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歌唱,歌唱,繼續歌唱(二)
第四章:歌唱,歌唱,繼續歌唱(二)
“八年前我因為我的父母放棄了鋼琴,八年後,我為他拾回了我的琴,但或許,這是最後一次。”
——司挽溪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司挽溪又嘆了一口氣,坐在她旁邊的董媛第十三次瞟向司挽溪。
只見她一副心煩氣躁的樣子,桌上的書本随意的翻着,而她的筆在手中轉個不停。
董媛終于忍不住了,這姑娘太過分了,從昨天晚上回來就是這副好像天要塌下來的死樣子,躺在床上也十分不老實的翻來覆去一整夜,弄得她也沒睡好,有些神經衰弱。上課也是一反常态的不好好聽講,手裏的筆轉出的花兒少說也有百十來種了吧,轉的她眼睛都花了!
“挽溪,你怎麽了,是不是遇上什麽不順心的事兒了?”
董媛試着問她,但并未報多大希望,司挽溪看上去雖然是柔柔弱弱的樣子,但實際上是個很有自己主意的人,如果要說她早就說了,又怎麽會輪到她來問?
可董媛想不到,正是她這随意的一問打開了司挽溪的話匣子。
“董媛,如果有個男生對你很好,而且對你做的事情有很多是那種情人間才會有的暧昧動作,但是他卻在別人問他是不是和這個女生談戀愛的時候回答說:別開玩笑。你說這男生是什麽意思?”
這男生?莫非這丫頭遇到了感情問題?
董媛跳跳眉間,帶着一點點興奮回答:“你問我就算問對人了,我可是解決感情問題的專家!我先問你,這兩個人中有人告白過嗎?簡單點說就是他們兩個是戀愛關系嗎?”
司挽溪搖搖頭。
“那人家男生說的沒錯啊,他可能是怕被女生讨厭才立馬澄清的吧?”
“可是我當時并不在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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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挽溪俨然有些激動,并不知道自己被董媛這只大灰狼抓住了自己的小白兔的尾巴,董媛壞壞的笑:“嘿嘿嘿嘿,挽溪,你說,你不在場?那,那個男人是誰?是不是夏起戎?”
“怎麽在你心裏什麽事兒都能和夏起戎沾邊啊?不是他。”
“那是誰?莫非是淩然那個小朋友?”
其實董媛不過随口一問,卻不曾想司挽溪的臉刷的就紅了,董媛驚訝道:“還真是他啊?司挽溪你行啊,老牛吃嫩草啊!不過沒關系,網上不是瘋傳一句話麽——‘學姐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美’嗎?淩然這個小朋友,有眼光啊!”
“董媛,別鬧了,和你說正經的呢。”
“呦,還撒嬌上了,好啦好啦,和你說正經的,依我看吧,你應該先靜觀其變,也許淩然只是不好意思,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如果你運氣不好也有最壞的可能,那就是你遇到了一個愛搞暧昧的賤男!一個玩暧昧的男人,再怎麽優秀,也是垃圾,他們只是在向同類炫耀自己的魅力,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等有一天他拉着他的女朋友站到你面前的時候,你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司挽溪一怔,淩然回事董媛說的這種人嗎?她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董媛看看變了臉色的司挽溪,趕快安慰道:“不過依我看淩然還算是個好小孩兒的,他可能只是在害羞,他還是小朋友嘛,你總得給人家點時間對不對?”
司挽溪想想也對,說實話,她現在是真的被這件事情折騰的有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難怪老師都不許學生早戀。
有些渾渾噩噩的過了三天,時間來到了星期五,他們排練的日子。
下午最後一節沒課,司挽溪想着今天晚上肯定要練到很晚,于是便小睡一會兒養精蓄銳,醒來的時候已經是6點多了,淩然他們過會兒肯定該放學了,倒不如和淩然一起去大本營,所以她便借了董媛的自行車往淩然他們學校騎。
沒想到騎到A大附中的時候校門已經關了,問了門衛才知道,明天要在他們學校舉行什麽職稱考試,所以今天學生們沒上晚自習就被放了,門衛操着些許本地方言,司挽溪也聽了個七七八八,不過大意應該是這樣錯不了。
那,淩然為什麽沒通知她呢?
她疑惑的給淩然打電話,沒響兩聲就被接了起來,不等司挽溪說話,淩然已經搶先說話:“周天出事兒了,我們現在在二院呢,對了,可以的話多帶點錢過來,我這邊兒還有事兒要處理,你趕快過來。”
聽淩然的語氣好像遇到了什麽急事兒,她從來沒聽淩然說話這樣着急,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司挽溪有點兒懵,他們現在在醫院?難道是出了什麽嚴重的事故?她不敢多想,趕緊照淩然所說先去了附近的銀行取了2000塊錢出來匆匆趕往醫院。
當司挽溪來到急診室的時候,淩然和陸勝威正坐在門口的凳子上,衣服有些地方又髒又破的。她疾走兩步來到淩然面前,走近之後她才發現淩然和陸勝威臉上帶着傷,她蹲下看着淩然滿是傷痕的手有些心疼,其中有一道傷口看上去好像很深。
“到底怎麽回事兒?”
司挽溪的話音有些顫抖,她還沒見過這種陣仗,即便是小時候發生的那次意外她也是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當她在醫院的監護室醒過來的時候,周圍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淩然努力地微笑,那只未傷的手覆上她的發。
“沒事兒,小意思。”
“這樣還是小意思?你們兩個去看過醫生沒有,傷口怎麽不處理一下呢?”說着司挽溪從包裏把錢拿出來,“我就帶了2000塊錢,不過看你們現在這種情況也不知道夠不夠。”
“夠了夠了,”陸勝威似是松了口氣似的回答,“我先去把錢給交了,你們聊着。”
接過司挽溪的錢,陸勝威趕緊起身,拖着他那條顯得有些不利索的腿往交費處走去。
司挽溪看着陸勝威蹒跚的背影皺皺眉,坐到淩然身邊問他:“你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一個個傷得這麽重?”
“我和陸勝威這點兒傷沒什麽,周天傷的比較重。”
淩然本想随便應付兩句,但看看司挽溪緊縮眉頭不說話的樣子才又解釋了前因後果。
“今天放學的時候周天被原來認識的一幫混混給圍了,我們到的時候周天都動不了了。”
“動不了了?那他現在怎麽樣?”司挽溪大驚,她也是聽說過群毆這檔子事兒的,不過她一直以為那是小男孩兒只見的意氣用事,從沒想過真能把人命搭進去,又不是在拍電影,哪來那麽多古惑仔?這件事兒完全颠覆了司挽溪的世界觀,可她不知道,淩然之後的話讓她更難消化。
“他現在是骨折加腦震蕩,放心,這事兒放他身上還真不算大事兒。我和周天認識還是因為打架呢,你可能看不出來,初中的時候我是個混小子,每天跟這些老師口中的不良青少年混着。有次打群架,周天是那邊兒的,他們人沒我們多,自然我們占優勢,最後打得他們老大都跑了,可是周天那個小子就是傻到家了,還在那兒打,我當時就覺得他特有意思就幫他跑了,後來我們就成了好哥們兒。我們有很多共同點,都愛打籃球,都愛玩兒音樂,都叛逆到無以複加,後來又都厭倦了原來那種生活一起重入正途。不過我運氣好,脫離的比較幹淨,周天就不一樣了,所以總有人找他麻煩,這種架都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可是那小子每天還是沒心沒肺的,二了吧唧的活到現在真是不容易,其實有的時候我挺羨慕他的。”
淩然是笑着說完這段話的,似是在說一個很久遠的故事一般。
司挽溪不知該說什麽,看看他的傷口,又看看他的笑容,她忽然覺得她并不了解淩然。這種感覺讓她很不安,就如同人活了一輩子,死後卻沒有一絲證據證明他曾經到過這個世界上的那種絕望。
陸勝威回來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幅畫面——淩然低着頭看着他的手,不語;司挽溪微側着身子也看着淩然的手,不語。
難道淩然的手上長了金子?
陸勝威幹咳兩聲,兩人終于回過神來。
“我剛才問了醫生,周天現在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不過還要留院觀察一天,不過淩然,你手上的傷口再不處理就麻煩了,雖然傷口不深,但怎麽說也是被酒瓶砸了,還是處理一下比較妥當,你說對不對啊,溪姐?”
這家夥還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呢?
司挽溪看淩然一樣,長輩的氣場很自然的流露出來:“你們兩個都給我去把傷好好看看,你們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下個星期還怎麽比賽?”
“唉,周天都骨折了,我們的鍵盤也沒了,看來只能放棄這次比賽了。”陸勝威靠着牆,頭微低,有些遺憾的說。
司挽溪看看面前這兩個垂頭喪氣的挂着彩的小朋友,過了好半天草終于下定決心,道:“如果你們兩個的傷沒有大礙的話,我可以負責鍵盤。”
在司挽溪的威逼利誘之下,兩個傷員互相推搡這挂了號,檢查過後沒什麽大礙,傷口清洗過後上了些藥,只是陸勝威的腿還是要好好修養的。
雖然不曾親眼目睹他們是如何打架的,但他們三個人面對一群手持各種兇器的社會青年,想來必定十分慘烈。
因為周天的家人還沒來,所以他們必須得有人在這兒看着。
陸勝威豪氣沖天的說他來看着,讓淩然和司挽溪先回去。
此舉遭到淩然一記白眼:“你那破腿都那副德行了,周天能靠得上你麽?我剛才給趙淵打電話了,他一會兒就過來接你。”
司挽溪也附和淩然:“是啊,你還是回去吧,我沒什麽事兒,還是我留在這兒看着周天好了。”
“快拉倒吧我的小姑奶奶,且不說你和周天還沒熟到這份兒上,就說你是一姑娘家,周天那小子再沒心沒肺也不好意思讓你伺候他上廁所什麽的吧?”淩然俯視司挽溪,繼續道,“還是我在這兒待着吧,你們都回去。”
司挽溪還想說什麽,卻在淩然看似兇狠的目光下閉了嘴。
沒過多長時間趙淵背着一個大書包來了醫院,看着三個人面目全非,五官也緊湊了起來:“我剛才在大本營等了一個多小時,接了淩然的電話才知道你們都出事兒了,怎麽搞的?”
“一會兒讓陸勝威慢慢和你說,你現在先把他送回去,這家夥都瘸了。”淩然指指陸勝威,帶着一絲絲的嫌棄。
陸勝威聽後立馬站起來:“就你健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胳膊肘也傷着了,溪姐,你好好管管他。”說完就招呼趙淵趕快跑路。
“你胳膊也有傷?”
“沒事兒,別聽那小子胡說,你也累了,先回去吧,要不然一會兒你們宿舍該鎖門兒了。”
“我們哪有那麽早就鎖門?你當我們那是監獄啊?”
淩然忍不住笑出聲來,拖過旁邊的凳子拉着司挽溪坐下:“你說話越來越逗了,一點兒都不像我剛認識你那會兒,說實話,剛認識你那會兒你雖然很客氣的對待每個人,但是我始終覺得你有點兒冷,像是平靜的湖水,安靜淡然,卻沒什麽生機。”
司挽溪笑,好像真的是這樣的,莫晴有一次與她打電話時也說她好像變得開朗了許多。她活到現在改變過兩次,上一次是因為父母,那麽,這一次呢?
恍然想起剛才病房外淩然沒說完的故事,從前的他是與現在完全不同的樣子,又是什麽讓他改變?
“淩然,告訴我你的過去吧。”
她明顯的觀察到淩然肩頭瞬間的僵硬,自己這樣問也許真的太冒失了,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知道他的過去,那個沒有她的過去。
半響,淩然拍拍自己的肩頭,司挽溪不明所以,淩然便拽着她的胳膊,将她的身體拉至傾斜,使她的腦袋穩穩的落在他的肩頭。
有些單薄卻很有安全感。
“我小時候的确是個壞孩子,不愛學習,憤世嫉俗,成天和一幫哥們兒混在一起,還不懂得憐香惜玉。”
不懂憐香惜玉?
“我考試交過白卷,寫作文罵過老師,欺負過看不順眼的同學,交過無數喜歡或不喜歡的女朋友。”
無數,女朋友?
“你知道麽,有一次我們班有個成天被我捉弄欺負的女生終于忍不住爆發了,站在講臺上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指着我說‘淩然你不是個男人!’,你猜我怎麽做的?”
“你怎麽做的?”
“我很悠哉的走上講臺,猛的抱住她的腦袋,把兩個大拇指放在她嘴上,然後我親了自己的大拇指。”
“你夠壞的。”
“是啊,當時那姑娘吓傻了,接着我就撂下一句‘如果我不是男人,你幹嘛要閉眼睛?’然後她當場就哭了,我想她那時候的心情可能和立了貞節牌坊的寡婦被玷污之時卻違心的有了生理感覺的心情一樣吧?”
司挽溪呼吸一窒,她覺得她的心岔氣了。
她用盡可能正常的聲音問他:“淩然,你是不是喜歡她?”
他笑:“我當時并不這麽覺得,可是很長時間之後我才知道,我是喜歡她的,很喜歡很喜歡。”
司挽溪的心抽的更緊。
他怎麽會這麽殘忍的當着她的面說他很喜歡很喜歡另一個人?即便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但司挽溪确定,她仍然在他心裏,他讓她靠着他的肩,卻告訴她他心裏住着其他的女子,他是要她盡可能近的聽他的心嗎?司挽溪有種沖動噴湧而出,她拼盡全力,幾乎是在最後一刻才抑制住了想告訴淩然她喜歡他的沖動。
淩然或許永遠不能成為她的淩然。
不想被淩然發現自己的異樣,司挽溪努力的繼續扮演着傾聽者。
“那,後來你又為什麽變了?”
不要是她,不要是她,求你,不要是她。
“我被我哥揍了一頓,不是打架,是單純的被他揍,毫無還手之力的被他揍。”
“淩北?”
“恩,”淩然點頭,輕笑出聲,“不說我了,說你吧,你怎麽會彈鋼琴?那天在大本營你還說你不會。”
司挽溪緩緩坐起身來,微笑着看向淩然:“我從沒說過我不會彈鋼琴,我只是說,我不彈鋼琴。”
“哦?這又是怎麽個故事?”
八年前,司挽溪十歲,那一年她的爸爸媽媽永遠離開了她。
在司挽溪的印象中她一直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爸爸媽媽很相愛,媽媽的名字是羅雁溪,爸爸便給她取名字叫司挽溪,爸爸說他會永遠在媽媽身邊,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他始終挽着她,除非他倒下。所以那年事故,爸爸就說話算話的和她的媽媽相互挽着一起去了天堂,留下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這世上。
媽媽是個音樂老師,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司挽溪能成為鋼琴家,與大多數被逼着學鋼琴的孩子不同,司挽溪是真的喜歡彈鋼琴,從小她就參加了不少比賽,而她人生的最後一次鋼琴比賽是在父母去世的一個月之後。
也就是在那天,司挽溪徹底明白了父母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
出院之後司挽溪一直都排斥面對父母已經離世的這個事實,她幻想着這一切都是假的,整整一個月,她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間,她以為這樣便可以逃避,假裝自己的父母一直活着。
日子一天天過去,到了比賽的日子,她在場上恣意的彈琴獲得陣陣掌聲,彈完之後她微笑着起立鞠躬,習慣性的看向第三排邊上的兩個座位。
不是爸爸媽媽。
他們是誰?
她的爸爸媽媽呢?
以前的每次比賽她的父母都會在哪個位置坐着,第一個站起來為她鼓掌。
可是現在,他們在哪?
那個時候司挽溪終于被現實逼到死角,她不得不面對。
她回到家中,撲在父母的床上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便收拾行李去了外公家,此後她再也沒有回去過,也再也沒有碰過琴。
她還記得,臨走之前,她看了她那心愛的鋼琴最後一眼,可是鋼琴上的那張全家福太過刺眼。
是,她就是一個愛逃避的人,既然會受傷,那麽,她就逃開,不讓自己受傷好了。
司挽溪從記憶之門走了出來,她多想告訴眼前這個男生她的故事,把自己的委屈和難過全盤告訴他,但是她找不到一個理由,一個都找不到。
他不喜歡她。
所以她只能笑着回答他,無論心裏多痛她都要笑着故作矜持的回答他。
“秘密。”
她努力地微笑,很努力很努力的微笑。
這一次,她主動靠上淩然的肩,卻再也不問他的故事。
她不後悔,她願意為他重新拾起自己的琴,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