋櫃上,轉身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鐘靈焰頂着半幹的頭發出來,看到南玉在院子裏收拾石桌上的枝葉,便慢慢走了過去。
“花很好看……”
他低低說道。
略帶沙啞的聲線傳進南玉耳朵裏,她發現自己對這聲音越來越沒抵抗力了。
她在考慮自己是不是應該找本清心咒來念念……
“花是李義民他們送的,說是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盡管已經嚴重心律不齊,南玉還是大尾巴狼似的保持着表面的從容淡定。
可要命的是……這家夥站得有些近,她呼吸好像有點困難。
“要命啊……”
南玉想起鐘靈焰從浴室裏走出來的畫面,呼吸困難的同時大腦又有點缺氧,郁悶的暗暗吐槽。
鐘靈焰突然問:“你怕什麽?”
南玉一頭霧水的說:“我沒害怕啊?”
鐘靈焰:“……”
他剛才明明聽到她在說:“要命啊……”
他微微發怔,早晨的陽光透過大槐樹日漸稀疏的葉子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讓他的目光看上去不似平時那麽冷淡。
“好帥……”
南玉崩潰的想。
鐘靈焰:“……”
雖然是事實,但是也不必說出來吧。
他輕咳一聲,還沒說話就聽南玉又說:“完蛋,想和他談戀愛。”
鐘靈焰如遭雷劈,怔怔看了南玉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剛才壓根沒動嘴。
那剛才聽到的話……
難道是她的心裏話。
鐘靈焰怔怔看着南玉,上輩子粉身碎骨前似乎都未曾這般手足無措。
“喂……”
南玉被他看得招架不住,只好繼續裝大尾巴狼,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再看要錢了……”
鐘靈焰連忙收回視線,尴尬的輕咳一聲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麽,只好很沒風度的轉身走了。
南玉看着鐘靈焰的背影,一臉花癡的在腦子裏感慨:“腿真長啊……”
鐘靈焰險些被自己的長腿絆個跟頭。
“學姐,鬼屋你去了嗎?”
午飯過後,南玉正坐在店裏教小八用絲帶打蝴蝶結,看到趙依怡的微信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她回道:“去過了。”
趙依怡:“唉,我們買的團票都退票了,說是裝修升級什麽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重新開業。”
南玉:“……那裏太恐怖了,你們還是別去了。”
趙依怡:“去那就是為了體驗逼真的恐怖啊,真是太可惜了。”
南玉轉念一想,趙依怡他們再去時,鬼屋裏的工作人員應該會是如假包換的活人了,因為昨天離開佳美商場時南玉看到鐘靈焰随手用一團黑氣在頂樓做了個奇怪的标記,大概再也不會有鬼魂可以被懵懵懂懂的拘進來了吧。
發完信息南玉突然打了個噴嚏,覺得頭有點昏昏沉沉的。
她讓小八看店,自己去卧室找出溫度計量了量提問,一看竟然已經燒到了38度。
南玉去巷子裏的藥店買了盒感冒清熱沖擊,喝完睡了一覺,醒來燒退了,嗓子卻火燒火燎的疼了起來。
連着咳了三四天後,南玉終于扛不住去了醫院。
頭一天挂號拍了個片子,第二天又去醫院取了片子讓醫生給看看。
她坐在候診室的長椅上順手打開本地貼吧打發時間,最近這個貼吧時不時會出現安利破廟的帖子,她還挺愛看的。
上次看到一個帖子說破廟裏有個年輕貌美的小姐姐,用一根鴨脖降服了一只鬼怪,不用想也知道是趙依怡他們幾個當中的人發的,帖子下面雖然噓聲一片,南玉卻樂了好幾天。
還有個帖子是安利廟裏小哥哥的,幾天時間竟然蓋起好幾百層樓來。
南玉還暗戳戳的發了個評論,十分高冷的當了一次鐘靈焰的黑粉,結果被小姐妹們群起而攻之,罵得一頭狗血。
南玉正翻着,屏幕上的手指突然頓住了,她看到一個感興趣的帖子,名叫“天了嚕,這月十四號那天有誰和我一樣去過鬼屋夜場?鬼呢?鬼呢?”
南玉打開剛看了一小會兒,診室裏便叫到了自己的號,她連忙收起手機推門走了進去。
誰知等待她的确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噩耗。
“您節哀順變吧,下一位。”
南玉手裏攥着還沒來得及看的胸片,只覺眼前轟的一黑,耳朵也還是嗡嗡作響,被下一個進診室的病人輕輕拍了拍肩膀才如夢初醒的從凳子上彈了起來,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噩耗來的太突然,南玉整個人都是懵圈的狀态,因此既沒有留意到這間診室裏的醫生不是昨天給她開檢查單子的劉大夫。
也沒留意到剛才那位年輕略顯稚氣的小醫生屁股底下坐着一團毛茸茸的球形小尾巴。
更沒有留意到她走出去沒幾步,診室裏便響起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怎麽會呢,我明明就只是感冒發燒而已……”
可就算留意到了,以她此刻無比懵圈的狀态,大概集體被噩耗擊倒的腦細胞也只夠支撐她發出同樣的疑問:“怎麽會呢,我明明就只是咳嗽而已,怎麽就肺癌晚期了。”
南玉夢游似的走到醫院門口,大腦還在生硬的消化着剛才的醫囑,“這種情況治療的意義也不大了,你可以自己決定治不治,如果不想受一茬罪再死的話就回家呆着去吧,想吃什麽就吃點什麽,想去哪玩就趕緊去,人生苦短可別有什麽遺憾。”
南玉胃裏好像堵了塊大石頭,從前隔三差五向往一下詩和遠方的心也瞬間拄上了拐,蹦跶不動了。
她漫無目的的溜達回破廟,在路口碰到了下班來找她的施甜甜。
“走吧,陪我去吃燒烤。”
施甜甜在外面跑了一下午,餓得前心貼後背,遠遠的看到南玉就嚷嚷着要吃東西,誰知走近了卻被南玉慘白的臉色下了一跳。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施甜甜擡手摸了摸南玉的額頭,“咦,不燒啊。”
南玉感覺自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朝施甜甜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這事她還得消化消化,暫時受不了施甜甜的號喪,于是她只搖了搖頭,胡亂搪塞到:“沒事,肺有點疼。”
施甜甜笑着在她腦門上拍了一下,“你給我指指肺在哪?”
南玉:“……”
她還真不知道。
“走吧,請你吃烤串,叫上你弟。”
南玉被施甜甜拖着向前走了兩步,這才想起鐘靈焰晚上要打聯賽,于是搖搖頭說,“他沒空。”
施甜甜沒注意到南玉恍惚的語氣,非要拉着南玉一起去了燒烤店,施甜甜噼裏啪啦點了一堆東西,然後把菜單遞給南玉補充。
南玉合上菜單,點了一箱啤酒。
施甜甜吃驚的看着南玉,笑吟吟的說:“出息了,這是要慶祝什麽還是借酒消愁啊。”
南玉:“……壯膽。”
施甜甜不明所以的問:“壯什麽膽啊,難道你要向帥哥表白?”
南玉提不起精神跟施甜甜插科打诨,誘人的燒烤香味鑽進鼻子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這有滋有味的人間煙火就要噶然而止了。
她心裏發苦,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默默開打一瓶啤酒仰頭灌了幾口。
施甜甜瞧着南玉這副酒壯慫人膽的倒黴樣,當場就在心裏給南玉下了個主觀臆斷的結論,這姑娘不是表白失敗就是沒膽表白,總之是春心蕩漾了。
“不會是表弟吧……”
福爾摩斯甜甜把幾個驢唇不對馬嘴的細節強扭在一起,腦補出一場活色生香蕩氣回腸的姐弟戀。
一邊激動的肝顫,一邊對這位人慫志短,只敢偷偷跑出來借酒消愁的發小簡直恨鐵不成鋼。
一頓飯吃到最後,南玉喝得不省人事,施甜甜比她勉強能好點,借着最後一點清醒的神智用南玉的手機給鐘靈焰打了個電話讓他來領人。
鐘靈焰正在家裏打電玩,看到來電顯是南玉,愣一會兒才接了起來。
前幾天這姑娘那幾句內心獨白直到今天還振聾發聩,鐘靈焰足不出戶在房裏悶了好幾天,愣是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十分鐘後,鐘靈焰穿着一身黑色的T恤短褲出現在兩個人面前。
他一只耳朵塞着耳機,插着兜面無表情打量着爛醉如泥的南玉,冷白的膚色和幹淨的眉目幾乎把禁欲兩個字演繹到了極致。
施甜甜原本還想在小表弟面前放一下厥詞,一看鐘靈焰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就莫名舌頭打結,只好指了指南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咧嘴一笑,“她有話要對你說。”
鐘靈焰有點茫然的看了眼趴在桌上爛醉如泥的南玉,不知道有什麽話還需要別人先打個招呼才能說。
他讓老板幫忙去路口攔了輛出租車,先把施甜甜送回了家。
到了施甜甜家樓下時,南玉的酒稍稍醒了些,鐘靈焰只好頂着一頭黑線看兩個女人扒着車窗驢唇不對馬嘴的道別。
施甜甜:“加油啊,幹巴爹!!!”
南玉:“下輩子見,嘤嘤嘤……”
幾乎是半扛半抱的把女人弄回了家,力拔山兮的祖師爺扛着體重不過百的姑娘從大門移步到卧室,額頭竟然起了一層薄汗,進屋便甩□□包似的把女人扔在了床上。
南玉似乎摔疼了老腰,輕輕嗯了一聲,聲音有點軟,和着含混的嗓音從鼻腔裏哼出來似的。
已經拔腿要走的祖師爺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輕描淡寫的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遲疑片刻之後伸手拉過一床薄被子蓋在了女人身上。
南玉翻身躺平,輕輕呼出一口郁悶的酒氣,長發散落一枕,兩片柔軟的嘴唇微微張着,面色好似一朵粉白的睡蓮。
鐘靈焰不知不覺垂頭看着女人,不知看了多久,他突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纏在南玉細長脖頸上的頭發輕輕撩到了一邊。
修長手指微微一頓,繼而輕輕解開了南玉襯衫最上面的兩粒口子,他輕輕挑開襯衫,目光落在南玉左胸上方那枚殷紅的胎記上。
在雪白皮膚的襯托下,那枚赤紅的印跡好似落在積雪上的一瓣梅花,紅得有些刺眼。
鐘靈焰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耳根漸漸燙了起來。
忽然一陣輕微的窸窣聲,傳到鐘靈焰耳朵裏卻好似平地一聲驚雷。
他猛的竄起來想要走,繼而臉色卻突然一緊,差點七竅升天,兵荒馬亂的一把拽住了自己岌岌可危的運動褲。
低頭一看,姑娘一只白皙的手不知什麽時候抓住了自己的褲腰。
鐘靈焰一頭黑線,低聲輕斥一句:“放手。”
南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她不說話,只呆呆看着鐘靈焰。
帶點內雙的狹長眼睛好像有點紅,彎彎翹翹的睫毛濕漉漉的,只一眼便讓鐘靈焰有些局促的別開了視線。
“……放手。”
“不放……”
鐘靈焰手忙腳亂的抓着腰上的松緊帶,眼瞅着姑娘大概是把他的褲腰當救命稻草了,活到這把歲數,差點被女人扒掉褲子的祖師爺今天才算什麽都經歷了。
甩不掉拽着褲腰的爪子,鐘靈焰只好一屁股坐在床邊,轉過頭冷眼瞧了女人一會兒,突然揚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這麽大膽子,以為我吃素的嗎?”
南玉臉頰醉得泛紅,依舊只是睜着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呆呆看着鐘靈焰,好像刻骨銘心在留戀着什麽似的。
大尾巴狼裝到一半的祖師爺被這目光盯了三秒便潰不成軍,他猛的收回視線,輕咳一聲突然問道:“你朋友說……你有話要對我說?”
南玉點點頭,鐘靈焰只好一邊嚴防死守着自己的褲子,一邊洗耳恭聽。
南玉:“……二十年後,老娘還是一條好漢。”
鐘靈焰:“……”
且不細究這宏圖大志的可行性,單是女人帶着淡淡鼻腔的柔聲細語和這句話裏頂天立地的二百五精神混搭出來的效果就已經夠坐在床邊的男人如遭雷劈了。
鐘靈焰一頭黑線的拽了拽自己的短褲,竟意外的掙脫了。
他如蒙大赦的跳起身來正要落荒而逃,卻看到一串眼淚順着南玉的眼角悄然淌了下來。
他再次被絆住了腳,遲疑着俯下身問她:“哭什麽?”
南玉吸了吸鼻子,醉眼朦胧的看着鐘靈焰,突然沒頭沒腦的問:“祖師爺,你靈驗嗎?”
鐘靈焰複又坐回床邊,他一邊納悶自己跟個醉鬼有什麽好聊的,一邊聽到自己忍俊不禁的問: “……你求什麽?”
南玉暗淡目光稍稍有了一絲亮色,醉醺醺的說道:“我要長命百歲。”
鐘靈焰點點頭,“好說。”
南玉:“我要考上公務員,有個朝九晚五的工作,老了有退休金,看病有醫保,退休以後就和施甜甜一起出去旅游,也拍那種踮起腳尖舉着絲巾的照片。”
鐘靈焰:“……這個拜我沒用。”
南玉壓根聽不懂男人在說什麽,只是虔誠的點了點頭。
鐘靈焰:“還有嗎?求完早點睡覺。”
南玉點點頭,“我想要一個男朋友,運氣比城牆還厚,八字比金剛鑽還硬,遇到他時我只需要考慮他到底喜不喜歡我,不用考慮他到底會不會被我克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