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
【十六】
奧斯瓦爾德來找她那天,玉剛剛好丢了學院院長的位置。
這是那個社會學教授的報複。
啧,學校裏的勾心鬥角喲。
“我心情不好你別煩我。”
玉把奧斯瓦爾德關在了門外。
他聽說了那個消息,但他覺得玉倒也是不至于為那種無所謂的事情生氣啊。
所以他敲了敲門。
“玉,如果有別的事情你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去死吧你。”
“……”
過了一會,玉突然匆匆忙忙的開門,可幸好,他還在那。
兩個人又對視了一會,然後玉就一把把他扯了進來。
地上一灘血,玉的裙擺上滿是猩紅可怖的顏色。她握着刀的手,還在抖。
奧斯瓦爾德瞪着眼睛,嘴張的大大的。
“你——”
“我忙着分屍呢。”
話說到一半,玉突然笑了起來。
“你是覺得我殺人,很奇怪麽?”
他看着她的眼神裏有點莫名的……欣喜。
可嘴角卻是苦澀的弧度。
地板上血淋淋的被割斷了脖子的社會學教授,長桌兩邊站着哥譚惡人奧斯瓦爾德,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單薄的玉。
“你去洗一下好了,這裏我收拾。”
他熟門熟路的拿過她手裏的刀,緩慢的蹲下身去。
而玉沒有動。
他開始分屍。
身後的人終于開始挪動,地板發出痛苦的咯吱聲,然後就是匆匆的腳步聲。
過了有一會,可憐的教授已經成了黑色塑料袋裏的一些碎屍塊,奧斯瓦爾德長舒一口氣。
玉從房間裏出來,走到他身後。
“好了。”他看着她。
“沒事了。第一次殺人難免——”
“第一次?”她笑了一聲。“怎麽會是第一次呢。”
奧斯瓦爾德愣了一下。
“你以為我怕的是殺人麽?”她補了一句。
“我怕的是我自己。我本以為……”
眉頭皺起,指節摁在太陽穴的位置,她緊緊閉着眼睛。
“我本以為,我自由了。”
“自由?”
他下意識重複了她的話。
“但很明顯沒有。”
她笑着回答,然後笑着笑着,坐在了長桌上。
“謝謝你啊,企鵝先生。”
熟悉的稱呼,他的嘴角抽了一下。
“沒什麽……玉,你殺人我不覺得奇怪,當然,不是說你看起來就會殺人,只不過我覺得能和我聊得來的人,起碼不會是手上清清白白幹幹淨淨的。說黑白這些東西,說到底還得是經歷過才知道。”
“哦,這樣啊。”
她淡淡的回應了一句,垂下眼睛盯着他手上的血,似乎着了迷。
“我本來是為了躲避過去那個我才來到哥譚的,可你卻告訴我,能和你認識就注定了我還得是過去那個我……”
“其實也沒那麽糟。”
奧斯瓦爾德從口袋裏抽出手帕,擦拭着指尖的血。
“你總說不找事不惹事,可你才沒有那麽冷漠。”
“冷漠?你見過熱心腸的殺人犯麽?面前就一個。”
說着說着,玉笑了起來,奧斯瓦爾德也笑了起來。
僵硬冰冷的氣氛就這樣在笑聲裏溶解了。
“吃點東西麽?想辦法把這個老東西分批次拖回家我可要累死了。”
玉站起來,然後突然逼近奧斯瓦爾德。
彼此的身上都帶着濃重的血腥氣,揮之不去。
“不管怎麽說,還是謝謝你。”
她笑着,落在他唇邊一個吻。
奧斯瓦爾德愣在原地。
“到底吃什麽啊。”
她一邊問一邊走向廚房。
“你不說,我就煮面吧,有新鮮小白菜,西紅柿也有……”
唇邊溫熱柔軟的觸感和血腥氣一樣揮之不去,奧斯瓦爾德咽了口口水,突然覺得腦子一邊空白。
“面,面,面就行——”
回過神來,廚房的門已經關上了。
奧斯瓦爾德做了幾次深呼吸,可臉頰依舊熱的厲害。
他握着染了血的手帕,突然不知所謂的四處看了看。
窗臺上一枝白梅開的正好。
冬盡了。
【十七】
“法爾科內小姐還是沒有消息麽?”
“啊,事實上我們剛剛才通過電話,而且我也剛剛才聽完她一番失控的喊叫。”
“洛可可·法爾科內……”她沉吟一會。
“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啊?”
于是就有了一個故事。
“哦……”
她點了點頭。
“孩子長大了,就成了可憐的大人。”
玉最終蓋棺定論。
“他們過不好了,也許會在一起吧,但只有不安寧的、彼此折磨着的狀态下,法爾科內小姐才能覺得好一些,也只有這樣……她心裏才能舒服一點。”
“你是說洛可可和維克多?”
“不然是和你麽?”
玉頗為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你想什麽吶。”
“沒什麽。”奧斯瓦爾德幹巴巴的笑了兩聲。“就是看你突然對洛可可的事情這麽感興趣,有趣而已。我以為你對什麽都……”
他頓了頓,一個詞沒有說出口。
“怎麽呀,別憋着不說啊。”
還是沉默。
奧斯瓦爾德看着她,又匆忙把視線別開,過分慎重的斟酌着那個詞。
于是玉也笑了一聲。
“我之前算是和你說了法爾科內小姐的壞話,所以現在怎麽也得替她的壞脾氣辯白兩句,才不算白背後說嘴一回啊。”
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酒瓶,奧斯瓦爾德想了一會,沒有阻攔。
“對了玉,你上次跟我說——”
“我那次喝多了我不知道我說的什麽。”
他眉頭一沉。
他甚至還沒有說是哪一次。
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可擡起頭看着若無其事的玉,那個不安的念頭就又被打散了。
“你很喜歡孩子麽。”
她突然問了一句。
“啊?”
他好像沒反應過來似的,可等到反應過來了,就又陷入一種很奇怪的驚異中了。
“孩子?”
“是啊,法爾科內小姐,還有馬丁。”
“我……事實上……”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他觀察着玉的臉色,突然覺得氣氛也跟着緊張起來。
“你幹嘛呀。”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一臉謹慎的奧斯瓦爾德。“你又怎麽了?”
突然想起來索菲亞之前以法爾科內名義辦的孤兒院,還有裏面那些不大讨喜的孩子。
除了馬丁。
“不,我其實不大——你喜歡孩子麽?”
硬生生的一個轉折。
“我小時候挺喜歡的,覺得可愛好玩。但是……”
她笑了起來,随即笑的不能自已。
“但是實際上,我更喜歡掐他們,打他們,看他們哭。我覺得我心理變态,不,我可能是真的心理變态。”
笑完,她一口喝光了杯子裏的酒。然後定定的看着奧斯瓦爾德。
而奧斯瓦爾德還在消化她剛剛那些似乎是玩笑的話。
“你看,其實你并不了解我。雖然你以為我們彼此了解。”她又倒了一大杯酒。
“可能是最近心情不好吧,發現現實和幻想相差甚遠,脾氣也跟着糟糕。其實我哪是為了洛可可·法爾科內說話呀,我是為了我自己說呢。我不是沒有忍受過不公,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殺了我的同事……但他真的有夠煩人啊,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嘴臉,不同标準成了理所當然。他他媽以為自己是誰啊,白人了不起麽?這比‘驢覺得自己比馬叫的聲音大就優越’還要幼稚的不可理喻吧。啊,千百年的東西我也改不了。自以為高高在上的永遠高高在上的态度那輪得到我管啊……不過他煩到我了,沒辦法,這是哥譚,這世界處處都是黑的,可是哥譚讓我暴露本性了,我只能入鄉随俗,割斷他喋喋不休的舌頭,順便割斷他的喉嚨——”
“玉……”他終于回過神來。
“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在。”
“啊,熟悉的話呀。”
她放下酒杯,眼裏毫無醉意。
“順便告訴你一句,我真的很能喝。你上次不會真的以為我醉了吧?”
“……玉?”
“算了,你當我現在喝多了吧。”她擺擺手。
“我現在看起來太矛盾了,當然,肯定矛盾了。長久壓抑在一個不适合自己的環境裏,一邊盡力去修補幻想,一邊還厭煩這些虛僞和做作……算了算了不說了。剛才我們說到哪了,法爾科內小姐麽?沒錯就是她。我可憐她。”
“……玉。”
他再一次叫她的名字。
“你真的還好麽……我是說,不管你有什麽事我都可以幫你。”
奧斯瓦爾德握着餐巾的手攥緊,他看着她。
“真的,只要我可以做到。就算做不到我也會盡力去做到的。”
她眨了眨眼睛,勾起一邊唇角。
“是麽。可是……為什麽呢?”
他愣了一下。
是啊,為什麽呢。
為……什麽呢?
沒有答案。
許久,玉站起身。
“明天見吧,奧斯瓦爾德——”
“為你!”
奧斯瓦爾德突然回答,他也跟着站了起來,握着黑傘的手因為情緒而顫抖。
“為你,玉。”
他努力把話說的更為完整。
“為了你,因為、因為、我不能沒有你。”
似乎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玉別開視線,眼裏的水光一閃而過。
“我不能容忍虛僞,奧斯瓦爾德,而你一次又一次的讓我違背原則……你是要我不做自己麽?還是說你需要的實際上是你那位不幸離世的母親?”
“這和我母親沒有關系!”
玉看着他,笑了笑。
“你根本不知道你沖動之下說了什麽幼稚的話,你只是覺得你想說而我想聽,可實際上……那也只是你覺得。”